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败的怪物
金勉浑身浴血,身上也沾着各种粉尘和黏液,看起来十分狼狈。
事实上,他确实有点狼狈,毕竟才刚跟刘幸……或者说—千年永生杖—歷经了一场殊死战。
但是金勉的眼神之中依然只有疯狂,和仅存的些许理智。儘管他一度遗忘了自己的目标,但此时的他却很清楚自己究竟要做些什么事情。
那是他在仅有的理智中,保有的一点武者直觉。
眼前的人,是一头怪兽。
金勉紧握手中的刀,看着体型自略比自己高一些的人族—虎冈诚一郎。
明明虎冈诚一郎的身上连一点特别的气都没有,但是金勉就是可以从虎冈诚一郎的身上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是魔力的关係吗?虽然金勉不懂魔法,自己体内也没有魔力,但他实在不觉得虎冈诚一郎像是一个魔法师。
那么虎冈诚一郎究竟可以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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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冈诚一郎两眼盯着金勉,准备迎来下一场战斗的兴奋之情虽然逐渐高涨,他的眼神中却依然满布倦意。不过这也难免,毕竟此时的虎冈诚一郎也满身浴血,而且大部分还是他自己的血。
在与东方雷的对决中,虎冈诚一郎受到的刀伤不计其数。
要不是虎冈诚一郎怪物般的肌肉阻断了东方雷刀上的雷气,即使是坚硬如铁的骨头也早该被斩断;要不是虎冈诚一郎率先一步逮到机会揍倒东方雷,跪倒在地上的人就会是虎冈诚一郎。
而现在,虎冈诚一郎也不过只是拚着一股蛮劲,勉勉强强的站在金勉面前而已。
话又说回来,如果只因为身上有伤,就对眼前的战斗產生怯意,那就未免太不「虎冈诚一郎」了。
要说虎冈诚一郎后悔走过来这里,则完全不可能。虽然虎冈诚一郎不是受虐狂,但某个程度来说,虎冈诚一郎就是在追求这种惊心动魄的对决;最好是那种可以让双方都付出全力、只要稍有差错就会死去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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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冈诚一郎看着金勉,金勉也看着虎冈诚一郎。
他们两个人的状态都肯定算不上太好,但是他们两个都丝毫没有停手的打算;停战这种想法,压根儿没有出现在他们两个人的脑海之中。
金勉踏步,脸上掛起了妖异诡譎的狂笑。手中刀光闪烁,刀气狂乱向着四周遭飞射,宛如夜空中的烟火一般。而致命的一刀,则藏在看似杂乱无章的刀气风暴之中。
虎冈诚一郎回应了攻击,踏在金勉的刀背方向,靠着肉体的强度扛住了部分的刀气,并蛮横地超越了金勉的速度,直接抢佔了先机。
虽然虎冈诚一郎「不懂」后发先至的道理,但他此时的举动确实与后发制人的道理相同。先等待金勉出招,再进而抓住他攻击时的破绽,破坏他攻击的节奏。
可是虎冈诚一郎把一切想得太美好了。
虽然虎冈诚一郎的速度是追上了金勉,但金勉刀上附着的气劲却远超出虎冈诚一郎的想像!金勉的刀气抢先一步削断了虎冈诚一郎的右手!
虎冈诚一郎这辈子第一次被砍断身体,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疼痛感瞬间席捲全身;可是虎冈诚一郎却只觉得新奇。
这是他在战斗中从未体验过的!
拚着一股蛮力,虎冈诚一郎还是靠着左拳上前和金勉硬拚了起来。
金勉的刀法骤变,脸上掛着两行清泪,刀中带着柔劲,化解了虎冈诚一郎的攻势,并顺势点瞎了虎冈诚一郎的右眼。
咬牙忍痛,虎冈诚一郎依然向前跨步,却被金勉抓准机会,一刀斩在左大腿上,刀伤深可见骨。
战斗看似依然持续进行,但却早已经分出了胜负。
缠斗不过一瞬之间,虎冈诚一郎的肚腹中刀,鲜血如泉水般散满整地。
看着金勉冰冷而又癲狂的双眼,虎冈诚一郎感动的看着第一次将自己打得如此悽惨的对手。
不败的怪兽双脚一软,终于跪倒在地上。
而金勉则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睥睨眼光看着虎冈诚一郎。
虎冈诚一郎傻笑道:「就算是现在这样,我觉得我还是可以打赢你!」
「哈啊哈!你是说用咬死我的方式吗?」金勉说完,便一刀往虎冈诚一郎的脖子上砍了下去。
虎冈诚一郎的头猛然往前一顶。
金勉手中的钢刀断成两截,金勉也被顶了出去。一阵气血翻腾,险些要吐了出来。
要不是金勉顺应着虎冈诚一郎的力量向后退去,又鼓起气劲防御,虎冈诚一郎这一下头顶,险些就造成金勉不可挽回的内伤。
虎冈诚一郎缓缓地站了起来,扭了扭自己的脖子。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长」了回来、肚子上也没有伤口了;仔细一想,右眼也看得见了。
「我就想嘛!你不可能这么强,原来是幻觉啊!」虎冈诚一郎灿笑着说:「有点可惜,我还以为我真的遇到了高手。」
金勉淡然的表情中,罕见了露出了一丝惊讶。虎冈诚一郎的表现实在过于反常,不得不让一个疯子惊讶。
金勉双眼发出金光,瞪着虎冈诚一郎,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子;这一刻,金勉才打从心底真正的承认,自己面对的,就是一头不折不扣的怪物。
