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爷子这一趟来，就是为了让两家都解开心结，好好的规整规整柳素娥和赵明达之间的关系。

    既然柳家长辈没什么不乐意的，赵家自然也是求之不得。

    柳二河特意还留了赵老爷子吃中饭，正好赵老爷子也想来看看柳素娥。都快成一家人了，总要见见面的。

    柳素娥身子还没大好，也不敢出门吹风，所以二人就在堂屋见了一面。

    这次见面，赵老爷子似乎比前一次看上去要苍老许多，两鬓间的白发格外的扎眼。

    这次的事情，他一定也没少生气，没少伤神吧！

    柳素娥偷偷看了赵老爷子一眼，一面又给他倒了热茶。

    “咳咳……”赵老爷子脸上有些讪讪然，张了张嘴，半天才吞吞吐吐道：“你别忙活了，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要养好身子。”

    柳素娥轻轻一笑：“多谢赵老爷关心。这几日总是睡着，我也该起身动动了，不然身上的筋骨都僵硬了。”她说着缓缓抬了抬臂，面上仍旧带着笑容。

    看着柳素娥脸上的笑容，赵老爷子心里更不是滋味。还记得他上次和柳素娥单独见面所说的话，可现在，他却主动来提亲，还真是打脸啊。

    活了大半辈子，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让自己尴尬难堪。

    柳素娥也察觉了他脸上的表情，只是装没看见。

    她越是这样。赵老爷子心里头就越是觉得愧然，越是觉得难堪，眉毛一沉。半响才道：“你……你受罪了，这次都是我们的错啊！”

    他目光透了几分少有的怜惜：“伤口怎么样了？还疼不疼了？”

    “不疼了”柳素娥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我们庄稼人就是身子好，能扛住病灾。”

    这也算是让赵老爷子宽心吧！

    可赵老爷子怎么可能宽心？做下这样的孽，真是没脸见人。

    “到底是受了伤，身子再好，也会疼。”赵老爷子说话语气缓慢。轻叹一口道：“还好你没大碍，你要是有事。我就是罪人。”

    柳素娥要是有事，他失去的不单单是满氏，还有他最看重的儿子。

    “……我今儿来是提亲来的。”赵老爷子微微笑了笑，其实这话他一个老公公本不该说的。说出来总有些别扭。

    但是这一场变故后，他觉得凡事也没有他想的那么重要了。况且他儿子和柳素娥的事情，他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说出来也没什么。

    再说柳素娥也不是那些扭扭捏捏的小姑娘，她心里是有自己的主意的。

    柳素娥脸一红，抿了抿唇：“这……这我娘和我说了。”

    “那你怎么想的？”赵老爷子干脆问清楚柳素娥的态度。张氏说要缓一缓，可他不想缓，他想尽快把亲事办妥，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况且他自己的身子他自己也清楚。还不定会活到那一日呢！

    能看见一个成家立业的，也算是没什么遗憾了。

    柳素娥指尖微微绞动，思忖道：“我……我想还是缓一缓的好。”

    满氏的事情让赵家元气大伤。赵明达那边，怕是又一场好忙了。

    而且她身子也没大好，还要筹备比赛的事情，实在无心亲事。

    “……毕竟我身子也不好，比赛还没完成，事情太多了。”她看着赵老爷子。缓缓解释了一句。

    赵老爷子想了想，她说的也对。仓皇成亲。也太委屈她了，缓一缓便缓一缓吧！

    他点一点头：“罢了，那就先等比赛后再说吧！只是……”他皱一皱眉，欲言又止。

    柳素娥知道他要说什么，无非是满氏的事情。满氏固然可恨，但是为了一个将要在监牢中度过十几年的人而坏了她和赵家的关系，实在不值得。

    毕竟赵明达不同于别的男人，他是和她患难与共的人，相互扶持的人，说什么都不能放弃。

    “我知道您要说什么，赵夫人的事情您放心，我说过不再追究，那我就绝对不会食言。”她目光平静，淡淡道：“她已经受到了惩罚，我又何苦落井下石，让更多的人为难。倒不如平和些的好，这样对谁都好。”

    赵老爷子了这番话心中着实的震动。

    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没想到竟还有如此胸襟气魄，实在难得。连他一个大男人，都只能自愧不如了。

    可惜啊，他从前怎么就没发现她这样的优点！

    从前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是个合离的女人，还带这个拖油瓶这件事情上。觉得自己的儿子若是娶了她，那就是给赵家蒙羞的事情。

    现在想想，他还真是肤浅的厉害。

    这一刻，他的心也无比的真诚起来，摇头道：“我还真是惭愧啊，想我当初……”

