第十四章 亲事
我在惜芸的服侍下,换上一身鹅黄色的绣花裙子,坐在镜子前,让惜芸给我梳着头。
“这身衣服真适合小姐!”惜芸笑瞇瞇地对我说,“夫人的眼光真好!”
我轻轻笑了笑,道,“娘亲的眼光,自然是好了,不过……就是我有些不习惯。”
“又说不习惯了。”
惜芸福了福身,“夫人。”
娘亲和我一样,一身鹅黄裙子,接过惜芸手上的梳子给我梳头,边教训我道,“不习惯也得习惯,不然将来你还怎么嫁人?”
“娘!……”我嘟了嘟嘴,“我不嫁人,我要一辈子都陪在您和爹爹身边!”
没想到,我却来不及嫁人,来不及陪着爹娘过一辈子,我连自己选择的机会,都被剥夺了,还是那些根本没资格剥夺的人。
“姑娘家、说什么胡话呢。”娘亲给我盘上发髻,语带责备道。
我嘟了嘟嘴,“反正啊…我就不想过绑手绑脚的生活,自由自在多好呀……”
娘亲把珠釵、步摇都给我戴上,扶着我的肩膀,指指镜子,“好了,你看,多漂亮一姑娘,将来肯定人人抢着来提亲呢!”
我抬头望着镜中盛装打扮的自己,一时忽然出了神。
这是我吗?……
镜中人是个多么青涩的姑娘、多么漂亮的姑娘、多么水灵的姑娘,在最青春的年华,在最单纯的年岁,在最淘气的年纪,说着最天真无邪的话。
这真是我吗?……我也记不清了。
那时,还真像娘说的,人人抢着来提亲呢……
不说…我连娃娃亲都有呢。
我们洵陵凤氏为一方大家族,洵陵一带都是我们家的地盘,家大业大的,不乏有的亲戚仗着与我凤家流着些相同的血脉,就想着怎么攀亲,指望着能攀上我凤家这枝高枝,来日飞黄腾达、继承万贯家财、不愁吃穿。
他们真是连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听爹爹说,娘亲那时怀上我才三个月,远房的一个表姑就千里迢迢、携家带眷的赶来洵陵,找爹爹和娘亲来了。
说来也好笑,爹娘活了大把岁数,都没见过我这表姑一面,两家虽说是亲戚,却从上一辈人就没联络了。不想我这表姑消息挺灵通,不知哪儿听说我娘怀上了我,日以继夜、不辞辛劳,脱家带口就为跑到洵陵来说亲,爹爹就让表姑一家住进了我们凤府的偏院。
听爹爹说,我出生前的这段日子,表姑对娘亲的关照那叫一个无微不至,连自己亲生的一对双胞胎都顾不上-可怜那俩兄弟也才一岁多点而已-就忙着给娘亲忙进忙出的,一会儿要给娘亲添置物件,一会儿又要给娘亲燉鸡汤、药膳,也是好一顿鸡飞狗跳的。
无功不受禄,这道理爹娘都是懂得的,虽说好歹人家是亲戚,赶人家走不太厚道,可若有个万一,伤着了娘亲那可更不好了。
爹爹曾是几番想方设法将表姑一家请出去,可奈何盛情难却,说难听点儿,就是我这表姑脸皮子跟那墙壁似的,有够厚,请也请不走。
娘亲最是心软,爹爹几番不成,娘亲便劝爹爹别赶表姑走了,到底是一家人,莫传出间话让他人非议了。爹爹虽无奈,可不想让娘亲为这等芝麻小事操心,动了胎气,就勉强答应了娘亲。
终于,我在六月初六的子时诞生了。
表姑多方和爹娘扯着人情,硬要给我和她的大儿子订下亲事,奈何我那时还是个小娃娃,要不然我肯定第一个跳起来、把她踹出门去。我还是个孩子呀…行行好了吧!
后来爹爹怎么处理的?两手一摊,说,让我闺女长大了、自己决定。我闺女要嫁、我凤某人决不阻拦,我闺女若是不想嫁,那凤某也绝对支持。
果然是我的亲爹爹、好爹爹,要这事儿给我娘亲处理,我还不得成年了就要嫁给人家儿子做小媳妇了。
表姑倒是懂得些分寸,得我爹爹这话便欢天喜地地脱家带口回老家去了,折腾这些时日,总算是结束了。
一晃眼,十三年过去,我长成了个大姑娘了,做为凤家未来的家主,洵陵第一大家的千金,又是好一些世家公子登门拜访、送礼示好,愣是没消停过。
娘亲眼见我再过些时候就要成年了,对我的婚事也操心了起来,时不时点点我,让我和别人家子弟相处相处。娘亲知我一向我行我素,也是没逼我,不过自己心里头乾焦急,怕我错过良人,找不着归宿,失了年华。
娘亲这担忧确是对的,若非我一意孤行,或许就不至招至来日之祸端。
说起爹爹来……和娘亲的态度是天上人间之别。爹爹一点不着急,就给我句话,说,闺女看上哪家小伙子就同爹爹说,爹爹绑也把他绑来给你。
一日,我在演武场看师弟们比试,忽然惜芸慌慌张张地跑来找我,说家里来了人,是来提亲的,要我赶紧过去。
提亲?!怎么进的家里?难不成是什么大有脸面的人物,连爹爹也挡不下来的吗?
我道是何方高人?原来就是我那远房表姑带着她大儿子来提亲来着。
我进了前厅,爹爹坐在首位,绷着张脸,而表姑正热情地拉着娘亲嘘寒问暖。
旁边一个比我大些的少年想来就是表姑的大儿子了,长得是不丑,不过长得真是太普通了,就像我每天随便在街上都能见的千千万万路人一般,要哪天我带他出门逛个街,估计恍个神、人就不见了,还让我怎么好找。
何况,我可不是愿意和别人凑合着过日子的人,我可是要去闯荡江湖、行侠仗义的。
爹爹看我来了,无奈地带我同表姑认识,表姑很是热情,直拉着我的双手问东问西,比娘亲还嘮叨多了,跟那街头巷尾、成天说三道四的三姑六婆似儿的。
表姑把她儿子拉来给我介绍,仍是一顿连珠砲般的,逼得我回答间都喘不上气,爹爹适时地出来替我解围,就说让我和堂哥单独认识认识,表姑一听,高兴都还来不及,立刻放过了我。
和我那长相普通的堂哥一场相处下来,意外发现我俩挺投缘的,而且重点是,我俩都坚决反对这门亲事。
原来,我这堂哥在家乡已经有心意相通的姑娘了,来我洵陵凤家提亲实属身不由己。
我琢磨着,找爹爹串通了一下,先是我假意发了场高烧、昏迷不醒,找大夫来看,说不像普通的病,像是被冲到了,再请了算命先生来合了合八字,说是我俩命里犯冲,是堂哥冲到了我,我才因此犯怪病、不醒人事,又求了寺里的大师来作法,请教一番,说这世间缘分不可强求,我与堂哥非属良配,莫强求、莫强求。
我虽不信鬼神之说,可世人多半深信不疑,像是我亲爱的表姑,索性,我就借这莫须有的谬论胡诌,让表姑不敢再提这门亲事。
可叹,堂哥一个心善之人当年没被迫娶我这等疯女子,可笑,他们连一个旁支都不放过,终是我凤家的亏欠,连累无辜之人陪我们上了黄泉路。
若没有过这门娃娃亲,或许……就不会平白多这二十八条性命了。
(第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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