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新家
许山整晚没睡,他可没心大到能够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睡着,更何况还有个拿自己当记忆吐司的父亲在。
其实梁俊洪对他不错,给他准备了乾净的衣裳和盥洗用具,旧衣服只要塞到一旁的洗衣篮就行,连早餐都不用自己煮,和自己一个人在家时差多了。
那时他必须早早起床,将昨晚还没清洗的衣物丢进洗衣机,接着再去做三人份的早餐,忍着恐惧将其中两份端到地下室,顺便清理昨夜剩下的晚餐。
看了看浴室的牙刷和牙杯,原先是三套放在一起,现在多了一套许山的,摆放整齐,丝毫没有半点突兀之处。
彷彿一个幸福家庭,和善的夫妻,情同手足的兄弟。
没错,许山还有个大自己八岁的哥哥,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是向哥哥借的。
比起母亲那个男人更像父亲一些,面容虽然没那么凌厉,可体型却和父亲很像,看起来不但不粗獷反而有种禁慾的气质,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男人。
许山将歪了一边的领口拉回原位,对方的衣服穿在身上有些大了,不过看在这男人一早跑去便利商店给自己买内裤的份上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家人一同聚到餐桌上,方形的餐桌正好一人佔据一边。
此刻气氛还算和谐,梁俊洪向他介绍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方昀是位看起来很温柔的女性,保养的还不错,脸上的皱纹不明显,就是表现得有些尷尬,似乎还没办法面对许山的存在。
至于梁俊洪的大儿子名叫梁圣,同时也是许山同父异母的哥哥。
许山有些看不透这个人,对方似乎不讨厌自己,反而很快就接受自己多了一个弟弟的事实,并没有把他当作威胁。
「好了,吃饭吧。」梁俊洪一声令下,方昀和梁圣便开始吃了起来。
这是一份很精緻的西式早餐,蓬松的欧姆蛋、新鲜的生菜,几片香脆的麵包摆在一旁,还有些刚炸好的薯条和烤培根。
豆浆和红茶被摆在一旁,每人面前都放了一个杯子,想喝什么自己去装就好。
虽然心中有些介意,但这个家的女主人似乎也无意苛待许山,透露出的些许愧疚,令许山有些讶异。
身为亲生父亲的男人从未向他道过歉,反而是这个女人给了他同情。
对方昨晚不小心看见自己的烙印了。
躲避追捕时难免跑出一身臭汗,既然已经暴露,便无意遮掩自己背上的翅膀,脱衣服时完全不忌讳身旁的人,那一幕正巧被给他送换洗衣物的女人瞧见了。
对于梁俊洪的復仇方昀应该是知道的。
只是假装看不见,毕竟她还没善良到替经伤害过自己的人说话。
所以许山的存在她应该也是知道的。
但知道又怎么样呢?只能和自己说虎毒不食子,那个无辜的孩子一定会没事。
直到瞧见了烙印,瞧见了脸上的伤疤和几乎失明的眼睛才终于无法自欺欺人。
正当许山以为自己吃完饭就可以继续宅在房间内时,梁俊洪突然开口了:「既然你都来了就帮我个忙吧。」
此刻许山内心是慌乱的,可他不会让面前的男人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停止了自己用餐的动作,将刀叉放到一旁,稍微擦了擦嘴才开口问道:「什么事?」
梁俊洪似乎很欣赏对方处变不惊的态度,满意道:「最近美国那边有批货,正好你外语能力不错,不如你去帮我谈谈吧。」
「你想让我加入组织?」许山皱了皱眉头。
他知道亲生父亲是在做什么的,主要是枪枝走私这一块,从国外购买武器,再高价转卖给需要的人。
母亲逼自己绑架他人,父亲要自己去交易武器,真是遇上了一对好父母,他许山甚感欣慰。
「看你囉。」梁俊洪熟练的插起一块培根,不忘威胁道:「毕竟你给我添了不少麻烦,有个财团的大少爷似乎一直在找你,而且我不收没有用的孩子。」
「我知道了。」这顿饭许山是再也吃不下,推开椅子逕自离开饭桌。
他惊慌的走回房间,想起父亲说的那个财团大少爷。
那肯定是钟澈。
不敢相信钟澈居然还愿意来找自己。
是想将他绳之以法还是因为残存的爱恋?
