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美乐之吻 第87节
我从未见过这么多奢侈品,禁不住试试这件衣服,戴戴那件首饰,在镜子前转来转去,快乐的时光一眨眼就过去了。
阿瑞娜显然早就习惯了这一切,她连试衣服的兴致都没有,拿了杯酒坐在沙发上,看我兴奋地试来试去,偶尔提一下意见。
最后凡是我试过的都被留下了,阿瑞娜告诉我,衣服可以随便穿,首饰也可以随便戴,戴腻了就让设计师重新镶嵌。
我试衣服试累了,歪倒在她身边,感慨地说:“我大概是掉进了小时候做过的美梦里,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厚着脸皮永远住在你的试衣间里。”
阿瑞娜被逗乐,可笑容转瞬即逝:“最多一个月吧,你就会觉得厌倦了。”
我拦下她的酒杯:“这是今天的第几杯酒了?”
阿瑞娜愣了愣,放下酒杯:“你说得对,白天还长着呢,不该这么早开始放纵。”
我望着她含笑的嘴角和下垂的眼眸,忽然觉得有种莫名的东西正从她身上渗透出来,让人跟着压抑失落。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背对背睡在一张床上,我睡不着,悄声问她:“阿瑞娜,你在这里快乐吗?”
“当然。”她立即说:“你怎么这么问?”
我没说话,半天后,她轻轻叹了口气:“我觉得还算是快乐,除了不太自由,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也许你该找点事做。”
“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我小时候,学校里时常有投资人来视察和慰问,其中有些优雅高贵的女士。你不能随便逛街,那做做慈善,去慰问劳动者和妇女儿童如何?”
“可我……我还不是兰斯特的妻子……我只是……他的情妇……”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担心自己没有这种资格。
“总理反对吗?”我问。
“我没问过,他也从没要求我做这些事。”
在这样寂静的夜晚,住在这样偏离都市繁华的庄园里,一切都像死寂了一样,如果是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哪怕有再多珠宝,生活再奢侈,也会被这种孤寂逼疯。
兰斯特·希尔顿是普国的元首,是全国人民都尊敬热爱的伟人,可在他崛起的过程中也不是没有过难听的绯闻,只是所有报道都被压制了,都噤声了。
阿瑞娜说总理曾有过心爱的女人,可她抛弃他自杀了,那时候葳蕤党的势力还不大,只是父亲崇拜这个党派,所以我曾比较关注这个党派的信息,那时候就有小报说,党魁兰斯特·希尔顿爱上了自己的侄女,他把她幽禁起来,不许她出门,不许她跟别人来往,后来她在幽禁她的大宅子里开枪自尽了。
这种花边新闻很快就像风一般消散了,可现在看着阿瑞娜,我就难以控制地想起了那些旧闻。
不需要去深入接触兰斯特·希尔顿这个人,仅凭他强硬的政治作风和做事方式,就能大体描绘出这个人了。什么样的人能在短短几年间从一介草民成为一国元首?处置政敌、发动战争、关押犹太人,桩桩件件都称得上冷酷无情。从阿瑞娜口中还得知,他不吸烟、不喝酒,缺乏享乐的欲望,除非必要也不热衷社交,甚至连口腹之欲都很淡薄,每天除了工作就是读书,精力充沛到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
这是一个有着极强自制力和掌控欲的男人,他会像控制这个国家一样去控制身边的女人吗?阿瑞娜也会像他的侄女一样,被幽禁起来,不许她出门,不许她随便见客吗?
我越想越恐慌,觉得不能让阿瑞娜继续过这种生活,于是翻过身,问背对着我的阿瑞娜:“你可以去求求他吗?”
“他太忙了,我不想为这种事烦他。”她背对着我说。
“就当是为了我,以前我好羡慕那些来慰问我们的贵族女士啊,我们有这么多漂亮的衣服和珠宝,不穿出去多可惜,如果有这种机会,让我也过把瘾就好了。”我假意唏嘘。
阿瑞娜嗤笑了一声:“以前也不见你这么虚荣。”
我撑起身子靠近她:“就求一句,如果总理先生反感,就再也不提了。”
阿瑞娜没有说话,像是睡着了。
第二天早餐时,她犹犹豫豫地对我说:“等会儿,我给兰斯特打个电话,问问那件事。”
他们是恋人吧,她怎么连给他打个电话都要思前想后,我暗暗皱眉,握住她的手:“你打算怎么跟他说?”
