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主和打工妹
他贴得太近,呼吸相拂,郁桃心头微颤,如野鹤掠过黑夜中平静的湖水。
“咔哒”一声,安全带扣解开,她忙不迭开门下车,将那瞬间的动容抛在黑色铁皮盒子里。
周时桉动作也利索,利落地步至身旁,带人拐进一小巷,墙根下滑腻腻一片绿色青苔,郁桃细看一砖一瓦,莫名觉得这几棵老树有点眼熟。
路边一列射灯将白色别墅照得清晰,步入小院时,想起这是胡盼柳先生生前居所,她来过一次。
胡老离世已有七年,花园空荡荡没有住人的痕迹,墙角门边却没任何杂草或污糟痕迹,想来是有人定期过来清理。
周时桉拧开门把手,扭头说:“你随意,我到书房拿个东西。”
郁桃立在门边等,视线追着那抹正在上楼梯的背影,脖颈修长,自深灰衬衫领中露出一截,白瓷般的腻,身段匀称利落得不输男明星。
第一次见他,也是在这个位置,当时便是这么想的,胡先生的外孙,皮相一等一好看。
很年轻,气质却十分阴翳,与现在的松弛判若两人。
世事不由人,那时万万想不到,再步入此地时竟是以这样的身份。
周时桉踩下楼梯,见她一动不动在出神,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晃,调笑说:“想什么呢?”
郁桃盯着他片刻,问:“你今年多大?”
后边又迅速接一句:“不说也行,是我冒昧了。”
他的低音在耳边弥漫:“比你大七岁零五个月。”
她张张嘴,又抿起,最后一言不发。这点缥缈的缘分或许可作有趣的谈资,为此刻蒙上一层命定之感,更甚者,多得眼前人两分青眼,可她无心与不可能的人再多一层羁绊,金主和打工妹就很好。
回程路上,郁桃问可不可以放音乐,周时桉答随意,她随手点开热门歌单,一边闭目靠在椅背上,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
开车的人开得平稳,白天又太累,睡意姗姗而至。
再睁眼时车已经停在了地库里,周时桉左臂架在车窗上,另一只手飞速地在手机上处理消息,听到身边有动静,淡淡一声:“醒了。”
“嗯,白天太累。”
“谁让你招我。”
郁桃解开安全带,作势要下车,出于礼貌询问:“你一块上去吗?”
周时桉说:“你好好休息,我回酒店。”
她颔首,并不将他的去向放在心上,摆手作别后坐电梯上28楼,只开一盏玄关灯,换了鞋就直直回卧室。
忽然,手机响起来,似乎是卡着时间打来的,问她灯怎么样。
郁桃往餐厅角落一寻,果见那有一盏花色琉璃落地灯,是东竹小馆那盏。
“怪……扎眼的。”
“你那房子太空,添点物件也好。”
“随你。”
反正是他的房子。
昏暗里周时桉的声音格外清晰:“郁桃,放松一点。”
隔天颜姐风风火火地到香海湾来找她商量参加地方台中秋晚会的事。还有叁周就是中秋节,这会儿才拍板有些晚了。
颜姐说:“这是个好机会,上去开两句嗓,正好加强你学过戏曲的人设,等剧播了,把各种物料整合一块宣传,方向就是沉淀许久的实力派。”
“现在才说要上,电视台老师怎么会同意的?”
“独家冠名商是周氏旗下的品牌。”
郁桃了然,多嘴一问:“一般来说,到这时候,节目单也确定了,多塞我一个节目,会不会……”
“是有个小品因为内容被毙了,才空出来这个位子,和你没关系。”
和策划组见过之后,这个节目就算定下来了,创新演出方式,要和另一位男小生以双簧的形式清唱,导演要求在结尾抛一个包袱,引出后面的相声节目。
导演给这个节目指派了专门的指导老师,加上男小生,临时叁人组就这么确定下来。
郁桃在指导老师选人的时候就有不好的预感,开始彩排时果然见到了江胤。
他是当红男旦,也有互联网运作思维,在某社交平台上有几百万粉丝,还被誉为戏剧宣传大使,地方台找他上节目,也是大概率事件。
时间紧,排练节奏快到难以想象,有时候忙起来,连着好几天不眠不休,周时桉知道她忙,偶尔在微信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未表示任何异样。
时间在忙碌里过去得飞快,一晃就到了晚会前一天。
省台卫视大楼里有一整层都是排练用的教室,搭电梯上去,门一开,盒饭香、烟味混着劣质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扑面而来。
排练累人,尤其是舞蹈演员,动一会儿就出一身汗,空调不眠不休地喷冷气,助混杂的怪味四处乱窜,无孔不入,她在这味道里泡了叁周。
直到今晚的彩排,设在电视台大楼演出厅,正式演出时才转移到室外场地。
下午两点开始,就有许多表演人员陆陆续续进到后台做准备,因之前各节目都是分开自行排练,这会儿才首次聚在一起,这边寒暄过又要到那边打招呼,后台一整天都闹哄哄的。
郁桃的戏妆比较复杂,好巧不巧正碰到眼睛过敏,化妆师给她描眼线时她止不住的眨眼,眼泪快要飙出来。
化妆师收起眼线笔:“要不别化这么浓了?”
她连声说不行,“不浓哪算戏妆。”
那头江胤已经化好妆,就等她了,生生忍下眼角痒意,描好一个油彩粉妆,又过半小时。
镜中一张脸标志俏丽,扮的是贵妃。一身古戏服,胸前用金线、银线细细绣着凤凰,身段雍容大方。
郁桃正揽镜自照,忽然见镜子中有一道目光盯视过来,细寻那人是谁,有些意外。
和周时桉搭上前,她上网搜索过他的名字,仅有一条第叁者视角的绯闻,女主角是流量小花初瑶,科班出身,演过几部热门现代剧,形象属清纯玉女一类。
在化妆室遇到金主的前绯闻对象,她十分淡定,调转开目光,和江胤再对一遍词,就上台走一遍。
等前一个节目结束时,从侧方窥见台下坐着不少人,中间坐一年轻男士,被两边人簇拥着,不知是哪位大领导,连策划老师都坐的后叁排。
灯光暗了又亮,郁桃微微碎步而出,全神贯注于表演上,未注意到台下一道目光始终紧随。
二哥高调捧一八十八线小明星,里外谁人不知,周时琮稍一打听,便得到消息,一时兴起过来瞧瞧。
台上那小明星扮相美、腔调丽、身段软,确实是尤物,只是那瞟向搭档的眼神,怎么看怎么不清白。
在咿咿呀呀的戏腔声中,周时琮恶作剧般地拨出电话,“嘟”了十几下后,那头才接起。
周时桉的声音传来:“什么事?”
周时琮一脸玩味:“二哥,猜我在哪?”
“有事就说。”
“作为独家冠名商,我代表周氏过来验收一下晚会排练成果。”
那头的声线霎时冷下来:“十分钟,滚回来开会。”
电话被挂了,周时琮在手中转着手机,眼神又落回台上,想起周时桉罕见的紧张,颇觉有趣,可是二哥,小明星的心若不在你身上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