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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第57节

      如果拥抱也算狗粮,那一定颗颗空心,徒有其表,短斤缺两,营养不足。
    元灿霓感受着隔开几层衣服的温度,被他的“不行”法则冷冻的心,又随着随着开春蠢蠢欲动。
    三月开端,除了商宇学会重新走路这件大事,家里还有一个固定已久的传统活动。
    元灿霓第一次跟商宇去给胞妹扫墓。
    春风柔柔,墓园寂寂。
    妹妹的墓地与生前的住宅一样豪华大气,足见家人的重视程度。
    商宇本就与煽情无缘,此刻禁锢在轮椅,欠身用湿毛巾擦拭墓碑,半晌才挤出一句:
    “这是你嫂子,我们来看你了。”
    他跟缺席春节一样,已经四年没有来扫墓。
    出生前就形影不离的兄妹,谁能料到阴阳两隔,如果有转世,妹妹已经跟离开的时候一样岁数。
    元灿霓强迫自己从遗照上回神,点烛、摆花、烧纸钱。
    她用白纸糊了一套精致的小裙子,连同元宝、纸屋和汽车等等逐一送进铁桶。
    商宇盯着那套纸裙化为灰烬,“裙子很漂亮,她会喜欢的。”
    元灿霓犹豫:“妹妹的身体哪里不舒服?”
    “先心。有时我在想,是不是因为在娘胎里我把她的营养抢走了,才会遭到报应。”
    商宇有意无意抚摸着轮椅的把手。
    元灿霓愣了愣,低声埋怨:“你跟奶奶一个口吻。”
    商宇自嘲一笑,“奶奶说得没错啊,结婚后我的确转运了。”
    元灿霓笃定道:“一定是妹妹在保佑你。”
    青烟袅袅,烈火炎炎,炙热扭曲的空气形成一面厚玻璃,店面遗照上的面庞却没有半分摇晃变形,清晰映进元灿霓的眼底。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商宇妹妹的照片,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妹妹眉眼竟然跟白映晗有几分相似。
    元灿霓呛了烟似的,吃味的同时,疑惑迎刃而解,同病相怜一定令他们惺惺相惜。
    那一枚饱含疑点的初吻之后,元灿霓迎来高二下学期开学,高三年级的成人礼暨高考百日誓师大会。
    据说商宇曾被内定为学生发言代表,但他拒绝了,一个毫无高考压力的人不适合当带头人。白映晗因身体原因,不一定能应对高涨激昂的氛围。姜婧成为当之无愧的人选。
    高三学生们盛装打扮,礼裙西服,首饰手表,口红发蜡,离狂欢就差一场学校公开允许的舞会。
    庆典还未开始,高三教学楼一片人声鼎沸,打扮的打扮,拍照的拍照。
    元灿霓怕散会找不到商宇,悄悄潜入高三教学楼找人,想在庆典开始前留一张影。
    她没有一张和商宇的合影。
    当然她跟最亲爱的妈妈也没有,正是此事给了她教训。
    被好心人提醒人在天台,元灿霓便揣着手机兴冲冲爬楼梯。
    如果时间能重来,她宁可提早放弃这份执着。
    商宇颀长的背影先映入眼帘,哪怕穿上陌生的西服,元灿霓依旧一眼认出。
    但不止他一人。
    商宇对面是一袭白裙的白映晗,一字领烘托出脖颈的优美,素净的颜色衬得单眼皮愈发单薄与脆弱。
    白映晗当然弱不禁风,站不稳似的,倚进商宇怀里。
    或者是商宇先握住白映晗赤-裸的肩头。
    总之商宇和白映晗黏在一起,构成一个浑然天成的拥抱。
    如果只有视觉冲击,元灿霓过后也许会自欺欺人地美化或删减记忆,直至淡忘,但偏偏商宇为她呈上更为清晰的听觉实证。
    商宇跟白映晗说:“我答应你,我们一起去美国。”
    第36章
    元灿霓曾经坚定, 商宇寄予她“家”的感觉。
    她对“家”的概念与感受全来自妈妈笃定而唯一的爱。
    当商宇的爱劈成两爿,不再具有唯一性,“家”的标签不复存在。
    因为不曾占有, 无法简单界定为背叛, 但元灿霓朦朦胧胧想归类这份陌生而深刻感触。
    有意难平,有震惊,有苦楚,就连五味杂陈不能精准概括它对于一个十七岁少女的冲击。