阿瑞娜耸耸肩:“还能怎么说,就说我想去学校慰问。”
“不,你听我的,你得这样跟他说……”
第97章 番外六
“你觉得我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兑现吗?如果我不呢?”我抬手逗她。
“可是你们答应了……”眼前的小女孩一脸倔强地望着我,擎着泪水的眼睛愤怒而委屈。
“迈克,给她,黑加尔先生已经吩咐了。”
我瞥了打岔的家伙一眼,无奈耸耸肩,把小女孩的项链塞还给她:“它是你的了,你比你老子有种。”
为了母亲的东西,有勇气站在这里四个小时,比起那些喝酒赌博卖儿卖女的男人,她岂止是有种。
夜深了,街上到处都是闲汉,我在酒吧门口抽烟,视线随着她踉踉跄跄的背影融入一片夜色。
好不容易才拿回母亲的东西,本以为她会高兴,谁知她在路边哭了一会儿,忽然奋力冲到桥边,把那项链丢了出去,又狠狠砸碎了刚买的酒。
我惊讶地望着那个满脸泪水的小姑娘,一瞬间牢牢记住了她,甚至忽然回忆起了很多封尘的往事。
还记得我人生中的第一根烟,那时母亲去世了,埋葬她后,父亲把我带回家,随手给了我一支烟。
“没人的时候,你可以哭一会儿。”他简单地说。
从记事起,我就没哭过,因为即使哭泣,也不会得到母亲的关注,她总是木然地灌下一杯杯烈酒,醉酒时的嗤笑和叫骂就是我对她最深刻的回忆。她是那么美丽,又那么脆弱,因为脆弱所以容易堕落,因为堕落所以更加脆弱。
父亲是个严厉可怕的男人,有着老鹰一样犀利专注的双眼,最烦孩子吵闹哭喊,那是唯一一次,他说我可以哭一会儿。夜深人静之时,我点燃了烟,辣人的烟味充满鼻腔,呛得我涕泗横流,泪水不断涌出眼眶。可烟燃尽的时候,我迷上了它,从此再没有戒掉。
父亲的妻子叫燕妮,他们生了五个儿子。
燕妮夫人和我母亲截然不同,她不年轻也不漂亮,可她充满了活力,热心照顾每个人,也包括私生子的我,从她身上我学到很多。
而生我的女人只是个酒鬼,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酒鬼,像小镇上所有的酒鬼一样,她醉生梦死,借以逃避现实的痛苦。
酒鬼的儿子长大后能做什么呢?
无需自己烦恼,父亲已经为我选好了归宿,去街头当个流氓吧,酒鬼的儿子,去逼迫别的酒鬼卖儿卖女,恰如其分。
我活得好像豚狗,吃饱喝足后,无知无觉地活着,但是没关系,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活着的,没有任何意义,没有任何价值。
父亲死后,黑加尔哥哥成了家族首领,他很年轻,但兄弟们都服他,家族事业也越来越兴旺。这平淡的生活直到某一天戛然而止,王储被谋杀了,国家向西国宣战,每个健康的成年男人都要上战场。
年轻单身汉们开始积极备婚,我不理解他们,如果死在了战场上,他们的孩子要如何长大,他们的女人要如何生活,即使孤儿寡妇注定饿死街头,他们也要留下后代吗?
汉斯的婚宴上,伴娘挽住了我的胳膊。
她袒露着半个雪白的胸脯,嘴唇画得鲜红,身上传来浓郁的香水味,柔软的手臂像蛇一样缠绕上来,娇声与我打趣,用大胆到近乎放浪的眼神不断暗示我。
乔纳森家的男人是不缺女人的,15岁的时候,家族的一位叔叔就把一个未□□的年轻妓女当做成人礼送给了我。
在那时候的我看来,这是一项考验,绝不能退缩,否则会被鄙视嘲弄。
我做了,整个过程都很慌乱,也没有多少满足感,反而在事后充满了恐惧,我害怕她会怀孕,我不能让我的儿子像我一样长大,我偷偷关注了她很久,如果她怀孕了,那么我打算娶她。
当然,她没有怀孕,我也没有娶她,只是为了避免这种恐惧,我学会了跟女人打情骂俏,乔纳森家的男人不能没有女人,就像烟酒和暴力一样必不可少,男性雄风与强悍与否一脉相承,想活在街头,就要证明自己是个男人。
所以对主动送上门的女人,至少表面功夫要做足,我对伴娘微笑,在她耳边低声呢喃。
这是个迷人的夜晚,风吻过树梢,白桦树哗哗作响,天幕中一轮明月,虫儿在轻吟浅唱。
我一杯杯灌酒,肆意地大笑,跟女人调情。
还有五天就要上战场了,好像空乏的人生还未开始就要结束,我只是个来人间游荡了一番的幽灵,无所事事,毫无意义,活着的时候空虚乏味,死了更是无关紧要,没有人会记得我,没有人会为我哭泣。
迷离的灯光下,我产生了些许醉意,视线掠过逆光之处,发现两对年轻小情侣正在幽会,是比尔、海涅和他们的小女朋友。
海涅身边的原来是她啊,她长大了呢,我心想。
