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与野 第20节
钟毓刚想出声拒绝,掩上的院门被人从里头推开,原来是外婆看她出来半天没回去,出来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老人家浑浊的眼里看到李梦的时候,先是明显错愕了下,然后又礼貌的换上慈祥和蔼的笑:“阿毓,这位就是你之前说的,认识的新朋友吗?”
李梦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将目光放到钟毓脸上。
却没想到,就连钟毓本人都愣住了。不过紧接着她就想起来,之前有一次她告诉外婆,自己认识了一个好朋友,她当时指的是秦放,但为免外婆多想,特意将性别说成了女生,没想到,造成了现在这种乌龙局面。
说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去圆。
钟毓尴尬的红了脸,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却不成想这李梦了机会。她当即表示自己就是钟毓的新朋友,今天来邀请钟毓出去逛街。
“是嘛,我们阿毓来这边这么久,估计还没好好逛过,我年纪又大了,不怎么爱出门,就麻烦你带她出去转一转。”外婆笑呵呵地嘱托。
李梦看着钟毓,笑意的灿烂极了:“您放心,我一定带她好好逛。”
两人一来一去,就将事情这么定了。
钟毓骑虎难下,只得艰难的点头应下。
十几分钟后,俩人坐在了县城中心的一家奶茶店里。
地方是李梦找的,她好像经常来这里,一进门就跟店员笑着打了声招呼,问也没问钟毓一声,就自己做主点了两杯奶茶,找到了店里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直到店员捧着奶茶放到她们面前的时候,李梦才像是猛然间想起来了似的,征求意见:“巧克力口味的,可以吗?”
钟毓垂下眼:“嗯。”
她一口都没打算喝。
李梦一眼看穿她的想法,吸了口奶茶:“放心喝吧,没毒。”
钟毓又轻轻嗯了下,道:“你要有什么要说的,现在可以说了吧。”
李梦无所谓的耸耸肩:“你外婆说的那个好朋友,是秦放吧。”
“……”
“不说话那就是了。”李梦笑了,表情逐渐变得狰狞:“我怎么也没想到,你这种人,竟然会跟秦放走的这么近。怎么?你们这种大城市来的乖乖女,就爱叛逆找刺激,跟那种骚扰女生被学校开除的社会渣滓走到一起,是吗?”
钟毓双手原本随意搭在椅子上,闻言,她指尖下意识的扣住了松软的坐垫边缘,整个人身子不由得向前倾,因为震惊,一双杏眼睁大,瞳仁里写满了抗拒。
她几乎是凭着直觉反驳:“你不要乱说!”
李梦寸步不让:“你凭什么说我撒谎?你才认识他多久就这么信任他?”
才认识他多久就这么信任他?
钟毓想了想,她认识秦放不到一个月,了解的却是不算太多。但是,她长了眼睛耳朵,自己会听会看会感受。她真的无法相信,秦放——那个连说起谈恋爱都会害羞到红了耳朵的秦放,会随意的去骚扰女生。
钟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复又睁开:“李梦,我不知道你与他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你不能随便的扣这么一个帽子在他头上,我相信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你就这么相信他?”李梦情绪越发激动,她几乎是一字一顿:“如果我告诉你,被他骚扰的那个女生,就是我!”
“那你为什么还以他女朋友的身份自居?”
“我……”李梦突然梗住了。她因为怒意一张脸变得通红,抻着脖子看着钟毓,却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钟毓也没开口,倔强的抿唇等着她的下文。
向来温和的面上多了几分恼意。
半晌,李梦突然卸了气一般塌下肩膀,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答非所问:“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我听人跟我说,他带着你去山上比赛玩,又为了你放弃争名次,放弃奖金,最后一个骑到终点……你不会知道我有多嫉妒你。明明先认识他的是我,凭什么他对你这么好,对我却避之不及。”
钟毓不知道怎么回答,但对方也不需要她的答案。
李梦喘口气,半低着头,继续沉声道:“今天叫你出来,是因为我嫉妒你,我不忿秦放对你这么好。可是,你刚才说你相信他……钟毓,我没有骗你,秦放真的是因为骚扰我,才被学校开除的。”
“你说什么?”
李梦声音沙哑,说的无比艰涩:“只不过,这是我一手造成的。换句话说,他十六岁就被学校开除,跑去修车厂打工,是我害的。”
钟毓半边身子都僵住了:“李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可能不知道,秦放其实学习成绩很好,我们学校一个年级有个五六百人左右吧,他每次都是年级前十,加上,他又高又帅,很多女生都喜欢他。可是,他眼里谁都没有,除了上课读书,就是回家干活,朋友都没几个,更别说谈恋爱了。我暗恋了他一整年,直到高二分班,终于和他在一个班了。”
“原本我以为,这下我们之间终于能有交集了,哪怕是说几句话也好。可是谁知道,他眼里从来都没有我,明明我座位就在过道边上,他只要垂下眼就能看见,可他一次都没有。为了能让他眼里有我,我一直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机会,让他能够认识我,让他眼里能够有我。然后,终于被我等到了。”
“那年冬天,快放寒假的时候,有天晚自习下课,是秦放他们组值日。那天晚上,我带着早就写好,又反复修改了许多遍的信,在学校边上的巷子口,他经常经过的地方等着。我等了好久,没等来秦放,倒是等来了一个喝醉酒的杂碎……后边的事我不想说,你大概也能猜到,总之我吃了点亏,他也没讨到好。原本我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我绝对不会提,但是。”
说到这儿,李梦停了下来,她抬眼看钟毓,笑问:“你这么聪明,应该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吧。”
钟毓惘然,她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才开口:“我不敢随意猜测。”这是一个女生的伤疤,她不能、也不会主动揭起。
李梦假装无所谓的抬了抬下巴,继续道:“但是第二天,不知道谁把这件事告诉了学校,教导主任亲自将我叫到办公室,告诉我这不是我的错,为了避免类似事件再次发生,我应该勇敢站出来检举对方,让那个杂碎受到应有的惩罚。我答应了,然后,她调出学校正对着那个巷子口的监控叫我指认。摄像头离那边太远,又是晚上,根本看不清,我当时太慌张,压根不记得对方的样子。可教导主任可能是急于找出那个人,他一直逼着我回想,我实在想不出来,到最后,我就说出了……说出了秦放的名字。反正这件事是因为他才会发生的,我说是他,也不算完全冤枉他不是吗?我当时,是真的这么想来着……”
如果说,方才还在听别人的故事,对故事里不幸的主人公抱有着基本的同情与怜悯,但在听到最后几句话的时候,钟毓满心就只剩下愤怒,她整个人不可抑制的开始颤抖,指甲深深陷进手心里。
钟毓只觉得自己连喘气都困难,饶是如此,她还是艰难的从齿缝里挤出难以置信的疑问: “所以,这就是秦放被开除的理由?”
