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我很意外?”
七个月后。
“邓小姐,苏先生也是诚心买你的房子,这价格就不动了吧,哈?”
随着卖房中介的大喘气暗示,墙上心叶藤蔓的气根颤了颤。
藤本月季的花期已至末尾,客厅内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邓音辞伸手将尾枝拨正,她手腕上的藤镯透出回光返照的色泽。
她身后是一整面藤蔓花墙,绿色瀑布曼妙且具有延伸感,也算房子的卖点之一。
从卖房中介的角度讲,这套江景房一直不太好出手,池城本地人见惯了水光山色,对江景房的营销噱头根本不感冒,反而是外地人比较吃这套,能按照比市场价高二十万的区间成交已经很幸运了。
“邓小姐,你有顾虑的话随时和我说,我这边什么都没问题。”
想要买房的苏先生显然也是带着诚意来的,手里捧着花束,态度温和有礼。
或许,他的诚意不仅仅是对房子的诚意。
“不用高二十万,原价。”
邓音辞打字。
中介笑得痛心疾首,成交虽好,可惜少赚了佣金,肉疼。
话说回来,邓音辞这人也实在古怪,既然缺钱出售婚房,那一般夫妻感情破裂了才会卖,还通常都是贱卖;
她倒执着,低了不行,高了也不行,老公更是从不露面——
奈何她实在长得漂亮,冷艳蛇蝎的那种漂亮,二十万不算什么,老公也能换个更好的。
“邓小姐,谢谢您卖我房子,晚上一起吃饭?”
苏先生适时表露追求的诚意。
邓音辞打量起这个文质彬彬的追求者。
她眉眼深邃,颜色又极淡,瞳孔透着琉璃冷光,唇色浸着浆红,让人不能确定她的心意。
“我不会说话。”
她打字,措辞介于考验和婉拒之间。
苏先生连忙表示不介意:“没关系,你看,我们这样也能交流。”
她接着打字:“我正在离婚。”
苏先生顺利通过第二道考验,冲她微微一笑:“没关系,我不介意的,毕竟手续迟早会办完,不是么。”
邓音辞似是而非地颔首,打下最后一行字:“离婚对象是池骁。”
……
“抱歉,告辞。”
事实证明,还是没有男人能经得住女人的三个问题考验真心。
因为邓音辞的一时失言,卖房进度乍然终止,那位苏先生极其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像是在躲什么洪水猛兽。
中介悔得肠子都青了,便去追便冲她发牢骚:“真是的,一个哑巴还这么多嘴,生意都被搅糊了!”
邓音辞做惯了蛇蝎恶人,索性当自己是一条需要冬眠的小蛇,躺在沙发上揉着镯子安静放空。
她和池骁离婚的手续确实很麻烦。
但是池骁不肯见她,她也没有办法。
直至夜幕降临,邓音辞想起自己有事要做,重新描了妆,开车出门。
暗夜中的池城,几千公里的海岸线上港区散落其间,高楼大厦星罗棋布,霓虹金光穿梭不歇。
Larceny会所的位置隐秘高级,邓音辞约了经理才得以顺利进入。
她前几天投的简历,面试这里的财务工作。
经理是一位中年女性,在声色场里混久了,看人的眼光难免带着审视挑剔。
不过,身穿蓝绿色西装裙的邓音辞显然让她很满意。
“面试什么的就先放一放吧,我现在带你去顶楼,今晚来了位尊贵的客人,你陪他聊聊。”
“别急着回绝我,伺候好他,这比你当会计一个月赚的钱都多。”
邓音辞微顿。
全景玻璃窗上映着车灯如鱼群游弋,将她裹挟其中。
她想拒绝也来不及,手机在入口就被保管没收,她莫名有些孤立无援。
再加上她先天性的残缺,沉默仿佛都成了一种有意思的戏弄。
毕竟大人物都有点不为人知的癖好,有些偏生就喜欢玩弄残缺的可人儿。
电梯停在顶楼,经理穿过一众保镖把她送到包厢门口,邓音辞的心情难免有些糟糕。
说实话,她本来对求职并不抱什么希望,总不奢望企业真找一个不会说话的人当财务,但至少面试的形式不是强买强卖把她送进包厢。
她来池城七个月了,总算在今夜彻底体会在这座繁华大都市城市的历史底蕴。
Larceny,意为,盗。
强盗肯定是不讲道理的。
邓音辞深吸一口气,推开包厢门走进去。
包厢内光线昏暗,赌桌上摆着散乱的筹码,空气浮着一团声色犬马之后的宁静。
邓音辞险些以为里面没有人,直到被男人那双俊俏的桃花眼捕捉到,吓了一跳。
池骁不知在沙发上坐了多久,他身材修长高大,衣着打扮休闲,领口敞着,露出大片冷白的胸腹肌理。
“怎么,见到我很意外?”
他将她无声的惊吓反应尽收眼底,敷衍地表示欢迎。
会所深夜,换作任何一个女人见到如此年轻帅气的男人,怕都会觉得惊喜大于惊吓。
何况这个男人还是池骁。
他坐拥池城池港,几乎整个池城的女人全想嫁给他,哪怕千金散尽,他这张过于出众的脸也还是异性倾心的梦中情人。
可邓音辞和别人不一样,她从他白净矜贵的外貌下感受到了浓浓的匪气敌意。
针对她的敌意。
她今天过得真是不顺利,如果房子卖出去的话,也不必要来面试什么工作了,更不会遇见池骁。
她想见他,但并不意味着在这里见。
“你猜,我今天是赢了还是输了?”
池骁嫌她沉默,掀开外套施施然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随意捡起一块筹码把玩。
土匪最喜欢玩说错话就砍头的游戏,以此惩罚不懂他的解语花。
邓音辞感觉自己被一片阴影笼罩,而她只有一次回答的机会。
她集中趁他离开沙发的间隙,试探着从那件外套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张签错的支票纸,像是抓住浮萍,写下自己的答案。
“我跟池少不熟,猜不到输赢。”
刚才手机被收走了,她没办法打字,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和他交流。
池骁辨认完她的字迹,讥笑。
“邓音辞,你明明把我研究地很透彻,嗯?”
他特意让侍应生把所有台面上的签字纸都撤了,但她还是知道在他身上哪里能找到纸笔。
这是连心腹都未必清楚的秘密,怎能不令他警惕烦心。
像池骁这样生在金丝塔顶端的男人,本没什么可愁的,窗外目之所及处的一切都属于他;
唯一值得愁的,不过是他七个月前参加好友聚会喝醉留宿,结果被一个心机恶毒的女人爬了床,事后借此威胁他结婚。
还没有人敢在池城这么利用算计池骁,除非不想活了。
那个心机恶毒的女人正是邓音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