    如果没有重逢,也不知道她到了商奶奶的年纪,会不会淡忘细节。
    商奶奶将眼镜推上头顶, 用手帕悄然印着眼角,依旧抹不走声音中的潮湿。
    “我记得妹妹刚走半年多, 有一天阿宇就领了一个差不多大的女孩回家吃饭, 我的心里啊, 又难过, 又觉得是一种缘分。妹妹跟我们就没有那么多缘分。”
    抽噎盖过语气,商奶奶只剩苍老的哽噎,眼镜再度推离鼻梁。
    “妈……”桂明珊轻揽商奶奶的肩膀, 用劲握了握,“孩子都是上天奖励的幸运, 妹妹没有那个福气。但是家里现在也多一个妹妹了啊……”
    桂明珊的眼神如暖流入心, 元灿霓偶然撞上,有种投入同胞长辈怀里的错觉。
    自从妈妈去世以后, 几乎没有长辈再抚摸她的发顶,更遑论拥抱。
    芳姨比较传统内敛, 不会口头说爱, 也不会拥抱她。
    虽然元灿霓刚从商宇身上填补空缺, 本质全然迥异。
    她不可能变成商宇,却有可能变成芳姨、桂明姗或商奶奶。同胞间特有的共同命运感让她倍感亲切,也更具安全感。
    她们那般热忱地爱着商宇的妹妹,她近距离感受,难以隐藏乞爱的焦渴。
    所以当年她才会那么嫉妒白映晗。
    白映晗就是另一个备受家人呵护的妹妹。
    “以后妹妹还会以另外的形式回来。”
    桂明姗开解道,试图以希望化解悲伤。
    商奶奶抽抽搭搭,扭头看向元灿霓和商宇:“你们以后生个女儿最好啦。”
    不清楚商宇有几分信任她的病历,元灿霓差点骗倒自己。
    她从他人身上找“家”的支援,难以想象自己能给小孩支撑起一个家。
    回头便觉得嫉妒白映晗的念头过于促狭。
    有些人想寻找好的生活,有些人仅仅想活着。
    “奶奶,妹妹要是听见你在她面前还催生,晚上要托梦来抱怨。”
    商宇随口调侃一句,刚从死亡边缘重生,寂寥之中析出一丝平和,少了几分哀戚。
    只是随意掠了身旁一眼,佳人在侧,几抹哀戚可能很快要给其他情绪替代,勉强够上妹妹弥留之际的嘱咐。
    她要家人替她好好活着。
    从墓园出来,元灿霓跟商宇回了荔茵嘉园。
    家中没有电梯,商宇伤后回来一段时间都住一楼,搬到燕灵湖后房间便腾给同样腿脚不便的商奶奶。
    所以就算是住了十几年的自家二楼,商宇上去也尤为麻烦。
    他特意让文叔帮背着上去。虽然可以挪步走一小段路,他暂未攻破高抬膝盖的难关。
    “你要什么东西我可以帮你拿啊。”
    元灿霓跟在后方搬他的轮椅。
    “带你看个地方。”
    从文叔背上下来,商宇倒比背人的先喘了口气。
    “你以前的房间吗?”
    按方位看的确是,虽然她也没来过几回,高中的大多时候他们要么约在图书馆写作业,要么直接回校。
    商宇却路过以前的房间,开了隔壁的一间的门。
    一股沉闷气味铺面而来,几乎冲倒了元灿霓。
    商宇扇了扇鼻端,“太久没开过……”
    房间窗帘紧闭,昏暗中白布朦胧起伏,看不出家具原有模样。
    “开灯,还是开窗?”
    元灿霓站在开关边问。
    “都开。”
    啪的一声,房间内恢复堂亮,展现跟商宇房间差不多的布局。
    元灿霓过去拉窗帘开窗,陈旧的味道顿时泄出窗外,穿堂风拂过,带走不少岁月的滞重。
    她自然倚窗眺望,意外“咦”一声,指着窗外那棵拔高一截的桂花树。
    “你当初就是在这个房间看到我?”
    “在妹妹房间抽烟他们不会发现。”
    商宇停在蒙布的书桌前,淡笑着掀开一角白布。
    房间偶有人打扫,积灰不严重,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密度尚可接受。
    他喃喃:“我记得是在这里……”
    元灿霓凑过去,“你找什么?”
    商宇拉开与胸同高的抽屉,松一口气:“找到了。”
    一本泛黄的画画练习册被取出来,递到元灿霓眼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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