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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放眼望去,一片狼藉,空气中瀰漫着令人作呕的尸臭味,原本高耸,位于市中心的行政大楼变成了一块块残缺砖瓦所形成的废墟,街道上满是尘土与燃烧未尽的火光,而竖立在这片残破中的木竿上,掛着一颗半腐的人头。
    警告性的被高掛在竿上,仅剩头颅的城主双眼紧闭,似乎到死都不愿目睹城镇被摧毁的惨况。
    艾洛妮雅撇过头,不忍再看着这样的景象。
    大约在十分鐘前,独自在整理思绪的艾洛妮雅沿着走道,来到了地下城的入口,在经过奉命守门的约翰的同意下,她踏出了地下城的大门,而印入眼帘的即是这宛如地狱的景色。
    心很沉,但除此之外没有多馀的情绪,她对于绝望已经麻木了。
    「殿下。」随行在旁的约翰有些担心的轻唤,「…我们只确认了这附近区域的安全,再走过去恐怕会有危险…」他小声暗示着她回到地下城,欧律提斯虽然有带着一些兵力在艾森撤退后巡过整个城镇,但他们也不敢保证城里是安全的。
    更重要的是,这城里,已经没有生命的跡象了,再走过去也只是徒增悲伤。
    艾洛妮雅只是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去。
    就在两人无言地绕完城镇,看尽了无数死状悽惨的尸体后,艾洛妮雅才以低哑的语气开口。
    「约翰,回去之后帮我把没有受伤的人带出来。」
    「是。」虽然不明白她的目的,但约翰还是反射性的回应,才困惑的提出问题,「请问,要做什么?」
    「收尸。」艾洛妮雅的语气很空洞,「替这些无辜受害的人们收尸。」
    在约翰带着人去整理镇上的尸体时,艾洛妮雅要面临清醒后的第二个考验,面对存活下来的镇民们。
    这些人就是待在尤兰达口中所说可以容纳两万人的大厅里,哪也不能去,但不用担心,大厅里所需的民生用品及设备一应俱全,绝不会让他们受到一丝委屈。
    她站在收容着镇民的大厅门口,手握门把,却明显地在发颤。
    说实话,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些镇民,毕竟他们会失去亲人,失去家园,也是她害的。
    因为她,这个城镇遭到摧毁。
    因为她,他们痛失家人好友。
    但终究,她得给这群无辜的人们一个解释,因为,是她的错。
    深吸了口气,艾洛妮雅坚定地压下门把,推开了大厅的门,本来开始焦躁不安的镇民在看见意料外的人出现后,室内瞬间鸦雀无声。
    承受着眾人的目光,一时间脑袋却一片空白,她就这样沉默地和近万人面面相覷,直到人群中有人用低沉的声音问道。
    「你是…艾洛妮雅殿下对吧?」
    顿了顿,紧握着拳,她点头承认。
    「是的。」
    接着,她眼前所有人不约而同的脸色大变,直瞪着她—以充满愤恨的眼神。
    然后,从这诡譎愤怒的寂静中冒出了第一句指责。
    「兇手!」
    一名妇人尖声吼道,周遭的人跟着开始鼓譟,纷纷指着艾洛妮雅大骂。
    「都是你!你这杀人兇手!」
    「你害死了我丈夫!」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还我!」
    在场所有人失去理智的嘶吼,只要是拿的到的东西全往艾洛妮雅砸过去,而她就这样安静的,呆站在原地任人发洩。
    「你这王族的叛徒!」第一名发难的妇人抓起菜刀就往艾洛妮雅砍,始终无动于衷的她终于动了动,轻易地闪过这刀,单手压制住妇人持刀的手,她拚命想挣开,却惊觉眼前的少女力气大得惊人,触及到她那无神,冷漠的双眼,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了上来,「放开我!」
    意外的,艾洛妮雅相当听话的松开箝制的力量,不过她也早一步把妇人手上危险的兇器给打落在地上,接着把她甩回人群中,一开始问话的男子上前把妇人拉到身后,确认妇人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后,凶狠的瞪着艾洛妮雅。
    「没错,我是兇手,所以我会承担着你们所有的愤怒与恨,但是很抱歉,我还不能在这里被你们杀死。」她语气充满亏欠的说道,「在这场战争结束前,我还不能死。」
    「要不是你出现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战争!而且这哪是战争?分明就是内战!因为你而引起的内战!」男子恼怒的吼,「而我们是无辜受牵连的一般人!」
    「我们好端端的在这里生活,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毁了我们平凡的日子!」
    「因为…我太天真了。」直视着怒火中烧的男子,她毫不避讳地回答,「我一直认为国王还存在着。」
    懦弱的认为再怎么样父王的目标只有她,即使被神附体也还残留着一丝理智治国,但她错了,对毁灭之神梅尔亚特来说,破坏与战争,才是祂真正想要看到的事情,藉着追缉她的理由,一点一滴地使这个国家浸入血腥中。
    而这个城市,是世界陷入毁坏轮回的开端。
    「仅仅是捉拿通缉犯,为什么国王会下令血洗城镇呢?」她问着自己,也问着在场所有人,「告诉我啊?为什么!?」
    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在事发之后他们只是一股脑地怪罪于被通缉的公主,却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为什么?
