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受训
林凤梧收到录取通知书欢乐的余韵还未散去,漫无边际的担忧反而很快地涌上心头,不知道小舞是否会因为他欺瞒她而对他充满怨责。
如果换做之前的小舞,他确定她会大发脾气,但现在他只剩下了茫然。
妈妈曾指着他的鼻子数落他说,小舞虽年纪不大,但却被林凤梧惯了一身臭毛病,稍不顺意就要耍横。
不爱学习就算了,还整天招猫逗狗,玩得满头大汗。放学路上总是慢吞吞的,低下头看蚂蚁能看两三个小时,使多大力也拽不走。
说去同学家写作业,回家时辫子早早就散得七零八落,熨烫妥帖的裙子也被扯得七扭八歪。连带着小脸,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找不出半点女孩子的样子。不知跑哪疯玩去了,活脱脱就是一个取她命的小阎王。
给她起这个名字,本来指望她能成个凤凰,哪想到是只不争气的小鸡崽,专干些惹人生厌的事…………
连珠炮似的说着说着,片刻后忽然停了下来,在林凤梧面前小声抽泣着。可惜演技太拙劣,让人一眼看出,半点怜惜的情绪都散尽了。
林凤梧只是不在意地笑笑,扶着妈妈的肩膀让她坐下。嘴里不停地帮小舞说了一大堆的好话,还站起身来,作势要去狠狠地教训她。
妈妈终于给了他一点反应,抬起头不客气地给了他一记冷眼。你还会教训她?她骑在你头上拉屎,你都不忍心说她半句不是。哪次我骂她,你没站出来?她倒好,哥哥读书她捣乱,哥哥替罪她闯祸,不知过的什么神仙日子。我可不知是作了什么孽,生了你们两个同我作对的冤家………
林凤梧端坐在沙发上,摆出一副乖乖听训的样子,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样替小舞承担着大部分原属于她的罪过。
听着听着,发觉妈妈又从小舞刚生下来就细数她的不省心,就觉得耳朵被吵得嗡嗡的,再也没办法在客厅待下去了。趁妈妈背过身慷慨陈词的时候,轻手轻脚地溜到外面去了。
林凤梧只得一个劲地在心里向妈妈道歉,暗暗发誓下次受训时再也不逃了。妈妈转头准备恶狠狠地质问林凤梧时,却发现他早跑了,立时怒不可遏,像是用尽全身力气般叫他的名字,声音响彻了整栋房子。没走远的林凤梧听到了,只得捂着耳朵、加快脚步,将妈妈的怒火抛诸脑后。
林凤梧本想着去附近的超市买点晚上做菜的食材,然后顺路去小舞同学家把她接回家。再让小舞在餐桌上嘴甜说几句好话,好让妈妈顺顺气。
正想着小舞和妈妈爱吃什么菜时,却在大街上看见了小舞。而她的模样则更让林凤梧惊讶。
她正在低下头边踢石子边走着,嘴里念念叨叨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手里拿着一只肚子已经漏出棉花的脏兮兮的小兔子玩偶,它原就耷拉着的长耳朵似乎因为撕扯变得更长了,一只眼睛也因为外力作用凸出来了,原本可爱的样子甚至变得有些恐怖起来。
自己给她编得好好的麻花辫已经不知去哪里了,头发乱糟糟的,哪还有半点生气,像一坨随意堆放的乱草,都不用拾掇,就能给母鸡抱窝。
出门系的好好的扣子没剩几颗了,年轻的白衬衫小姐在一天之内就老得不像话,按了加速键似的成了缺牙巴的老奶奶,紧赶慢赶地快要过完了自己的一生。
她最爱的蕾丝裙,娇嫩的粉色早就因为沾上尘土而变得灰扑扑的,和她的脸色一样,乌云似的就要迎接狂风暴雨。
脚上鞋子更没法说,自己为她缝的“粉钻”没了就算了,竟然还凑不成个双,她的白袜子就这样避无可避地直接接触了泥土。
小舞全身上下都“殉职”了,看来这次战况比之前几次惨烈得多。只怕是好不容易建立的政权瞬间被倾覆,自己则从欺压别人的小霸王变成了连连落败的小公鸡。
小舞虽惯会记仇,但又很爱面子。估计这次激烈的“政变”将在她个人撰写的历史上同她之前领兵出战、大获全胜的战役拥有云泥之别的待遇,它应该甚至不值得轻描淡写,只会被毫不留情地抹去。
林凤梧看到她的第一反应,只觉得脑子都要炸开了烟花。妈妈本就因为洁癖对贪玩成性的她弄脏衣服颇有微词,这下只怕他怎么求情都没用了。
他只得闭上眼睛,反复揉搓太阳穴,同时心里已经搅成了一团乱麻。想着自己得装装样子斥责她才好,不然只怕今天家里要闹个天翻地覆。
他故意下脚很重,又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得很快,像是要用这种毫无作用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怒气。
小舞的视线里只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白运动鞋,同她乱糟糟的鞋子不同,这双鞋子又大又干净,像刚从商场橱窗里拿出来的一样,虽对金钱没有太大概念,但潜意识里觉得价码应该不低。
显然,他对小舞这个混不吝一无所知。她不仅没有领会到他的意图,反而好玩似的摇头晃脑只知道看着他的鞋子发呆个没完。
他只得努力将嗓音弄得很细尖,声音也不像之前那样哄着她,像提高了八度一样,就这样叫出她的名字。
小舞只觉得这个声音简直和哥哥扮演的老巫婆分毫不差,以为老巫婆真的要来逮自己去熬汤药。
想着是光着双脚快,还是只穿一只鞋跑步快,好不容易做了决断,抬头却发现老巫婆不知何时已经悄没声地变成了林凤梧。
她一看见林凤梧,就把刚才要逃跑的事忘了。登时流下泪来,眼睛也变得湿漉漉的,仰着头伸出双手来要林凤梧抱她。
天知道林凤梧必须要有怎样的克制力,才能让自己对她的眼泪视而不见。虽然小舞哭得可怜极了,可是林凤梧只觉得她可爱,像一只连日来无家可归,亟待新主人疼爱的小猫。
林凤梧叹了口气,感叹道,她果然惯会用眼泪做武器,仅凭这一招就不知俘获了多少次他的心。
他疑心小舞哭得岔过气去,再也装不下去了,还是无奈地认了输,将一直在他身上攀爬的小舞抱了起来,刚想拿出手帕,却发现她早已将鼻涕泪水一股脑地擦在了自己的衬衣上。
他却一点也不觉得脏,将她的头倚靠在在自己的肩上,腾出一只手来轻拍她的后背,让她好顺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