    “没哟当初。”柳素娥笑盈盈的打断：“当初您和我立场不同，况且您也没做错，您是为了儿子好。天下父母，爱子之心皆是一样的，若是我的孩子，我也许也会意难平。或者，我还做的不如您呢！”

    柳素娥笑如春风，将过去种种都融化在这一刻：“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现在的，才是我们要珍惜的，您说是吗？”

    赵老爷子心中豁然开朗，颊上原来的仓皇和尴尬也一扫而光，笑着点头道：“是，你说的对。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从今往后，咱们都好好过日子。”

    相视间，两人都笑的真诚。

    外面艳阳高照，似乎也在为这一刻而感到欣慰高兴。

    赵老爷子在柳家吃了晌午饭，张氏虽然做了一顿家常便饭。但赵老爷子却赞不绝口，说这才是家的味道。

    他虽然有儿有女，可却从未享受过如此惬意的时光。

    翠姑更是黏在赵老爷子身上不肯下来。因为赵老爷子很会讲故事，给她讲了好几个。

    直到赵老爷子要回去，她还舍不得下来：“我想让赵爷爷留下来。”

    张氏哭笑不得，只得拿话哄道：“赵爷爷明儿就能来，到时候再陪着我们翠姑，好不好？”

    赵老爷子虽然有四个孩子，可这么大岁数了。却也只有一个外孙岳肃儿。现在看到翠姑，心里又喜欢这个小姑娘喜欢的不得了。便也安慰道：“爷爷明天再来好不好？”

    翠姑犹豫了半响，才安静下来不再闹腾。

    等到赵老爷子走了，张氏抱着翠姑进来，抿嘴道：“我算是看出来了。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看看我们翠姑，这还没成一家人，就惦记着进人家赵家门了。”

    柳素娥：“……”

    …………

    赵明达这边自然也是知道他父亲今儿去提亲的，只是他没好意思和柳素娥说。

    虽然他们之间早就无话不说，可有些话，他还真是不好说。

    良子他们也得了这个消息，单三元更是羡慕嫉妒恨的撇撇嘴，在赵明达的肩头重重拍了两下：“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好的命？什么好事儿都轮上你了。”

    他心里有些发急。他和柳月娥的亲事怎么办？

    前两日借着去看柳素娥的时候，他悄悄的和柳月娥挑明了他心里头的想法。可柳月娥这几日都装没事儿人似的，理都不理他一下。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同意？还是同意？

    真是女人心海底针。他算是彻底的懵了。

    “怎么？三元哥也想媳妇了？”良子在一旁笑眯眯的打趣一句。其实单三元那点小心思，他们谁会看不出来？就是傻子也能看出来几分的。

    可是人家柳家不表态，他这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的事情。这也正是单三元最苦恼的事情，要是柳月娥稍微有点表示，他也会不顾一切的去和张氏提这事儿了。

    可是她压根就不理睬他。

    他有些气馁的抽了抽嘴角，自嘲道：“光想媳妇有个屁用。媳妇不想我，我还不是干看着。”

    “知道就好。”赵明达毫不留情的补了一刀。一副春光满面的模样：“叫我说，你还是做的不够好，不然人家怎么不理睬你呢？”

    “不够好？”单三元一愣，苦恼的挠了挠头，女人的事情他哪里搞的清楚，他撇嘴道：“那你说说，我怎么做就够好了？”

    他是真不懂这事情。

    赵明达笑着摇了摇头：“先干活吧！程三的人怎么样了？罗县丞说什么了？”

    赵明达让良子他们把那日掳他母亲的人都送去了罗县丞哪里，而且把簪子隐瞒了下来。

    现在满氏已经有罪过了，若是再加上一条绑架罪，还能有好下场？

    这一项罪名，还是让秋红那刁奴担下的好。

    “罗县丞只说我们办的不错，给我们记了功劳。”良子笑眯眯道：“不过那个秋红就残了，当场就被罗县丞赏了一顿嘴巴子，牙齿都落了两个。”

    “那也是她活该。”赵明达不带任何的感情，冷冷道：“作恶做多了，岂能善了？”

    “这倒也是。”良子挑了挑眉，自言自语道：“所以，还是不要做坏事的好。”

    “废话，这还用你说。”单三元狠狠瞪了两字一眼，又继续烦心道：“我的事情，你们也不知道给我出个主意的，真是一点都不够兄弟。”

    赵明达微微一笑。

    这事情他可不敢乱管，柳月娥将来可是他的小姨子，若是管不好，还不被柳素娥给骂死。

    他轻轻拂一拂衣襟，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好好想吧，你这么聪明，一定能想出来的。”