黄金瞳的幻术不是单纯的幻术或错觉,而是深入潜意识的改写对方的感知,号称「绝对幻术」不是没有道理。
可是金勉眼前的虎冈诚一郎,甚至不是靠着任何精神能力、心灵魔法来扭转黄金瞳的幻术,而仅仅是靠着完全不怀疑自己会输掉的自信心,强行改写了幻术的内容。
天下无双的极致幻术被莫名其妙地野性给破解了。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承认虎冈诚一郎的异常。
虽然少了黄金瞳可以依靠,但金勉可不是只有一种致胜的手段。
刀光一闪,半截刀刃上散发出一股更强大的杀气。
金勉嘴角逐渐上扬,他的脸上再度掛起了难以控制的笑脸。他右手举刀横架,左手五指张开对空,喃喃自语的说:「狂刀五式:狂魂怨鬼。」
既然幻术不成,那就改用武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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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在锐利的风暴中怒吼,拳在杀意的浪涛中奔放。
虎冈诚一郎没有招数,但他此时此刻肯定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
那是扶桑国称之为「国家级灾难」的灾厄,也是吕莠所看上的实力。
每当虎冈诚一郎挥动拳头的时候,空间中彷彿有某种东西分崩离析;他每一次的踏步、每一次的跨足,虽是平淡无奇,却又震撼整片岛屿。
而金勉,就凭藉着他手上的半把断刀,与这头怪物週旋。
这一刻,金勉正在追逐巔峰。
他的刀法不再蛮横、不再诡譎、不再柔韧、不再狂勇;他的刀,不再只是这些。而是一种静謐中暗藏蛮横的杀机、坚毅中却又无惧的刀。
四种截然不同又分离的刀法,正逐渐的往一个中心靠拢。
柔中带着狂、屠戮中带着魔性。
这个招数其实早就不是狂刀五式,而是远在那之上的技艺;只是金勉的理智不再允许他为这个招式命名。
金勉脸上的表情极其扭曲,既有着狂喜的痕跡、也有哀慟的泪痕,但又同时有着一股难以遏制的震怒,以及坚毅復仇的双眼。
那原本是每一个人都会有的不同情绪,在遭逢巨难的时候,丰富的情绪往往难以克制的一涌而出;可以说,原本因为过去的伤痛而分裂的人格,正在这场追求巔峰的战斗中逐渐合一。
所以,并不是金勉更加的疯狂而变得强悍。
而是在存亡之际的战斗中,金勉逐渐变回理智而回归强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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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面的樱花树是后来移植的。
毕竟樱花是扶桑国的国花,也被称为护国神树,本是扶桑特有种;但是因为其艷丽花瓣,着实具有观赏性,因此在世界村逐渐形成后,樱花树变开始被运往世界各处。
辗转之下,村子里也就种了这么一颗樱花树。
还记得第一次开花的时候,花瓣飞舞,如同粉色的棉絮,让人觉得生命充满美好。
此时樱花树绽放,飘落的点点殷红,既是悲伤的色彩,更是无情屠戮的血色。
点点血花洒满村落,金勉抱着村中一人的尸身,跪在樱花树前痛哭。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他甚至不记得村子到底遭遇了甚么哀慟。
他甚至没能记住动手的人到底是谁。
看着怀抱中的无头尸体,他开始不太能够辨别这是谁的身体。
随着悲愴的怒号,他逐渐淡忘了自己的名字。
可是在绝望的黑暗中,他却依稀看到了一丝光束照了进来。
那是一个名字,一个令人厌恶、作噁、亟欲扑杀的名字。
古德˙培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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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勉抬头仰天,面容已经彻底扭曲。
血液洒落屋内,鼻腔中满是愤怒的鲜血。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回忆片段,但是他却不能肯定哪些是真实的。
当金勉倒在地上失去意识时,他仍然再努力地想着,当时在他怀抱中的那个尸体到底是谁、他自己是谁、他又为了谁而哭泣。
最终,意念无法战胜现实;不败的怪物,仍是,不败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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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虎冈诚一郎紧握拳头,心中非常满足。「这是一常无比漂亮的战斗,无名的朋友,你做得很好。」
当虎冈诚一郎用扶桑语,对着早已不会回应的金勉诉说自己心情的激动时,他完全没有料到会有人用扶桑语回答他。
「看来好像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千面柏德缓步走到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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