明明和父母的关係不好还愿意动用这层关係,看来是真的很想抓到他了,也不晓得钟澈是怎么跟父母解释的。
说自己的恋人跑了?还是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这个家里的人似乎不愿让他好好思考,没多久外头便传来一阵敲门声。
许山烦躁的打开房门,发现这次敲门的居然不是梁俊洪而是那个陌生的哥哥。
梁圣站在门外,面无表情的询问道:「我可以进去吗?」
「你可以离开吗?」许山笑着回答,当然不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虽然寄人篱下,可这并不妨碍他讨厌家中的人。
没想到梁圣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反而擅自前进一步,高大的体型让他的存在显得很有压力:「如果你让我进去我可以帮你瘫痪房内的监视系统。」
他这人虽然长得结实却不擅长打架,反而是个能力不错的骇客,家中的系统是他在父亲要求下建设的,相较于梁俊洪简直就是个和平爱好者。
都拿出这么好的交换条件了,许山当然不可能再拒绝,只好后退几步,让出一条路示意对方进来。
他双手抱胸坐回床上:「先把监视系统解除了。」
只见对方点点头,拿出自己的笔电,在上头打了一串看不懂的程式,大约十分鐘后才将萤幕转到许山面前,似乎是在展示自己的成果:「解除了。」
许山装模作样的点点头,根本不晓得对方在干什么,反正有没有监视都是这家人说得算,毕竟这是别人家,自己没有反抗的资格。
做完这一切梁圣才木訥的开口:「我希望你不要加入组织。」
许山眉头一皱:「这不是你能决定的。」
难不成这个人是怕他造成威胁?
可惜对方想多了,他一点都不想和这个陌生人争什么,只需要一个暂时的居所,撑到警方不这么积极追捕那刻或许就能改名换姓,以新的身分活下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梁圣看出对方在想什么,赶紧解释道:「或许你的人生真的很悲惨,但现在还有机会阻止自己陷入更深的黑暗。」
虽然组织已经逐渐开始洗白,可他不认为继续待在这种地方是正确的选择,父亲对他不错不代表对弟弟也能拥有相同的待遇。
毕竟流着那个女人的血,又长得如此相似,很难不勾出心中的仇恨。
更何况和美国那边谈判也具有一定危险性,交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来办实在太危险了。
许山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希望能藉此缓和自己的情绪:「所以你是为了我好?」
「算是吧??」梁圣低下头,回避了弟弟的视线。
「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长大的?」许山撩起自己的瀏海,露出脸上的伤疤:「我从出生起就一直不停的被虐待,七岁那年母亲将我的头压在烧热的铁门上,使右眼几乎全瞎,只剩感光的功能。」
「你体会过身体被当作画布,拿刀子在身上刻画的痛苦吗?感受过烙铁将皮肤烫熟,独自包扎伤口的心情吗?」
什么都没体会过,泡在幸福中长大的人怎么会知道他有多痛苦?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被父亲赶走,换在以前他或许会乖乖让警方逮捕,但现在不同。
如果母亲八年前就死了那自己不就是货真价实的杀人犯?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甚至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
在梳理完一切前他还不能被抓走。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或许想扮演一个好哥哥,可惜我并不是什么好弟弟。」
「我不是这个意思??」梁圣还想解释却被弟弟一把推出门外。
许山关上门,无力的瘫坐在地。
这到底算什么!
他寧愿这个家所有人都和梁俊洪一样也不要他人一丝温柔。
毕竟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过的,没有人愿意好好对待他。
这种突如其来的示好只会令自己感到手足无措。
这点钟澈也一样。
要是没有天时地利人和,要是钟澈不是警察,他们根本不会在一起。
他的心扉可不会轻易敞开,更何况是对这个家中的陌生人。
要是自己什么都没做过,要是自己没杀过人就好了??
他好想回到当初幸福快乐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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