    言毕，施施然出了酒楼大门。

    单三元气的伸着脖子低低骂一句：“真是无情无义的家伙。”

    赵明达出了香满楼，又带着良子去农家乐转了一圈，见一切都顺利。便带着良子去了一趟郭家。

    他娘现在住在郭家，今儿个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回赵家了。

    郭林见了赵明达，一拳头就砸在了他的肩头。笑眯眯道：“你小子不够意思啊，都要成亲了也不和兄弟们说一声。”

    赵明达抬臂揉了揉肩头，脸上却难掩喜色：“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父亲派人来了一趟，和你娘说的。”郭林也为赵明达高兴，总算他又要成亲了。他一手拦了赵明达的肩头，笑道：“不过你父亲派来的人说，柳家那边说还要考虑考虑呢。怕是要到比赛过了才能给信。”

    他神神秘秘打趣道：“说……你是不是得罪人家姑娘了？还是……还是哪里不让人家姑娘满意？”

    “别胡说八道。”

    “我可没胡说八道，你和她天天相处。就没有……”

    “没有，不许再胡说了。”

    “真没有？”

    赵明达：“……”

    “我还说你最近和三红楼的什么翠儿还是什么的好呢。”赵明达找了个机会也反击了一句。

    “什么翠儿，人家叫翠玉，曲儿唱的可好了”

    “你这事儿是真的？”

    “你说呢？”

    男人之间总是爱说些有的没的。两人就这么一路调侃着走到了芙蓉院

    刘姨娘来到郭家，就一直被安排在芙蓉院。

    门口有两个丫鬟，见是郭林和赵明达来了，忙打了帘子，笑吟吟的唤了声：“少爷，赵大少爷。”

    “姨太太呢？”郭林小声的问了一句。

    “在屋里头呢！”

    他们说话这个空档，赵明达已经大步走了进去。

    赵明达的母亲刘姨娘是个长的十分出挑的女人，虽然有些年纪了，可肌肤依旧白皙富有弹性。一双杏眼在看到赵明达的一瞬间登时温暖明亮起来：“达儿。”

    赵明达快步走过去请安：“娘。”

    “老太太，还有我呢！”郭林也走了进来，笑眯眯的见了礼。

    刘姨娘只道：“我就知道少不了你。”

    郭林微微一笑。也不坐：“清远肯定有话和您说，我就不留着打扰了。”

    “你这孩子，留着我还能把你当外人不成……”刘姨娘安然一笑，郭林抓了一把瓜子就笑着走了出去。

    郭林一走，刘姨娘这才坐到榻上，轻声细语道：“你父亲差人来请我了。要我回去住。”

    “这是好事。”赵明达在刘姨娘面前，显得很乖。说话也带着几分很自然的尊重：“那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刘姨娘抬手端了茶盏，脸上还有些娇羞神色。毕竟她在田庄子住了这么久了，一下子回去住，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这个……这个还是你来安排吧。”

    “好。”赵明达也不推辞，应了声是：“我会处理妥当的。”

    刘姨娘点头，看他一眼，问他道：“那姑娘身子好些了没？今儿你父亲去说你们的亲事了。”

    其实她对儿子的亲事没什么不乐意的，儿子喜欢就好，毕竟过日子的是他们两个人，别人掺和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况且这些日她也瞧见了，柳素娥照顾她儿子照顾的很好，她儿子现在都爱笑了，这就是改变。

    只要儿子能高兴，她就会觉得高兴。

    “身子好些了，至于亲事……”他笑了笑：“还是要看素娥的意思，我不想强迫她，更不想让她不高兴。”

    “我的儿子还挺会体贴女孩子的意思。”刘姨娘慈祥的笑了笑，道：“这样吧，明儿早上我去看看她。”

    将来的儿媳妇，她其实早就该去看看的。

    赵明达也不拒绝，点头道：“也好，其实是孩儿不懂事，该早早带着她来见您的。”

    “无妨，你的事情也多。”刘姨娘倒是在这方面很开通，不像那些作践儿媳妇的恶婆婆一样：“明儿你替我备好东西，我看过了她，然后就直接回赵府。”

    赵明达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反正现在满氏那边也不能管着他们了，该回去就回去。

    他陪着刘姨娘又说了一阵子话，刘姨娘就着急赶着他回去：“现在酒楼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你来了，谁管着？我这里是不用你伺候的。”

