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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巷 第52节

      宏大的客厅内,登时空荡荡的只剩下两个人面面相觑。
    陆丰踱步坐进沙发里,搭起腿,望着他的眼神轻蔑,“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陆长鹤环臂站在他面前不远,“我以为我妈都交代全了,还落了什么吗?”
    “陆长鹤。”他鲜少叫他全名的时候是如此平静,平静到令人心生胆寒,“你哥哥都怕我,你是随了谁,敢这么无法无天?”
    “随了你呗,心里没数?”陆长鹤神情自若,嘴角扯着一抹恣意不羁的笑。
    “你说这种话我可受不起,是我陆丰玩尽手段爬到了这个位置,才有你陆二公子的名头,不然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陆丰轻嗤一声,眼底的不屑溢出,他就差把看不起三个字贴在脑门上让他认,“你冠的是我的姓,还在这里丢我的脸。”
    “那你应该反思自己。”陆长鹤抬肩,眸色淡淡,“什么基因能生出我这种东西,怎么就不能生两个陆砚安呢?”
    “说这些气我的话你也好过不到哪去,除非你也可以不要这个家。”
    但实际上,陆丰也不能让他难过到那里去,他自己玩赛车有本事,没了陆家还能撒着钱逍遥快活,他当然也不会冲昏头脑到喊人对自己的儿子动粗。
    “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又改变主意,不惜跟我斗下去?”陆丰眼神缜密,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流逝而过的微表情,“是什么事,还是什么人?”
    陆长鹤无畏地歪歪脑袋,“反正赛车我玩定了,至于你怎么打算是你事情,你认我,我就还是陆家二公子,你不认,陆家就当从始至终只有一个独子。”
    当然,有柳雁在,他不认也得认。
    他掐准了他的弱点,只要他愿意,他尽可以挺直腰板跟他爸斗。
    而在陆丰那里,他陆长鹤无懈可击,没有一个可以让它抓住来威胁的点。
    陆丰不怒反笑,笑得瘆入骨髓,站起身,一步接一步不紧不慢走近陆长鹤,宽大的掌心威慑似的在他脸上不轻不重拍了两下,“你最好一直都这么硬气,不要让我逮到点什么,不然你老子能拿捏你一辈子。”
    陆长鹤皮笑肉不笑,拨开他的手,“没事我就回去了,没想到你今天居然这么平静,有进步。”
    他甚至反过来在他爸肩膀上拍拍,再迈着吊儿郎当都步子走开。
    电梯门关上后,密闭的空间只剩他一个人,所有刚才端着的底气一泄而空,整幅表情垮了下来。
    呼吸一重,后槽牙咬的咯吱作响,面部肌肉被挤的微颤。
    他是真怕了。
    那句“不要让我逮到点什么”在此刻如雷灌顶,回荡在他耳侧,他一整颗心跟着悬起来。
    他恐惧陆丰什么时候会发现沈离这个切口,会丧心病狂地拿她来开刀。
    如今他眼里的父亲,只要不是伤及自亲的事情,什么都干得出来,他是一路历经腥风血雨爬到高位上的野心家,他城府深到陆长鹤根本不能去想象。
    这才是陆长鹤一直不敢告诉家里的原因,哪怕是沈离说的高考过后,他也没有十足的底气。
    电梯门打开,陆长鹤步子渐沉,迈出去如重有千斤,侧眼抬头看见三楼攀在护栏处往他这边看的柳雁和陆砚安,他摇摇头,示意不必担心。
    埋头走向自己的房间,拉开房门,迎接里边暗沉的无边黑夜。
    啪嗒一声关上,他没有转过身,面对着冰冷的门板沉默,脊背微不可查地一阵阵颤抖。
    “……妈的。”他声音沉地接近沙哑,从齿缝间挤出这两个脏字。
    他重重几声叹气,豁然转身,眼前撞上来一道较小的黑影,脖颈间绕上两条细瘦的手臂。
    他征征看着黑暗里踮着脚埋进他颈窝的小身影,鼻头的酸涩加剧,好像一开口泪就会不自觉落下。
    “怎么还不回去?”方才骂脏的哑声全无,温柔似水,生怕惊吓到她。
    “我担心你。”沈离把头扬出来,下巴抵在他宽厚的肩处,一下下轻拍他绷直的脊背,“你其实很难过的是吗?”
