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蜜罐 第91节
彭安:“日本人要拉拢有经济或者政治影响力的人。”
陆姩:“包括你吗?”
“陆小姐,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银行职员。”
“我说什么来着,你再敢对我有半句假话,我就跟你没完。”
彭安却是极快地说:“我们本来就没完。古人有云,始乱之,终弃之。陆小姐,你的所作所为……”
“少拿前人的话来讹我。”陆姩揪起他的衣服,“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上乘料子,而且你和云门关系密切,陈大当家当初可是公董局的大官人。彭安,我不会小瞧了你。”
“我的荣幸。”
她理了理被她抓皱的衣领:“我今天要去北坳山,你送我过去吧。”
彭安猜到了,她肯定要去见纪上章的。
*
战火没有烧到北坳山。
半山腰,墓地静静伫立,高大的林木投下斑驳阴影,阳光折射的光芒照亮墓碑上的名字。
墓前被打扫得干净。一只小鸟停在碑顶,叽叽喳喳。
陆姩身穿一袭黑色长裙,轻盈垂落至脚踝,她弯腰放下一束花:“你说我穿裙子好看。”
小鸟睇了一眼,展翅高飞。
“我今天过来不是那么理直气壮。你走以后,我和男人的纠葛只是为了复仇。我知道,你不嫌弃我。我和彭安的开始是别有目的,可从今往后,我要跟着他一起去打日本人。我以前问天,凭什么我命运坎坷?但生于这一个年代,谁也逃不开。”
陆姩抚抚碑上的字:“我面前是一条凶险的路,我不知道能走多远。但只要活着,我就不停止战斗。上一次我过来,跟你说张巡捕是一个好人。其实彭安也是。他以前的样子有点像你,腼腆又很害羞。他和传统意义的好人不一样,他的善心不单纯,坏起来很歹毒。”
她笑了:“你有没有觉得我也是这样的?陈力皓死了以后,我觉得自己不够聪明,露出太多破绽。后来,我不择手段,能做到滴水不漏。但我一个人去杀日本人,能杀三个、五个、十几个,太少了,我要杀就杀一群,一大群。”
她安静很久,又说:“不和你讲清楚,我无法安心开始新生活。可我和你说的这些,只是借口,其实我对彭安心软了。”
清风拂过树叶,发出微弱的声响。
“你临走前最担心我,我现在有归宿,不会再自暴自弃。”陆姩听见鹰一样的叫声在树林外,接着又射下来,定在墓碑前。
他唯一心愿是她能过得幸福。
至此,他似乎能放心。
一个村民背着罗筐,说:“陆小姐,你和张先生一起过来了。”
陆姩惊讶:“张先生来了吗?”
“是啊,我刚刚在山下见到他。”村民说,“他说你有很多话要讲,他不上来,一个人在石壁上拔草了。”
张巡捕在石壁上拔草。哪里怪怪的:“张先生知道我来了?”
村民有点惊讶:“是啊,他说陪你一起来的。”
她狐疑:“你说的张先生,长得如何?”
“可俊了。”
“他……”陆姩正要问如何俊?
村民又说了:“皮肤白白的,五官哪哪都漂亮,跟画上走出的美人一样,书读得多,戴着眼镜,斯斯文文很有书生气。”
“哦?这位张先生是之前和你续了十年约的人吗?”
村名竖起大拇指:“是啊,张先生是好人。”
陆姩扯扯嘴角:“我可真是谢谢这位‘张先生’。”
“小姐也是美人儿,和张先生天作之合。”村民咧着嘴,扛着箩筐又走了。
陆姩又去了李黛的墓前:“李黛,我对不起你,眼睁睁见你上了车。前路艰险,我将来可能尸骨无存,也许不能再来看你。李黛,你我黄泉再相逢。”
*
村民没说错。
“张先生”正在山壁拔草呢。
他抓住杂草根部,拔出草丛茎叶。和他同高的几处山壁已经秃了。
彭安身上、手上沾着青绿草屑,甚至头发上也有绿绿的颗粒。
陆姩问:“你在做什么?跟草置什么气?”
