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明月】 六、霽明月
不知道是不是旋律真的太洗脑了,那天吴亦涵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里,她看见一个长相艷丽的女孩子正在听歌,她的神情漫不经心,嘴里哼着小调,看上去心情不错。
『想不到爱情是一种自尊的游戏,我也只能用谦卑的眼去凝望着你。看着你的微笑是怎么融化我的心,我情不自禁……』
她一边哼唱,一边转过头去看她后面的男生。对方正在专心抄黑板的笔记,从她的角度来看,男生的字跡很工整,写字一笔一画从不马虎。她关掉手机里的音乐,把耳机摘了下来。
男生写字写得很专注,对四周的动静一无所知。她看得有些不耐烦了,写字写成这样,估计已经有强迫症的倾向。
她不禁蹙眉:『许安豪,有必要写成这样吗?笔记看得懂就好了,又不是要交作业。你还描边!你怎么不乾脆拿尺来量呢?』
许安豪没理会她的嘲讽,只是抬头道:『习惯了,以前我在家写字就这样。对了,老师说这个单元会考,我整理了很多题目跟重点,你要吗?我顺便给你一份。』
她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没有你那么远大的志向,我考个年级前十就行。反正我爸妈对我没什么要求,我对我自己也没要求,差强人意就好。』
许安豪又说:『你头脑好,都不用看书就能年级前十,你要不再努力一点?说不定就进年级前三了。』
『不用不用,我爸妈都没这样要求过我。』对于许安豪的一板一眼,她忍不住说:『你就是活得太无趣了,小时候就这样。你没有兴趣吗?吃喝玩乐你从小就不热衷,怎么这个性到长大反而还变本加厉了?』
许安豪回嘴:『是你太安逸了,我知道叔叔阿姨很疼你,但你还是要为自己打算一下。兴趣嗜好这些都可以等以后有空间了再慢慢培养,但读书的机会只有一次,你还是要多为自己的未来打算一下。』
她瞪大眼睛:『老许啊,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兴趣嗜好虽然可以以后再培养,但是学生时代只有一次啊,你不觉得如果回过头来想想自己的学生时代,除了读书跟考试之外想不到任何好的回忆,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吗?』
许安豪不认同这个观点,反驳她道:『我不觉得读书跟考试是不好的回忆,那是人生必经的过程之一;难道回忆起学生时代,连带想到不及格的考卷就会比较不可悲?』
她连忙澄清:『哦,不及格是自己的问题,这跟兴趣无关啊。反正我不会不及格,而这跟玩乐不衝突。你就是太老成了,还总是想太多,才会看起来那么不快乐。』
许安豪板着脸说:『不是我想太多,是你想得太少。至少我们现在都要升高三了,老师在调查升学志向的时候你不是都没回答吗?不趁这段时间好好想想,等到真的升高三了就没时间去想了。』
『但我没有志向啊,我的志向就是混吃等死,拿个文凭找个工作──不找工作都行,反正我爸妈养得起我。』
她整个人都转了过来,趴在许安豪的桌子上,仰头看他。
『我一直都不知道我要干嘛,我觉得这样挺好的。而且想不到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又不缺钱,真的有什么想进的公司,让我爸去打个招呼就好。』
许安豪闻言皱眉:『你都这么大了,不要凡事都去麻烦叔叔阿姨。总不能他们走了你还要吸他们的血吧?』
『这倒不至于,但他们留了很多东西给我。我有公司的持股、房產,帐户里面也有钱,理财我妈都帮我弄好了,就是他们真的怎么了也饿不死我。我怎么花都花不完。』
许安豪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话不是这样说……』
