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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潼关之陶冶

      蜀王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他还没有来得及换上一身儿光鲜的衣裳,就那样穿着带着斑驳血迹与刀痕累累的盔甲接见了北地君候。再加上蜀王那双之前因酒徒的骤然离世,而通红的眼睛中流露出来的忿然、哀伤、绝望等等情绪,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北地君候身上穿着的也是带血的铠甲,但是他并没有因为与西凉军征战而流露其他情绪,至多是稍稍有些忧虑,忧虑那些西凉军的彪悍战力罢。此番前来拜厄蜀王,乃是鞠言的意见,但北地君候却没想到看到的是这样的一个蜀王,一时间也不知晓说些什么才好。

    愕然过后,北地君候抱拳拱手致礼,道:“拜见蜀王!”

    蜀王盯着北地君候的眼睛,勉强的笑了笑,回了一礼,做了个请进的手势,说道:“天下群雄,天家李姓之人何其之多也?可到头来,唯有君候旗帜鲜明,不畏妖后,站到了我这一边,实在叫我好生感慨啊!君候,请了!进去再谈吧!这不是说话的地儿。”

    北地君候闻言点了点头,随着蜀王走进辕门,到了蜀军大营中后,他的眉头不禁微微蹙起,因为蜀军大营中可谓一片哀鸿,尤其是那些哀鸣惨叫声,更是渗人的厉害,一战下来,士气竟是低落如斯!这怎么也不像是一支要争夺江山的雄主麾下的兵马啊!

    北地君候心中暗忖:鞠言与自己制定的计划是借鸡生蛋之计。但前提是,必须要让蜀王把最难啃的骨头西凉军给咬断,然后他们才能有所行动的趁机发难。将蜀王的势力吞并,从而割据蜀州、雍州、凉州、燕州四地,分裂帝国西北,以蜀地之粮草养雍、凉、燕三地之强兵,恢复王朝荣光。这个计策中,最重要的就是蜀王能否打败西凉军啊!可看看蜀军现在这个样子……

    周正的尊号是北地君候,前者北地泛指北方大地。而君候则是个尊称,也有丞相的意思。这意味着周正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武将,他是上马提刀能杀敌,下马提笔能安邦的人,这种人。心中怎会没有些算计?比如他在天下人心目中那种傲气斐然的样子,实际上就是他的一种伪装!不然的话,在三年多前,天后考虑他的时候为何每每都小心翼翼?那就是装作极为好面子的傲气带来的好处。

    北地君候与蜀王交谈了几句,来的时候很火热的心凉了半截儿,他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但从蜀王不经意间流露出意志消沉的样子来看,蜀王现在已经没有发讨贼檄文时候的豪气冲云了!他现在内心犹豫不定,竟是生出了退意!这绝对是北地君候、是鞠言他们这些前朝余臣不愿意看到的!

    一边心不在焉的与蜀王谈论一些时事。北地君候一边在心中盘算着说辞,等盘算好了后,忽然抱拳躬身施礼。道:“在下有言,不吐不快!”

    蜀王一愣,连忙扶起北地君候,道:“君候这是何意?莫不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失了礼数?且直言无妨!”

    北地君候摇头道:“王爷没有失礼,但确实做得不对!敢问王爷,当初发讨武后檄文的时候。是不是王爷的意愿?”

    蜀王错愕,接着点头道:“我口述。诗君杜青莲润色。”

    “那好!那王爷今日为何如此消沉?”,北地君候慷慨激昂的说道:“我就是看了王爷的讨贼檄文,才决定与王爷一同推翻那伪后的统治!檄文上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写着王爷的话‘我李旌是帝国的臣下,是王公贵族的中坚,奉行的是历代帝王留下的训示,承受着本朝的优厚恩典。宋微子为故国的覆灭而悲哀,确实是有他的原因;桓谭为失去爵禄而流泪,难道是毫无道理的吗!因此我愤然而起,来干一番事业,目的是为了安定帝国的江山,依随着天下的失望情绪,顺应着举国推仰的心愿,于是高举正义之旗,发誓要消除害人的伪后妖后!我的麾下南至南蛮,北至幽并,铁骑成群,战车相连。海陵的粟米多得发酵变红,仓库里的储存真是无穷无尽;大江之滨旌旗飘扬,光复帝国的伟大功业还会是遥远的吗!战马在北风中嘶鸣,宝剑之气直冲向天上的星斗。战士的怒吼使得山岳崩塌,云天变色。拿这来对付敌人,有什么敌人不能打垮;拿这来攻击城关,有什么城关不能占领’!这是王爷在讨贼檄文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原话!当时王爷何其的豪气干云!可现在呢?敢问王爷,为何今日区区一败,王爷便要心生退意!难道那潼关城,真的就攻不下来!”

