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10
「哎呀!我忘记跟你说,路于不习惯新补习班,让我周末给你补习时,顺便充当他的顾问,我想说这也不算什么事,就答应了,你不要生气嘛......」刘珂讨饶道。
「没生气,只是觉得两个女生的行程里有一个男生很怪啊。」苏芯蔓凑近刘珂低声耳语,「可是如果只有我跟他,就太尷尬了。」刘珂耸耸肩膀,语气中颇多无奈。
补习这件事,跟顾问真的是两码子事,原先两人都是在自习室念书,苏芯蔓会拿刘珂写不完或是不想写的讲义跟题库来练习,但是苏芯蔓时在太频繁遇见不会的题目了,自习室的环境是连呼吸声稍稍大上些许,都要罪恶感爆棚的空间,讲解题目思路这种事情分明就不合适在此处,因此两人转移阵地,将地点改成图书馆的私人阅读区,透明的玻璃门拉上,除非她俩在里头唱ktv,否则都不会打扰到其他想要安静温书、读书的人。
现在三人行,根本没有必有我师焉,苏芯蔓是一下子拥有了两个老师,问刘珂不懂,转身问路于,问路于不明白,转头问刘珂。
这几个月下来,他觉自己就像是无情的学习机器。
然而那个说自己不适应新补习班的新老师,需要刘珂从旁协助的路于,解题速度跟以往写考卷时没有任何区别,更甚有隐隐加速的趋势,而且苏芯蔓文科成绩拔尖,路于正好文组是弱项,需要研究题目的时候,直接跟苏芯蔓问就好,压根没机会越过苏芯蔓去跟刘珂交流。
苏芯蔓注意到这件事,是因为他每每替路于解题,路于总要装模作样的瞧一眼刘珂,好像是在注意刘珂有没有被影响,而人类视线在空气中的转移,苏芯蔓因为小时候的环境,对此十分敏感。
接连几周过去,縈绕盘据在苏芯蔓心头的问题,终于还是被问出口了。
「你转来跟刘珂同一个补习班,还跑来帮我补习,结果几句话都没跟刘珂聊到,不会觉得不值得吗?」苏芯蔓用铅笔,力道极其轻微地在评量本的空白处写了这句话。
今天没抢到图书馆阅读包厢,只好委身来自习室读书,苏芯蔓趁着难得的机会,想解决心中长久的疑问。
「我本来就是来念书的。」路于在苏芯蔓那行话下面写下回答。
「你不想跟陆钧亚争?自愿退出?」
「什么?」路于抬眼,小小的方框眼镜,装着大大的疑问。
「你......不是喜」「你要喝水吗?我帮你装。」
苏芯蔓话都还没来得及写完,路于就阻断他的行动,伸手抄起自己的水壶跟苏芯蔓的水杯,起身去了茶水间,期间动静太大,还惹来诸多带有谴责意味的注目礼。
种种行为,全部被苏芯蔓视为被戳破前夕的垂死挣扎,虽然问题没能完整问出口,但是答案呼之欲出;话虽如此,苏芯蔓却没想过退出这场三人行,毕竟他本来就是为了不要让自己的苦心经营的形象暴露,所以请不太愿意跟别人嚼舌根、聊八卦,且成绩顶好的刘珂帮忙补习。
他不烦恼路于的嘴巴,毕竟路于是喜欢刘珂的,这种背着兄弟想偷把人家马子的事情,路于肯定不会自爆。
苏芯蔓心安理得地接过路于替自己装的水,十分感概的喝出巨大的声响,随后跟上演跟路于一样的情境,剎那间受到几十道死亡谴责目光扫射,千疮百孔。
「ㄟ,路于,你不准把刘珂周末帮我补习这件事说出去喔。」苏芯蔓没有忘记要多重保护自己的蛋壳,压着嗓子凑近路于,恶狠狠的威胁。
「为甚么?」路于不解,「不管,你敢说我就把刚刚那件事讲出去。」
路于闻语把身子转过来,双目直勾勾的瞅苏芯蔓,眉心皱成川字型,苏芯蔓不甘示弱的瞪视回去,就像是一场眼神力度的较劲,最终以路于的落败收场。
「随便你。」