    对阿,为什么?
    明明就只是一小群叛军而已,为什么要对我们的城镇赶尽杀绝?
    我们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我们会被自己的王,自家的军队屠杀?
    民眾的怒火渐渐消去,被从心理窜涌出的寒意取代。
    他们瞬间明白了一件事。
    国王他,根本就不在乎他们的生命,为了找出艾洛妮雅,他会不惜一切代价,用各种手段达成他的目的。
    「这一切的起源,是王族之罪,我是回来阻止这一切的,但是很对不起,我太天真了。」耳边又传来了公主的声音,居民们重新看着站在眼前,这位曾经高贵的公主弯下腰,诚心的道歉着,「是我间接造成了这场灾难,把这算在王族的罪上吧,虽然已经无法弥补,但我会斩断这些悲剧的起源。」
    「你…你保证会阻止国王吗?」男子问道,「公主你…会死的!」
    「…没什么好保证的,我一定得做到。」艾洛妮雅顿了顿,「不能豁出生命保卫自己国家的子民,也没资格身为王族。」
    无畏死的坚定,这是全体居民从艾洛妮雅的眼神中共同读出的情绪,这样漂亮的眼睛却没有一丝光亮,除了坚定外,只剩一片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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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躺在床上,却非常聒噪的病人,范予彤和曾月綝默默地互看两眼,无言以对。
    原本她们两个这时候应该在听欧律提斯的紧急会议,想说在去之前来探病一下,没想到却被迫在这边听个伤患哇啦啦的说话。
    「…所以,你现在不是郑洺禹,而是尤兰达.潘特列吗?」这是范予彤在脑袋里整理刚才毫无重点的内容中唯一得到的讯息。
    「嗄?尤兰达是谁?」曾月綝一脸茫然,完全在状况外。
    「吼,尤兰达就是我啦!」半靠着床的少女扶着额,「阿就是这样那样的原因所以我现在在你们朋友身体里面啦!」
    「那所以你到底是谁?」
    「尤兰达阿!」
    「阿这个尤兰达是谁咩!?」
    「就是我阿!」
    如这般鬼打墙数次后,范予彤终于忍不住出来阻止这两个牛头不对马嘴的人的对话。
    「…我想,曾月綝的意思是问,尤兰达这个人跟这个国家的关係或是跟任何人的关係问题。」
    「对啦!就是这个意思!」
    果然只有多年的好朋友才能听懂曾月綝到底要问甚么。
    「喔…早说嘛!我是上一代的神巫,也是艾洛妮雅的母亲,然后因为失控事故所以我在十年前死了,不过我在死前把梅尔亚特封印在现在的国王身上,久而久之国王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而我自己则是分离出一部份的灵魂和魔力,暂时寄宿在艾洛妮雅的那把剑上,结果我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十年,清醒之后因缘际会附体在你这位朋友身上。」尤兰达言简意賅地解释了一遍。
    …那你刚刚这样说不就好了吗!?在那边这样那样你你我我的谁听得懂啦!
    站在一旁的两人顿时有种想翻桌的衝动。
    「…那郑洺禹呢?」皱眉,范予彤决定还是由她来发问比较有效率,「她的意识在哪?」
    「嗯?她的身体都已经被我抢走了,你怎么还会认为我会留着她的精神呢?」她阴暗的笑着,闻言,范予彤和曾月綝眼神一暗,二话不说幻化出魔装,其默契可真是令人佩服,也让尤兰达惊出一身冷汗。
    「阿阿阿!对不起对不起我开玩笑的!把魔装收起来…不!我看到魔法啟动前的光了!真的是开玩笑的不要攻击我啊!」
    「她在哪里!?」范予彤厉声,再次问道。
    「身体里身体里!我保证她好好的连个擦伤都没有!先把魔装收起来啦!」
    「哼,话都是你在说,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阿?」曾月綝嗤之以鼻,看来她们两个还没打算收起武器。
    我、我、我要怎么跟你们证明啊?!阿就真的好好的啊!意识又不是说切换就切换的啊!