伴娘已经醉了,自己扯开胸衣,不断发出痴痴的笑声,有几个伴娘已经消失了踪迹,讲情调的也许会被兄弟们带回住处,性子急的也许就在漆黑的角落里提起裙子,退下裤子,大干一场。
我扯着醉醺醺的女人走向海涅,塞给他就能脱身了。
果然海涅跟我抱怨:“你怎么把她灌成这样,她是新娘那边的人,小心新嫂嫂找你算账。”他搀着女人走远了,临走前还吩咐他的小女朋友:“你在这儿等我,别走开。”
宴会橘色的灯光照在少女的脸庞上,柔和又沉静,她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金发碧眼,白肤红唇,五官稚嫩却精致。她低垂着双眸,像是有些怕生。
因为欣赏,所以多嘴和她说了几句话,如何选择就看她自己了。
结果,她拒绝了海涅,走得干脆利落。
真好,真喜欢她鲜活的生命。
而我,我已经和母亲一样,逃避在醉生梦死中,堕落进了尘埃里。我甚至毫不惧怕即将到来的战争,如果死在这场战争里,也只是死去一个从未活过的人罢了。
战争很残酷,杀死第一个人时,我还心怀敬畏,而杀死一百个人时,一切就已经变得麻木,甚至近距离搏杀时,刀戳入□□时的触感也变得稀松平常。我甚至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想法,生命不过是一场没完没了的痛苦,我可以帮他们解脱。
然而,战败来得比洪水还迅速,我很幸运,没有断手断脚,也没有被战争逼疯,反而因为在战场上的表现受到了黑加尔哥哥的器重。
回国之后,黑加尔哥哥趁机扩大了家族产业,乞丐流民越来越多,我们的地盘却越来越大。当我开始称黑加尔哥哥为先生的那天,他把一部分家族事务正式交给了我。
“没能力的人,即使我的亲兄弟也不配和我并肩而立,你不一样,你有让人尊敬的素质,让我瞧瞧你的本事吧。”
黑加尔哥哥和父亲很不一样,父亲是凶悍暴戾的,而黑加尔哥哥的脸上总是挂着和蔼温柔的笑意,可他比父亲令人敬畏,因为他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就像此时,他短短几句话而已,却像在我荒芜多年的内心放了一把燎原大火。
我是另一种形式的酒鬼,人生已然如此,不但无法逃避,还在醉生梦死中体会到了一丝牢笼般的安全感,我已经不想逃离,还想和束缚我的高墙融为一体。
直到那个寒冬深夜,幽暗的路灯下,一双绿色的眼眸凝望着我。
“他给了我一个恩惠,而这个恩惠我可以承受,只要不过分贪婪,就不会因为这5银币掉进任何陷阱,钱也像美酒一样,拥有腐蚀人心的力量,我想您应该非常明白这点。”
她的双眼像火,把我周围的高墙烧了个一干二净,一瞬间,我觉得太阳穴里的血管在擂鼓似的跳动。冰凉的空气涌入肺中,像是第一次学会了呼吸般难受。
是啊,为了活下去,我接受了乔纳森的恩惠,直至无法承受,哪怕搭上生命和自由,我是个多么可笑的人啊,无论多么张牙舞爪,都不可否认自己变成了一条听话的狗,且以脖上的狗链为荣。
我不知该说什么,眼前这姑娘让我的窘迫无法遁形,我的盛气凌人和自尊自傲再也摆不出来,反而有种浓烈的自卑自厌感。
沉默地抽完一根烟,我平复了下心情,有些释然地对她说:“在唱一遍刚才那首歌,唱完就放你走。”
她唱了,在这寂静的冬夜又唱了一遍那让人心碎的《念乡》。
然而这个夜晚真是太冷了,大片银河贯穿天幕,伴随着那凄清的歌声,我的心像是被一下下揉捏般难受,为何天大地大,唯有我孤身一人,为何人生没有选择,只能被裹挟着前行,在泪水涌出眼眶前,我把她留在了身后。
白天我可以放声大笑,笑得无比畅快,我可以打架杀人,刺激无聊的人生,可更多的时候,我只想抽支烟,像小时候父亲递给我的那只,辛辣呛人,独自在黑夜中抽完。
第98章 番外七
说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她偶尔转头的一个微笑,是明媚阳光下那飞扬的金色发丝,亦或是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眸,我发现自己竟然毫无意识地追逐着她的身影,怀着莫名愉悦的心情,只因为偶然看到了她。
我不由唾弃自己,她是个小姑娘,一个好人家的姑娘,一个正派得让人尊敬的姑娘,我这种人……呵……她大概是看不起我的。
从今年春天起,我的工作从过去的放贷、走私变成了救济穷人,维护治安,一眨眼我们褪去了流氓恶棍的外皮,黑加尔先生让所有兄弟都加入普国社会工人党,从此大家洗白‘从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