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鱼从书架里层抽出一本泛黄的旧日记本，是思婷的。
    方文豪说，运动会之后思婷就变了一个人。
    苏鱼记得，初三的运动会是国庆节放假之前举办的。
    日记本被翻到9月的日期。
    [这次月考，坐我后面的女生跟我用的笔袋一模一样！她忘记带2b铅笔了，还好我有备用的……她的短发好可爱！]
    [贫困助学金的名单今天出来了！（二）班有个同学的学号也是03，填报的老师把我俩的班级弄混淆了，好在及时发现，不然得少1000块，都够妈妈半个月工资了。]
    [今天催债的人又来了，铁棍把家里门锁都砸坏了。妈妈让我躲在房间别出去……尽管我很怕死，但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想——如果我死了，保险金就能还清爸爸欠的赌债。]
    9月的最后几页，竟然被胶水黏住了。
    苏鱼拿喷壶将纸打湿，小心拆开。破损了不少，但能看清部分字迹。
    [运动会结束，我去仓库还接力棒……伍老师和那个短发女生……她跑出去……门被老师锁上了……
    我的……衣服脱……捂住我的嘴，伸进我裤子……
    喉咙好痛……好恶心……
    我好害怕……流血了，好疼……
    明明我之前还借了铅笔给她……我以为她会叫人回来救我的……]
    再往后翻，翻到有字迹的最后一页。
    [如果他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我，我也不想继续活下去了，妈妈也能拿到保险赔偿金。]
    苏鱼回忆起思婷遇害的案件报道——在偏僻小巷遇上歹徒，遭遇性侵，被抛尸河中。
    那条小巷是去河边的路，思婷家是相反的方向。
    所以，她当天在体育馆被方文豪拒绝之后，是真的动了寻死的念头，才会往河边走。
    思婷一定是在半路就察觉了异常，给方文豪打的每一个电话，都是她发出的求救信号。但是方文豪一个都没有接。
    苏鱼盖上日记本，手在颤抖——思婷本来可以活下来的。
    如果思婷没有一个欠下巨债的爹，如果那天不是轮到思婷值日去还接力棒，如果那个被思婷救下的短发女生及时报警，如果自己能早点关注到思婷的异常情绪，如果方文豪没有把她一个人丢在体育馆还挂掉她的电话……
    这么多节点，如果有任何一环被阻断，思婷都可能不会遇害。
    但是，事实就残酷在，没有如果。
    ——
    课间，苏鱼起身去了顾佳的座位，开口找她借英语笔记。
    苏鱼在顾佳课桌前方一个座位坐下，“上学期名词性从句那一块的，我没记笔记。刚刚上课发现自己有点记混了。”
    “上学期的笔记？你等等，我看看在不在我现在用的这个笔记本上……”顾佳把笔记本往前翻到了头，“应该是在另一个本子上，我回去找一下，明天带给你。”
    “你看看你手机相册，我记得你那天的笔记，是从文豪手机里转过来的。”
    苏鱼有印象，周老师请客喝奶茶那天，顾佳十分熟络地解锁了方文豪的手机。
    顾佳诧异，“啊？这你都记得？我找找看，如果聊天记录没清空的话，应该还在……”
    正当顾佳忙着翻找聊天记录的时候，苏鱼用手抓起了她桌上的笔袋，装作随意把玩。
    苏鱼问：“你这个吉祥物是宝可梦里面的妙蛙种子吧？你之前还叫它蒜头王八来着。”
    顾佳回答：“对啊，你不觉得它长得就很像一只背着绿色大蒜的王八吗？”
    苏鱼捏了捏绿色的蒜头，“是挺可爱的。”
    刚好，跟方文豪送思婷的那个笔袋是同款。
    “笔记照片找到了，还真有！”
    “发我一下吧，谢谢！”苏鱼从她桌上直起身，发丝意外地卡在笔袋拉链上，“哎呀，长头打理起来好麻烦，高三时间又紧张。你说我要不要像你一样，剪个短发？我看你一直都是这个发型，你以前留过长发吗？”
    “哈哈，我从初中开始就留短发了。小鱼你这么长的头发，还是别剪了吧，剪了多可惜。”
    苏鱼说，“不过是头发嘛，还会再长回来的。”
    可一条鲜活的生命没了，就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