    “……”
    他弯下身,下巴搁置在她肩头,一阵滑过脸颊,沾湿到她单薄的衣料上。
    他不想装了。
    他真的好累。
    直到这一刻,陆长鹤的内心才开始如此清晰地具象化。
    少有人能意识到他也只还是个十八岁出头的少年。
    他没有那么成熟,没有那么坚强,没有他所说的那么无所谓。
    他也会难过,也会害怕,也会哭。
    “没事的、没事的。”
    “还有我在呢。”
    她乐此不疲地拍着他的背,让他难以平复的情绪得到些微缓解,又覆上他的脑袋,耐心地揉抚他松软的发丝。
    “给你撸撸毛。”
    “陆小狗不要难过。”
    第47章 古巷雨
    经过那夜对峙, 别说沈离希望他暂时在外边住,他自己都不大想看到陆丰那张脸。
    这几天也一直没回过家,偶尔来学校的时候会在不起眼的午间陪她吃饭。
    周末休息的时候陆长鹤才带她去看过一次住所, 靠近市中心,房子环境也是一等一的好,简约的格调也透着轻奢的味道。
    是早些年他哥哥还在留学的时候就已经一只脚踏进了商界,做了不少生意,当时陆长鹤还在上初中, 陆砚安就已经给他在高中将要就学的学校附近买好了学区房, 以便他偶尔想休息或者不想回家的时候都有个舒服的住所。
    这两天陆长鹤也没有来学校, 只在聊天短信中告知她另有其事。
    不过沈离也算习惯, 他们不像热恋期的小情侣一般时时刻刻都要粘在一起, 在时间紧张的高三阶段,他们都有各自需要全力奋斗的事,而对方这个作为伴侣而存在的人,就是在短暂疲惫后的闲余时间里,作为一种安心的依靠。
    好在互相理解,也互相满足,就算偶尔都有点小脾气, 但也仅限于是小脾气, 没有真正的大吵冷战过。
    经过几个单元测试考,沈离针对各科容易丢分的题点, 买过不少测试卷以及题集,上网也找过很多类似的题目反复解答解析。
    一直保持着这种学习方式不曾断过,后来数学题集刷完了才打算再去网上还是书店选购。
    再三纠结后她询问了科目比较拿手的费东, 希望在他那里得到推荐。
    费东思考了一圈,“我知道附近有家书店, 之前我去那买过一次五三和数学必刷题,不知道那种他们还有没有货,那本题目我看都挺ok的,有很多专攻的题点很刁钻。”
    沈离接着问:“那你现在还留着必刷题那本吗?可以给我看看,我有时间去找找。”
    “我刷完扔家里的书堆了,找起来应该挺费劲,不如这样……”费东看了看前边黑板上的挂钟,午休时间已经快结束了,“明天吧,明天中午我带你去看看。”
    沈离惊讶于他的主动,“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费东摆摆手,笑得淡然,“小事儿,不用跟我客气。”
    沈离迟疑了会儿应下:“那先谢谢你了。”
    “哟哟哟,小事儿。”
    邻座传来一道女声,话里有话似的语气,“也帮我做做小事儿呗。”
    刚刚听见他们讲话没作声的周围的同学,被这一起头也跟着接二连三调侃:“就是看我们沈同学长得漂亮学习又好才喜欢接近的吧。”
    “可别乱说,我遭不住。”费东苦笑看看沈离,“我们就是普通朋友而已。”
    “普通朋友可不会这么贴心呀是不是沈离。”本来靠在后座的女生直接过来侧身倾向沈离,眼神看透,“他可别太爱了。”
    沈离被这一起哄也苦恼了,再看费东的目光都有点尴尬,“啊……你们别乱说了,真不是这样的。”
    大家也只是笑笑,这种不痛不痒的起哄本身不会让人放在心里,不过难免给人产生刻板印象。
    思考过后,沈离还是觉得不妥,被误会是很难解释的事情,也是对两个人名声的损失。
    第二天中午下课,她还是犹豫着想自己去。
    刚从食堂吃完饭回来,费东已经坐在位置上等着她一块儿去书店了。
    “你吃完了吗?”费东站起身,朝她走过来,“那我们出发吧。”
    沈离很别扭地看着他,“要不我还是自己去好了?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昨天……”
    “啊?你不说我都忘了。”费东怔忪道,“你很在意被人误会我跟你吗?”
    沈离抿紧唇,“有点,但是我更觉得那也会让你不舒服。”
    费东却悠然摊手,“不会啊,我无所谓的,而且他们只是开玩笑而已啦,同学之间经常开这种玩笑。”
    沈离很难为情,如果是从前她可能也不是特别在意名声这种身外之物,但是现在家里有只狗了。
    可是人家都说了是开玩笑,她还扭扭捏捏在意这在意那,也显得刻意矫情。
    “……那好吧。”沈离答应下来。
    天气风云不测,上午才晴空万里,这会儿已经染上铅云,保不准什么时候会下雨。
    两人加快脚程,以便快去快回。
    书店的客人稀稀落落,费东带着沈离逛了一圈,没有找到他之前所买的那类,不过两人一起翻看了许多相对的试读本,选了一本题型还不错的。
    挑完一看时间还早,费东提议再逛一会儿,沈离没有拒绝。
    两人一块儿走到了图书区,书架上摆着各种国内外名著。
    空闲时,费东开口搭话:“我觉得你应该也是那种热衷阅读大量名著书籍的文艺女生,有比较喜欢的作家吗?”
    “以前会经常看,后来时间少了,阅读量也下来很多。”沈离边走点着书架上的书籍,扫过一个个书名,有个别熟悉的她从前就阅读过,甚至记得大致的核心剧情,“比较喜欢的作家……莎翁?他还是位浪漫的诗人,我一直觉得阅览他的书籍是件很放松的事情。”
    “看来你还挺有意境。”费东冁然而笑,看着她的目光柔和许多,“其实一开始见你我就觉得,你简直是诗情画意的代表词”
    “嗯……你这么认为吗?我还挺意外的。”实际上她被夸得背后发毛了,一顿干笑,莫名其妙的感觉,只想尽快结束,“你还有什么需求吗?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费东闻言看了看腕表,点点头,“还有半小时,先回去吧。”
    两人一齐到前台结了各自的帐,等书本打包装袋,沈离先提着走在前面出了书店。
    脑袋刚冒出去,豆大雨珠成堆砸落在地面上溅开,乌云染灰半边天,雨势由缓变急,地面很快被完全打湿。
    费东跟在后面走出来,见状也愁虑,“本来是该早点回去的,怪我了,还拉你逛了一会儿。”
    “没事。”沈离安慰他,“要不先等十几分钟?看看雨势会不会小点。”
    “好。”
    两人排排站在店门口,为了不打扰进出的客人,特意靠了边站,刚好介于屋檐下。
    遮挡处成串的雨珠唰唰滴落,在屋檐于屋外分割出一条干湿隔绝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