    欲哭无泪,她还真的没有办法可以证明郑洺禹还安然地在她自己的身体里面。
    〝噗!加油阿~〞然后这时候脑袋中又冒出凉凉的一句话,她真的是会被气死。
    〝笑屁!那是你朋友!快来帮我搞定她们阿!〞
    〝谁叫你要开那种玩笑,活该~〞
    〝我只是玩玩而已啊!我哪知道她们这么兇!明明你的记忆里面她们看起来是多么和蔼可亲的孩子!〞
    〝唔…我也没想到她们两个反应会这么大~〞郑洺禹自己也很意外,本来是想继续看好戏的,不过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她还是得来帮尤兰达消除两位好友的怒火,毕竟这魔法一砸下去,伤的还是她的身体啊!
    〝…阿不然,你就这样讲…〞
    〝什么?真假?!我这样讲不会被杀掉?!〞
    〝不会啦,这样讲最好证明了,反正我等等说甚么你就照着说啦。〞
    为什么我还是觉得你一副幸灾乐祸的感觉!?
    硬着头皮,她还是照着郑洺禹说的话,老老实实的讲出来。
    「好,我就证明给你们看,不过先说好喔,这都不是我说的是郑洺禹说的,事后要扁她可不要扁我!」
    〝来啦来啦第一句~〞
    「呃…那个,她说你们两个是大路痴。」
    「吭!?」
    「嗄!?」
    两人同时发出疑问,细瞇双眼看着尤兰达,不过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郑洺禹已经在脑袋里批哩啪啦的说了一大堆,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气讲完。
    「〝明明就在逃跑竟然还路痴发作走错路,结果被敌人追上倒楣的还是我,然后不管骑车骑狗都很危险,一个只会往前衝一个不停紧急剎车,每次坐曾月綝的车我都快要吓死了,范予彤一直闯红灯也是超级可怕,还好我考到驾照了不然我每次坐车跳车也不是办法。〞」
    「〝一开始我就说不要跟来吧,看吧看吧,变成现在这样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过也没办法啦,都来了只能努力撑下去,反正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搭拉~〞」
    看她们两人脸色铁青,尤兰达声音越来越小。
    郑洺禹!你是存心讨打是不是啊!?
    就在她担心自己会不会在下一秒被杀掉的时候,却传来一声轻笑。
    「噗…哈哈哈!不会错!这么欠揍的话也只有郑洺语说得出来!」收起扇子,曾月綝大笑,范予彤则是露出无奈的苦笑,掛着满脸黑线。
    「嘖,说成这样还真没反驳的机会了,暂时先相信你,至于郑洺禹…等她回来,她就死定了!」曾月綝凹着手指。
    〝看吧,这样说她们一定会相信你的啦~〞
    〝我还以为会被秒杀咧!〞尤兰达总算松了一口气,〝不过我总觉得你藉着我好像在抱怨甚么东西耶你!〞
    〝因为…我很胆小…〞郑洺禹轻声说道,连尤兰达都没有听清楚。
    〝什么?〞
    〝因为你讲的话她们又不会打你~当然要趁机抱怨阿~〞她含糊的打哈哈敷衍过去。
    〝嘖嘖嘖,算了,反正之后她们会收拾你的。〞说完后,尤兰达便把精神转回到范予彤她们身上,所以也没注意到郑洺禹的敷衍。
    因为很胆小,所以她已经快受不了了,受不了这样随时会送命的生活,从来不曾放弃的她第一次向自己的懦弱屈服了,所以才躲在尤兰达的身后。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两位好友,只能透过尤兰达的转达,让她们两个明白自己没事,而她也会一直在这里。
    虽然她已经没有勇气面对现实了。
    这才是郑洺禹真正的心情。
    终于得到范予彤和曾月綝些许信任后,之后要说的事也就顺利多了,尤兰达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精简却不失重点的告诉她们,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她们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惊讶。
    「我们两个早就讨论过最坏的情况了。」范予彤回答了她心里的疑问,不过语气还是带着浓浓苦涩,「不过现在听起来好像坏到没界线了。」
    「其实你们就算放弃,也不会有人说甚么的,艾洛妮雅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把你们送回科学的世界。」
    「然后给梅尔亚特解封的时间?」范予彤挑眉,「我们来可不是当拖油瓶的!」
    「那你们到目前为止做了什么?」尤兰达平静的回问,两名少女却就此语塞,本来以为她又会说出什么都没做到的话,但尤兰达却露出微笑,「抱歉,我不应该这么说的,因为你们做了一件我永远都没做到的事情。」
    「你们,选择陪在艾洛妮雅的身边,这样就够了。」她是个不及格的母亲,连最基本陪在孩子的身边都做不到,「你们如果真的想帮上忙的话,就保护好自己,尤其是你,范予彤,别被梅尔亚特逮到机会。」
    「为什么是我?」范予彤感到莫名其妙,尤兰达的表情实在是太严肃了。
    「因为你能抵抗梅尔亚特的力量,这种人反而更容易被祂给利用,总而言之,保护好自己,尽量待在地下城中,别让艾洛妮雅他们有所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