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真正的残忍(1)
又来了。
客厅传来的动静,即使关上房门都能听见。许芮映不禁皱起眉头,看着奶奶无法安然入睡的面孔,胸口泛起了心疼。
许奶奶本就浅眠,这几天因为许哲瑋的关係,她睡得更是不安稳。
奶奶的身体尚未完全康復,连睡觉也无法好好入睡,思及此,许芮映终于再也忍不下去了。她猛然站起身,压抑着胸口的怒气,她刻意放轻了动作。直到走出许奶奶的房间、关上房门后,许芮映才加快了脚步。
客厅内有两个男人,满嘴胡话的许哲瑋、以及搀扶着他的阿悠,在看到阿悠的瞬间,许芮映的脸色更难看了。
「哥,你不是不知道奶奶的状况。」
许哲瑋涨红着脸、眼神迷濛地望着许芮映,轻浮地说:「这不是我的好妹妹吗?」话一说完,他打了一个大大的酒嗝。
见许哲瑋无法沟通,许芮映怨懟的目光投射到阿悠身上。
阿悠事不关己地摊了摊手,「别看我啊,我只是负责送他回来。」
他不顾靠在他身上的许哲瑋,直接站了起来,许哲瑋倒向沙发椅上,头撞到椅背发出了响亮的碰撞声,但许哲瑋像是感觉不到痛,就这么陷入了昏睡。
「他为什么最近都喝成这样?」
「被甩了囉。」阿悠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许芮映没忽略他脸上的幸灾乐祸,「大客户走了当然只能借酒浇愁了。」
许芮映皱起眉头,正愁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阿悠走到了她面前,挑起她的下巴,眼神充满着对她的兴趣。
「几个礼拜不见,你又更吸引人了。」
许芮映下意识地打掉他的手,她深吸一口气,强忍自己的怒气,「别碰我!」
见状,阿悠忽然笑了出来。
「个性够硬,我喜欢。」
面对阿悠打量的目光,许芮映只觉得鸡皮疙瘩爬起,她强装镇定地指向大门,「请你出去,也请你以后都不要再进来我家,不然我会报警。」
许芮映的态度和上次的软弱不同,阿悠顿时一怔,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笑得猖狂,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小妹妹,你哥说得没错,你真的太天真了。你以为这世界上永远都会有人来帮你吗?」
语落,阿悠耸了耸肩,在走到大门前时,他回过头落下一句:「不过你越是这样,我就越有兴趣。」
听见大门被关上的声音,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恐惧,她的身体忍不住颤抖着。
明明身在自己的家,但是她却感到孤立无援。彷彿独身漂流在大海上的小船,稍有一阵浪花,将会将她捲入风暴。
***
许奶奶在身体还没完全康復就急着去工作,结果在太阳底下因为过度的曝晒晕眩,摔倒撞到脑部,年迈的身体引起其他器官的併发症,最终不得不住院。
正逢面对大考的时间,但许芮映却无心准备大考,在考量下她以推甄的方式申请了一间后段的市立高中,只为了先让自己有个学籍,好趁这段时间能全心照顾奶奶。
看着病床上想睁开双眼,但眼睛却只能半睁开来的奶奶,她握紧了她的手,深怕她就这么在自己面前消逝了。
「奶奶,我们还能回金门吗?」
她想逃离这个地方,想要跟奶奶一起去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
良久,许奶奶费力地啟唇:「奶奶这个身体,恐怕暂时没有办法带你走。」
就连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也耗费了她的力气。
许奶奶轻咳了几声,握紧了她的手,「如果我有什么三长两短,谁来照顾你呢?」她在奶奶微瞇的眼中看见闪烁的泪光,那双眼里充满了无奈。
心脏狠狠地抽搐了几下,许芮映不停地摇着头。
「你不要说这种话。」
她不敢听这种可怕的话,更不敢深想下去,可是她却控制不住,害怕的思绪几乎要吞噬掉她。
许奶奶不停地咳嗽,说的话断续又微弱。许芮映脑子一片空白,在奶奶闭上眼时她的眼泪终于落下了,直到听见微弱的呼吸声才安下了心,可是泪水却没有停歇。
父母离世时她没有掉过眼泪,只因为她知道在她身后还有奶奶作为她的后盾。可是如果奶奶真的怎么样了,那她,就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许芮映从口袋拿出铁门的遥控,紧闭的铁门正缓缓往上升起。她一步进家门,就看到独坐在沙发椅上面色凝重的许哲瑋。
一看到她,许哲瑋站了起来,温柔地轻唤:「芮映。」
许芮映吃惊地看着许哲瑋。这阵子她都住在医院照顾奶奶,几乎是从医院直接去学校,现在是因为想回来拿换洗衣物再上医院,却没想到会在家碰到许哲瑋,而且还是处于清醒状态的他。
「奶奶还好吗?」
听到许哲瑋的关心,许芮映一怔,有些不习惯地避开他的眼,「嗯,我来拿换洗衣物和制服。」
「对不起。」
许哲瑋开口不是关心就是道歉的,许芮映震惊地看着他,丝毫不理解为什么许哲瑋会有这样的转变。
没等许芮映开口,许哲瑋露出愧疚的表情,「这段时间我一个人想了很多,我明明是你的哥哥,可是我却没有担任好哥哥这个角色。让你一个人独自承担了这么多,我很抱歉。」
听到这样的话、见到这样的许哲瑋,许芮映突然感到心里一酸。
这些日子以来独自承受一切的难过和压力,彷彿找到了一个出口。
在这一刻,许芮映想起了那天的景象──爸妈因为买不起毒品而争吵的模样,然后爸爸看到蹲坐在墙角的她,把她拉了起来笑得发狂的恐怖模样,以及那个时候高三的许哲瑋回到家,毫不犹豫地挡在她面前阻止爸爸的模样。
许芮映眼神迷濛地看着眼前的人。当时的许哲瑋和现在的许哲瑋好像重叠在一起,她想起那个保护着自己的哥哥。
终于,这些日子她逼着自己坚强的那道墙瞬间瓦解,她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颗又一颗地落下,浸湿了她的双眼和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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