“是。”李梦连片刻迟疑也没有。
听到这个答案,钟毓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坐在那里,眼前一片空白,很久很久都没能缓过来。心脏传来一阵钝痛,她死死的咬住唇内的软肉,直到口腔里盈满血腥气,钟毓才堪堪回过神。
一桌之隔,对面的女生妆容精致讲究,但钟毓只觉得,她面容可憎如魔鬼一般。
“你知道吗?你不负责任的指认,毁了一个人的一生!”
李梦脸色惨白:“我知道啊。”
“那你怎么敢……”
质问的声音卡在喉咙里,钟毓的神情从愤怒转为惊讶。
奶茶店的门帘被人粗暴的掀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故事里的人逆着光走进来,在钟毓还愣神的时候,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不由分说的将人拉出了店里。
从始至终,他目不斜视,眼里没有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人。
秦放脸色难看的骇人。
他眉峰压的很低,因为愤怒,额头青筋鼓起,从耳后一直顺沿到脖颈。饶是如此,他仍旧咬紧牙关一语不发,只是手上用着令她无法挣脱的力道将人拉到摩托车边。
钟毓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他说话,她难受的很,又怕一开口,让他也会想起不怎么愉悦的往事,于是只能沉默着坐上车。
好在秦放没有赶她下去。
发动机轰鸣,他将油门拧到底,一路飞驰。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的腰部被人紧紧箍住。
后座的人像是没了顾忌与分寸,贴靠在他的背上,头枕着他的脊骨。
钟毓难受的想吐,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不安分的翻江倒海,她眼角都渗出了生理性的泪花。可最难受的却是心脏。如同被一只手狠狠攥住,肆意揉捏一般,疼的她几乎喘不上气。
秦放察觉到了,虽然还在气头上,却终是没能忍住,问她:“你怎么了?不舒服?”
钟毓听见他的声音就鼻子泛酸,眼泪不受控的往下掉。她吸了吸鼻子,竭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嗯,不过不碍事。”
秦放没说话,车速却越来越缓,最终停靠在路边。
他长腿支着地转身,一眼就看到了她泛红的眼睛和眸子里的水光。
秦放蹙眉,声音跟冰块似的:“被人欺负了?”
“没有。”钟毓连忙摇头,顿了顿,她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秦放,你听过甜度守恒定律吗?”
“没听过。”
“就是说,人这一生吃的苦和尝到的甜是相等的。所以年少的时候,吃的苦越多,把一辈子的苦都吃完了,往后的人生,就只剩下甜了。”
秦放听完,彻底沉默下来。
他不笨,结合刚才与她在一起的人,几乎是瞬间就猜出来了她这么反常的原因。
只是,女孩的心疼来的过于炽热,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那件事情从发生到现在,几乎没有人这么心疼过他。
老师只是叹息,一个学习成绩好的学生品格却如此下贱,不怎么相熟的同学也只会讽刺他是个人渣,就连家里人也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他。
那些最困难的日子他都是一个人咬着牙忍过来的,如今却骤然得到一份如此滚烫的偏袒,他甚至不敢轻易的去回应。
见他半天不说话,钟毓吸吸鼻子,声音闷闷的:“怎么了,你不信吗?”
秦放没有丝毫犹豫:“信。”
从今以后,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作者有话说:
更的有点晚了,大家睡醒再看mua ~
第18章
头顶, 太阳愈来愈烫。
钟毓唇角向上,竭力让自己笑的不那么僵硬,尽管她眼角还沾着水汽。
秦放看在眼里, 眼神暗了暗。
他没有随身带纸的习惯, 手伸进裤兜摸索了两下,里头除了烟盒就是打火机。他干脆上前两步, 大手按在她的眼角, 粗糙干涩的拇指蛮横的刮过她的双眼,将里头的湿意一并带走。
钟毓细腻的皮肤被他刮的生疼,强忍着才没往后退。
等他松开手的时候, 女孩眼尾红更深了几分。
秦放手背在身后,在她看不到地方, 拇指指腹在手心里重重蹭了下。再度开口时, 语气恢复了往常的随性狂妄:“屁大点事, 别往心里去。”
钟毓知道他在安慰自己, 从善如流的应了声。
秦放撩起眼皮看她, 冷笑着发问:“来, 跟我说说看,你是怎么跟那疯子混到一块去的。”
“……”
完蛋。
开始兴师问罪了。
那阵难受的后劲已经过去, 钟毓现在只剩下心虚。
她双手交握,手指缠啊绕啊的, 都快打成结了。好半晌,才嗫嚅着唇:“我不是故意的,我记得你说过的话,但是她跑到我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