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
许仲仁是城中名人,他突然自杀的消息一大早已经在媒体间大肆报导。
许盛宇和大伯母也很快接到了通知。
葬礼的筹备就在几天后,媒体为了热度和流量蜂拥而至,任凭保安多次交涉也没法让他们离开。许星雨一向低调,被这样的场面吓到,整个葬礼的过程里她都是戴着口罩,混在亲友间,尽量减少被骚扰。
许星雨那时候还不知道,对她来说更大的场面和考验其实是在葬礼后。
葬礼一结束,她便被许盛宇母子和其他亲友叫到了客厅。他们坐着,彼此之间隔着距离,生疏的神情。
这些人如果不是因为许仲仁的葬礼,是不会这样整齐地凑到一起的。
除了许家人,律师也来了。
大伯母见她进来了,立刻开口说道: “星雨来了,我们自个儿讨论也没意思。不如看看她是个什么想法。”
显然,在把她叫来之前他们已经有过一番的讨论了。
许星雨看到了当时陪着她到警局的律师,大概猜到了他们讨论的是什么。
许仲仁离去得突然,也没有留下遗嘱,财产分配和公司债务是许星雨眼下的困境。她没有任何管理公司的经验,更重要的是,许仲仁从来没有将她视作公司的继承人。
她虽然与父亲不亲近,但是她还是有些了解他的。
“大伯母,我问过我爸的律师了,”她看了律师一眼,得到他的示意后,接着说: “爸爸的债务,其中一部分,可以通过出售目前的物业来套现,剩下的部分,”
“等一下,”一个穿着黑裙子烫着短卷发的中年女人突然打断。
她是许仲仁的妹妹,许星雨的姑姑。
“你打算把这里也卖掉?”姑姑对目前许家的情况掌握得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许仲仁是自己唯一的哥哥,她是不打算出席葬礼的。
一直以来,许仲仁的不少行事作风都让她不喜,无论是公司经营方式还是他年轻时喜欢出风头,无奈自己是女儿,不是父亲大男子主义思想里的继承人选,父亲逝世后,她便直接选择移民出国,不再过问许家的任何事。
但是,这座大宅毕竟是她儿时也居住过的地方,听到哥哥的女儿打算卖掉时,情绪难免还是有些波动。
许星雨还是首次见到这位姑姑,她下意识抿唇,以沉默作为承认。
卷发姑姑看了纤细白晳的许星雨一眼,突然觉得讽刺,没忍住扯唇冷笑了一下。许仲仁当年自大又强势,没想到亲生女儿是这样柔弱的模样。
她靠回了沙发椅背,双手抱胸,不打算再作声了。
大伯母见她作罢了,她儿子许盛宇这边可还没有,她对许星雨说: “剩下的部分你打算怎么处理?我们盛宇的公司因为和你爸爸公司合作,这次损失也很严重。”
许家上一辈的掌舵人当年立遗嘱时,为了避免出现兄弟为了公司的事相争的局面,把财产分配得很细致,甚至并不鼓励彼此之间有太多业务往来,一副彼此独立的样子。只是到了许仲仁,他不在意这种约束,甚至是主动与已逝的大哥的儿子许盛宇合作。因为许仲仁只有许星雨一个孩子,当时传出合作之后,公司都在揣测他可能有意让许盛宇在往后成为自己公司的接班人。
“爸爸的公司,等员工的遣散费计算好后,剩下的钱,可以给大伯母和堂哥的公司...”
“你爸公司员工也不少吧,许多还是老臣子了,卖了公司又值几个钱呢?”大伯母转着眼睛盘算,很快便得出杯水车薪的结论,强势而直率地要求: “你还是先把卖房子的钱先给我们盛宇,公司的钱也是,我们盛宇可是给你爸害惨了,当初如果不是他主动要求,我们根本没想合作的。”
她这话说出来语气不满又委屈,然而在场的亲友听完后,表情无不暗暗嘲讽。当是谁不知道她们母子答应合作的心思在哪里呢,只不过现在投资失败,合作变成巨额债务,说辞自然要换一番,将自己包装成受害者的模样。
只是,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知道她打的算盘,也知道许星雨孤女一个,定会被拿捏,但是,如果自己出声帮她,便很容易把麻烦引到自己身上,这不是笔划算的买卖,因此,没有一个亲友在这时候发表个人论见,只静静看着她们怎么把戏演下去。
许星雨被她的要求难住: “可是大伯母,爸爸的倩务也需要钱。”
“你爸的钱要还,我们盛宇公司的亏损也要填,”她面上维持着一副好商量的样子,但是语气没有可以斡旋的余地: “你爸公司都倒了,债可以慢慢还,盛宇的公司可还在经营呢,每天都是一笔支出,理所当然钱应该先用来给我们解决问题吧。”
许星雨眼睛睁大,她的唇色有些苍白,有种弱不禁风的可怜。
慢慢还债这四个字太轻飘飘了。
父亲生前的助理之前来过家里,跟她说过,许仲仁跟许盛宇虽然是共同合作一个项目,但是彼此报出的价额是独立的,甚至许仲仁是大头,有点大哥带着小弟喝汤的意思,许盛宇完全可以选择保守的出价,他当初是抱有怎样的心思来答应这次合作,现在再说也没意思。但是既然是自愿性质,他的损失就不应该完全让许星雨负担。
许星雨知道的,大伯母和许盛宇同样知道,他们是在试图将一切损失都推到她身上,让她来承担。
“你想说什么,有话直说,有更好的建议也可以提,大伯母很民主的。”见许星雨沉默,大伯母开口催促。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反驳大伯母的要求。她真的没有太多面对这种强势的人的时候。
她放在膝上的手腕很细,手指很白,不自觉地握成拳,像是在积蓄力量去说出反对的话。
也是在这时候,客厅门口传来低沉的脚步声,客厅里的亲友也都下意识往门口看去。
许星雨也扭头,也是直到这一瞬间,她才发现自己的眼睛被泛起的一层泪水糊住,视线是模糊的,只能勉强辨认到来人那双黑色的皮鞋,和上面擦得锃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