“我无聊。”答得是理直气壮。
“拔多久了?”她给他拍了拍肩,不拍还好,一拍上去,草屑又沾上她的手了。“你是小孩子吗?玩拔草?”
彭安低头。她的指间纵横交错,枯叶残片,嫩绿草丝,而且沾上了泥土。
他给她挑了几片细片:“陆小姐,走了吗?”
“嗯,以后有机会再过来。”
彭安从口袋掏出一张帕子:“终于发挥用处。”
陆姩就见自己送给他的礼物霎时变得脏兮兮了,她又斥责:“你无聊不无聊?”
把她的手擦了干净,彭安去开车门:“走吧。”
引擎轰鸣,回荡在山谷。车子沿着弯曲山路缓缓驶离。车轮转动,扬起一片尘土,模糊了后视镜里的北坳山。
彭安听过男女的戏曲,山盟海誓永不分离,在分开之后就是笑话。
陆姩走到现在,凭的就是她对她男朋友的深情。她偏执,她的海誓山盟不是笑话。
她是真的一头扎进了纪上章的坟。
如果对面是陈展星和张均能,公平竞争,彭安不足畏惧。
唯有纪上章。
活人永远斗不过死人。
“彭安。”陆姩轻轻地唤他。
彭安很冷淡,语速又急:“陆小姐,我现在很不理智,你别和我说话。”
陆姩:“……”
张先生是吧?都不知道他还有多少谎话。
她暗自冷哼,大骗子。
第71章
陆小姐,愿意和我共舞吗?
陆姩看着他阴沉的脸,说:“我决定了,以后就跟着你一起去战斗。”
彭安:“当然跟着我,你没有其他人可以跟了。”
陆姩:“谁说的?我不跟着你,我可以跟着董老板啊。”
上次一行人和孔净远避雨的山洞就在北坳山下。
彭安一眼就认出了曾经的路。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孔净远的一段话:“她要什么,你就给他什么。不要全给,给一半留一半。”
彭安明白了其中道理。他把陆姩护得太周全了,没有余地。
好比刚才,说一半留一半,后半句就不说了嘛。
陆姩:“但是你欠了我的钱,既然我是你的债主,只能吃你的穿你的。”
借条是去年冬天签的,至今整整一年了。彭安说:“是时候还钱了。”
她斜斜瞥去一眼。她有债主身份,就能以催债理由和他长住。她有意给他台阶。
他却不下,反而要撇清关系似的:“我之前用了陆小姐的旧身份开了银行账户。如今你的身份更换,我需要去银行操作一下。此后,我就不欠钱了。”
“哦,你还钱给我,我就能远走高飞了。”
彭安声音冷硬:“你去飞,你看看你能向哪里飞?你都逃不开我的手掌心。”
陆姩正要反驳,却见到他的头发上还沾着绿叶子,杂乱不堪。她抬手给他捻下那一碎片:“早点回去休息。多大的人了,跟小孩似的,玩泥巴、玩草丛,把自己弄得绿幽幽的。”
彭安被“绿幽幽”三个字刺激得眼皮跳了一下,于是,脸色更差。
车子到了城区,正好一列巡捕上街出巡。
陆姩打开车窗,探头出去想看看是否有张均能。
车子很快拐进另一条路。
她来不及看清队列的男人们。她转头对驾驶位的男人说:“开车小心,又不是在香港被追杀,开这么快赶着去哪?”
“昨天只睡到半夜,困了。”彭安又是理直气壮的样子。
“哦,回去好好歇息。”陆姩觉得自己很关心的。
听在彭安的耳中,却是另一层意思。
这个女人的话中有“各走各路”的意思。
*
彭安真的睡着了,梦里有一个模糊的女人。
不用想,能入他梦的女人只有一个。
彭安正要推开那扇模糊的玻璃窗,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
他被陈展星吵醒。
陈展星在电话那头说了一个好消息:“东西到手了。”
同时,还有一个坏消息:“陈大当家废了一只手。”
陈展星又说:“陈大当家去香港养伤,他留了点事情,安排我去重庆。你关照一下上海那边。但是云门已经暴露立场,你要当心。”
彭安:“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