期末考如期而至,对国中生而言最痛苦的不是期末的魔王考题,或是父母的耳提面命,还是考不好的自尊心等等,而是考试当周的酷寒,双手冻的仿若都要成小雪人,说话时哈出的气,白雾雾的挡住双目,苏芯蔓的指节通红指腹泛紫,怎样搓也搓不热呼,握着自动铅笔写下个几字就要停顿休息一会儿。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苏芯蔓赶紧拿着水壶去饮水机装了满满当当的热水,捧在手心取暖,为了通风,班导师部允准上课时将窗户闔上,他侧着身倚靠在窗边的梁柱,躲着呼啸的风晒太阳。
苏芯蔓的太阳过敏症对冬日的暖阳不会过度应激,凛冬最是他唯一能够自由接受光合作用的季节;科目跟科目之间会间隔一个自习课,这节课程是许多平时懒懒散散的同学唯一能够力挽狂澜的时刻,通常这种时候苏芯蔓不会去跟他们搅和。
但是苏芯蔓的身边坐着两尊大神刘珂跟路于,窸窸窣窣的交谈声縈绕在耳边,他强迫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温习自己的课本笔记。
苏芯蔓自我隔绝外界的功能不错,半节课过去,他已经习惯那些窃窃私语的响动。
「很冷的话,你可以学我把手夹在大腿内侧。」路于眼见苏芯蔓冻的直哆嗦,好心提议。
从学识的汪洋中浮出水面,才发觉路于不知何时遣散了那些小苍蝇,还蹲在他身侧的人只剩下徐婉汎,徐婉汎成绩排名上在前十名内,不过分数起起落落,科目之间虽然分数平均,没有偏科问题,但是读了全科补习班却也无法提升名次至前三名。
徐婉汎家里对此很有意见,徐婉汎平时聊天偶有提起,不单单是自习课,常时下课时间他也会过来找路于请教问题。
「路于,这样很不雅观好吗,你不要乱教。」刘珂制止,「我不冷,你要不要穿我的外套,我有多带一件。」
「喔不用啦,忍忍就过去了,寒流又不会冷很久......而且我真的没有很冷。」
苏芯蔓笑着摆手,今年的冬季不比往年,寒流一波接着一波,一点歇停的意思都没有。
班上同学家中都添购了好几箱暖暖包,苏父却因为家里经济条件有限,以往也没有购置暖暖包的习惯。
如果因为苏芯蔓特地去买,苏芯蔓肯定会被奶奶一顿痛骂,苏父也不敢,苏芯蔓本人更不想要无缘故被泼一身莫名其妙的脏水。
「没有很冷?你的手指头都是紫色的耶,你家干嘛不买暖暖包给你?」徐婉汎捏起苏芯蔓的手惊呼。
想来徐婉汎此时拿把水果刀狠狠捅穿手掌心,苏芯蔓都不会感觉到疼痛。
「是我自己不用啦,我不习惯用暖暖包这种东西。」苏芯蔓赶紧打哈哈,想要把这个话题揭过去。
听见他的说词,三个人也就不继续纠结在这个话题上,苏芯蔓暗暗的舒了一口气。
严冬时节终会结束,冬夜的夜晚很长,难熬的天光短一些,苏芯蔓就觉得离开这个家的日子更近一点。
这里没有火红的云色,长夜里漫无边际的玄墨,要比白色更讨人欢心;白色就像他那没有尽头的人生,没有阻碍,好像一切都如若高清镜头里的山林那么样清晰,可是一望无际的洁白,没有任何一件事物是可以被抓住的。
苏芯蔓已然失眠将近一年,晓得自己可以坚持撑过一个学期,身体却没有办法负荷下一个学期、下下学期,于是苏芯蔓努力学会睡着。
睡着,多么简单的一件事,所有人与生俱来的能力,完全不需要被教导,苏芯蔓却还要躲藏在图书馆角落,借阅着舒缓睡眠书籍,透过学术理论得出的睡眠方法,挨个试遍,企图让自己的生活更轻松一些些。
苏芯蔓不是真正的失眠,只不过睡下去,就会被束缚围困在梦境中。
那里是宛若天堂般的地方,圣洁明亮的光芒与白皑皑的虚无交织,苏芯蔓觉着自己就好像被圈禁在a4纸面上的蚂蚁,直至老死,或许都寸步难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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