    正好赵明达也想回去，便行礼告退。

    郭林就在院外等着他。见他来了不由上前抬臂又搭在了他的肩头，笑眯眯道：“说完了？”

    “说完了……”

    “姨娘没有反对？”

    赵明达：“……”

    “你小子说起来也是好福气啊，找了个巧手佳人，将来吃不完的美食喝不完的汤羹。”

    郭林调侃着：“不出二年，我看你就要被养成肥猪崽了。”

    赵明达：“……”

    “别贫，我有事儿要和你商量。”赵明达肃了言，拉郭林去了一旁的一颗老槐树下：“你在杜家庄是不是也有绸缎庄？”

    “有啊。”郭林点了点头：“这你不是知道的吗？”

    “我就是知道。才来找你帮忙的。”赵明达眼眸微动，想到了秦木青和杜隆。

    杜隆家就是开绸缎庄的。而且生意并不大。

    “你可认识杜家的人？”赵明达问郭林。

    郭林想了想，点头道：“认识一个，也是开绸缎庄的，怎么了？”

    他看赵明达脸色发沉。心中就知觉了几分，哈哈笑道：“我说赵老大，人家杜家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要了他们的绸缎庄？”

    “不是我要，是你要。”赵明达纠正了一句，也不隐瞒，便将秦木青和杜隆勾结坑害赵明的事情和郭林说了。

    他很铁不成钢道：“我那弟弟你又不是不知道，吃喝玩乐他长了脑子，别的事情。你几时见过他长脑子了？这次也是把老爷子气的够呛，我看他还不知道悔改呢！”

    郭林撇了撇嘴，挑眉道：“瞧你弟弟那点子出息。竟然让一个女人给算计了，丢人啊，真是丢人。”

    “……不过，这个忙，我帮了。”郭林拍了拍胸脯子，很干脆道：“杜家二房的情况我还是很了解的。他们和大房早就不和，杜家大房也未必会管他们的事情。况且他们那绸缎行。也就是做做样子，正儿八经的生意并不多，赚的也不多。我要了，就当时发善心了。”

    郭林财大气粗，而且他其实早就想收了杜家的铺子了。现在赵明达来求，正好卖他一个人情，让着小子记得他的好处才行。

    “这么痛快？不会是你自己早就想一口吞了那绸缎行吧？”

    赵明达看破的笑了笑。

    郭林自然不认，扬眉道：“我问你，到底让我帮还是不帮。要是让我帮，你就少废话。”

    赵明达不以为然道：“随便咯……”一面大步往前去：“我还有事呢……”

    “你这个人……真无趣。”郭林耸肩：“求人的话都不肯说二遍，真无趣。”

    话虽如此，可他还是立刻差人去办此事。

    秦木青那边还浑然不知，以为自己骗过了赵明呢！

    …………

    不到半日功夫，杜玉这边也得了赵家去提亲的这个消息。

    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若是柳素娥嫁给了赵明达，也就没有他弟弟什么事情了，到时候他弟弟的心自然能收住。

    倒并不是柳素娥不好，实在是杜家无法接受这样一个身份的女人。

    “你很高兴？”一旁立着逗弄雀儿的成风冷冷笑了一声：“你的心事总算是有人替你办妥了，以后你也不用再担心你弟弟了对不对？”

    杜玉脸色很难看，有种猫儿被踩到尾巴敏感：“别胡说，我没有这么想过。”

    成风转身，定定看了他一眼，眼中的冷意更甚：“从前我还挺佩服你的，至少有好多时候你敢说实话。你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你都会说。可现在呢？这样的事情你都开始伪装和隐瞒了。”

    “没有，我没有。”杜玉皱了皱眉，眼神有些破碎，往前几步一把抓住了成风的胳膊，受伤道：“我的心事，难道你真的不懂？”

    成风眉眼如暗夜中看出的优昙花一般，带着几分清冽：“你的心事，我懂吗？”

    她反问一句，继而伸手一根一根的掰开杜玉的指头，脸上带着几分凄然：“你觉得素娥配不上你弟弟，可人家素娥还未必能看上你弟弟。你觉得人家是高攀了你们杜家，可人家还觉得你们这样的人家没有人情味呢！”

    “你……”杜玉揉了揉眉心，忽然放软了声音道：“风儿，咱们别这样好不好，你知道的，我对你是真心的。”

    “真心？”成风摇了摇头，往前缓缓走了两步：“你的真心，难道就是利用我？难道就是嘲弄一个和我一样没有背景的女人？难道就是幸灾乐祸？够了，真的够了。”

    她已经不信了，真的已经不信了。

    什么情呀爱呀的，那都是自欺欺人的东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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