上课鐘响了。这段鐘声打断了许安豪还没开始的长篇大论,她正觉得烦,下节课是数学,那位数学老师是她感到很头痛的老师之一。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他特别喜欢碎碎念。
讲解一个公式,除了在黑板上写很多个范例题之外,还要发明公式的数学家的生平典故,洋洋洒洒讲了很大一段,中途还要喝几口水,就差没把交过几任对象也一起说一说。
她还想挣扎一下,许安豪就敲敲桌子,示意她应该转回去了。虽然不用听许安豪说废话她很高兴,但这个替代方案她也不是多喜欢。她不情不愿地撑起脸,把阵地转移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做做样子,把数学课本从抽屉里拿出来,还没来得及开始涂鸦,老师就已经进了教室,这个踩点进教室的速度快得令人佩服,上了年纪的老男人还真是一点也没让人失望。
这位老师年纪已过半百,但走路的样子看着像年轻人,腰桿挺得很直,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场,就是头发稀疏,还戴着副老花眼镜,看起来很不搭,还有点好笑。
原先闹哄哄的教室,在他进来后变得一片寂静。不过还是有几个不长眼的在底下偷偷说话,直接被抓了现行。
『安静,上课了就该收心了。你们怎么一点都没有要考学测的样子?上次的小考成绩怎么样还需要我给你们重复一下吗?』
刚说完便点了几个偷偷咬耳朵的学生:『对就是你,最后一排往左属过来第二个,课本第三十页我之前补充的第一小题,下课前交上来。』
她听着都觉得惨,虽然她根本不记得课本上写了什么,但是课本第三十页第一小题她印象特别深刻,那可是上次小考的魔王题之一,到今天都还没一个完整的解法出来。
老师开始一个一个复习他前几堂课说的公式跟考题,偶尔还会参杂几句「这题我明明特别说过,为什么你们小考给我考成这样?我甚至连数字都没有改,你们答案都不意思意思背一下?」之类的抱怨。
数学本来就是反人类的玩意,这种东西班上就没几个人能够考好。喔,许安豪是例外,他什么都考得好,像怪物一样。而且这怪物还很努力,把读书当喝水,看起来更像怪物了。
她很艰难地撑过这堂数学,等到下课鐘声响的时候,人已经去了一半。她整个人瘫在桌上,动也不想动。就在这时,许安豪敲了敲她的桌面,她烦躁地抬头,许安豪已经站在她座位旁边,书包都揹好了。
『都放学了,还不走?』
她正把头靠在桌子上,许安豪敲桌面的声音特别响,听得特别烦,她皱着眉头:『走个屁的走,听那种魔音传脑一节课,也就你精神最好。』
许安豪的语气听起来不明所以:『谁下课了心情不好啊?估计只有你了。赶紧走了,阿姨不是说今天要吃好料的,让你下课赶快回家?』
她不情不愿地撑起身体,开始把课本、文具一些有的没的扔进去书包里,『那是我妈又不是你妈,你那么殷勤干什么?她跟我爸每天都这样说啦,我们家就没有一天不是吃好料,不用太放在心上。』
『但是阿姨有邀请我去你们家吃饭。』许安豪说着说着都笑了起来,『我好久没去你们家吃饭了。』
『差不多得了。』她翻了一个白眼,把书包揹好,『好了,走吧。』
她平常上下学都是司机接送,许安豪虽然家里有钱,但因为教育方针关係,他都搭捷运或公车居多。这一次因为要去自己家吃饭,她就提议让许安豪跟着她一块回去,比较不会浪费时间。
『不要再犹豫了,难道你要让我妈等你慢慢坐公车或捷运,回到家再洗澡,然后再来我家?你这样来回搞一搞,菜都凉了。』
许安豪像是在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就按你说的做。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
她可不想再听许安豪的任何废话,连忙说:『我们都什么交情了?你穿尿布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还提什么麻烦不麻烦?有时候我都觉得你才是我爸妈亲生的,他们对我可能都没那么好!』
许安豪蹙眉:『你说话太夸张了,叔叔阿姨对你很好。你应该少让他们烦心,认真读书考间好学校。』
她快受不了了:『行了爸,您该上车了。』
她们的学校离家里并不远,开车的话十分鐘能到。她拉着许安豪往校门口走,司机已经等在前面了。
『小姐、许少爷。』她家的司机是个和谐的老先生,平常都是笑脸迎人,『少爷要跟小姐一块回去吗?看来小姐今天不会无聊了。』
『张叔叔,我平常也不无聊啊,才十分鐘而已,我还可以看叔开车。』
张叔笑着道:『小姐的兴趣总是很奇怪,喜欢看一个老头子开车。』
『哪里奇怪了!开车厉害的人很值得被崇拜。我爸开车就不行了,他总是卡在最低限数上,还差点被开单。之前他戴我们出去玩,刚到目的地我下车就吐了,太晃。』
许安豪在旁边听完全部,忍不住问:『这么恐怖啊?叔叔很少开车?』
『他还是算了吧!他就老老实实坐张叔的车就好了,其他的不要乱想,没他的份。说起来你今天也是运气好,有时候我爸会吵着来载我,我不得已还是会坐他的车。反正就是晕了点,不至于闹出人命,他高兴就好。』
『哈哈哈,先生听到会难过的。』
他们在门口说得有点久了,许安豪注意到时间之后便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赶紧上车。
『啊,张叔,走了走了,我妈有特地交代今天要早点回去!』
『好,小姐先跟少爷上去后座。』张叔把车门打开,她很快拉着许安豪上车,『我告诉你,后座是我的专属位置,今天勉为其难让你坐在我旁边,好好感谢我吧。』
许安豪很无奈:『是、是,大小姐,您快上车吧,我们要迟到了。』
她被许安豪的态度逗笑了,『如果你平常说话都这么有趣,我们也不会常常吵架。』
许安豪不想认这个不实的指控:『你凭良心说话好吗,是你跟我吵架,你单方面骂人,我可没有跟你吵过任何一句。』
她一点也没觉得:『因为你的观点总是很离谱,像是早餐为什么会想吃甜的啊?我妈说过一大早空腹吃甜食会引发胃酸!你都不会不舒服吗?』
许安豪:『习惯了,没什么问题。你喜欢吃咸的就吃咸的,我也没让你跟我吃一样的,你真的不用特别关注我吃咸的甜的。』
张叔在驾驶座听着他们的争论声,觉得很有趣。以往后座都只坐着一个人,现在多了一个人聊天,挺好的。年轻人多聊聊天,偶尔有些争执,都代表感情好。
『少爷,小姐也是关心你的身体,夫人说的这个是有医学证实的,的确会这样,可能你身体好现在没感觉到。你就不要太跟小姐计较,她一向不太擅长表达自己的关心。』
『张叔!你怎么站他那边!』
许安豪连忙道:『张叔,我知道的。』
被张叔一个插话后,她也不好再跟许安豪继续吵下去了。她有些不满地靠在椅背上,伸着腿在前座的椅背上轻轻踹了几下。她无聊的时候会做这个动作,反正她暂时不想跟许安豪说话,这人只会扫兴。
她们坐的这台车很宽敞,她爸虽然没什么开车技术,但特别爱车,家里的收藏车一台接着一台,停满了整个车库。平时没什么用,不过到了她上学的时候,她爸擅作主张,说一定要坐最舒适的,就给了张叔车钥匙。
之中有什么弯弯绕绕她不清楚,不过后座是真的宽敞,她坐着要把腿伸直都不是大问题。
许安豪可能就不太行了,他发育得很早,她印象中许安豪国中的时候就很高了,好像有一百八,现在又更高了,他坐在这,坐姿都有点拘谨,不过相比一般的车,应该算是很舒适了。
张叔开车很快,通常她不太看窗外的风景也能感受到车速之快,如果情况允许,她会把车窗打开,稍微吹一下外头的风。不过张叔说外面空气脏,有时候会经过工业区,空气很不好,她于是就把窗户关起来了。
平常总是转瞬即逝的车程,大概是因为跟许安豪赌气的关係,她莫名感觉这段时间异常漫长,就在她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终于是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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