    面对神色激动的北地君候,蜀王仿佛有一种被当头棒喝的感觉,是啊!有些事情正如弓弩,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为何还要去想着那些软弱的事情?军师啊!军师!你的提议虽好,可我终究是天家李姓,终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帝国江山被篡夺啊!

    蜀王深深地吸了口气,躬身给北地君候施礼,道:“君候之言犹如醍醐灌顶,叫我羞愧难当!然,妖后未灭,吾又岂能退缩!今得君候相助,成功勤王之时,必不远矣!”

    连忙扶起蜀王,望着蜀王眸子中的坚定,北地君候心中是长舒了口气,自己的话起到用处了!接着,他姿态放得很低,道:“在下在燕州的兵马此番倾巢而出,现在过来的仅仅是骑兵五万,后续还有步卒近十万!愿意倾尽全力助王爷踏平潼关!”

    蜀王连连点头,被说得心花怒放,当下双方交谈甚欢,甚至还一起吃了个饭。只等北地君候离去之后。蜀王那张脸才沉下来,他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几句奉承之言就能被忽悠的不知道北的人,尤其是北地君候与他的交谈中。总是带着一股子让蜀王疑心的意味。最主要的问题是,蜀王并不能确定北地君候嘴上说的到底是不是只是漂亮话儿,等真正的与西凉军交锋的时候就不愿意出手,他确定不了,所以对北地君候的态度还是持有疑虑与慎重的。

    “军师……”

    想的入神,蜀王张口便叫了句,结果却发现。那个从前总是喜欢喝酒还总是喜欢扑在自己身上把自己干净的衣裳吐得稀里哗啦的人不在了,心中不免是阵阵伤感。悲由心生。缓了很久才算是缓过来,蜀王传令将安顿后方的孙杰调遣了过来,他现在唯一能够询问的人也只有他啦!

    孙杰来的非常之快,到了之后便了蜀王的详细讲述。还有蜀王决定继续前进的决定,思忖片刻后道:“王爷大可不必忧心此事,北地君候不是什么善良之辈,正因为如此,他也看得清楚当前形势,天下间只有王爷与他打出了旗号要进京勤王,假若王爷因攻不破潼关而败,那他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如今他与王爷可谓一命相连,王爷尽可安心便是!”

    孙杰的一番话。蜀王心中舒坦了不少,接着问道:“军师临终前交代,假若想攻取潼关。势必要在五日之内完成,可眼下我军伤亡惨重,士气低落到了极点,若强行攻取潼关,只怕难以成事,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我想你的建议。”

    孙杰苦涩一笑,这种硬碰硬的攻城战。他哪有什么好办法可言?连智冠天下的酒徒都无可奈何,更别提是他了,更何况龙玉因止戈郡主的骤然出现,死里逃生回来,就他个人而言,绝对是幸运,可这也代表着蜀军拖延东方兖州兵、洛都城的金吾卫、骁骑卫来援潼关的计划失败,到时候潼关内的西凉铁骑被解放出来,蜀军一方面要攻城,一方面还要应对铺天盖地的西凉铁骑,怎么打?难道就因为北地君候来了?根本不可能!

    思忖了很久,孙杰也没能想出来个所以然,只能说道:“五日之内想要攻破潼关的难度还是很大的,西凉军新胜,正是士气高昂之时,做最坏的情况打算吧!王爷,我已经在蜀地新征兵三十万,虽然不能作为主力直接投入战场,但只要打上几仗相信会成长得很快。王爷!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有蜀地做根基,粮草多的可以发霉,人口多的可以媲美帝国任何两个州加起来的总和,随时都能召集起大量的兵马。”

    蜀王心中对孙杰这个避重就轻的回答其实是不满意的,但没有了酒徒在一旁为他分析、为他决断,他也只能自己去搞定一切,想了又想,叹道:“既然征集到了兵马,那就发放盔甲武器,拉过来吧!至少有援军源源不断的过来,会增强士气。”

    “喏!”

    孙杰抱拳拱手,表示领命。

    让蜀王头疼的消息还不止这些,孙杰的脚步刚走,蜀王麾下的情报便传来这样的一条消息“荆州牧李缺一家横死,荆州世家士族倒向天后,已纠集兵马八万对蜀地巴东郡施压”。后院失火不是蜀王愿意看到的,他在巴东留下的兵马并不在少数,不让他放心的一点在于那边儿并没有真正的大将坐镇,琢磨着龙玉虽然丢了条胳膊,但素有名声,为人也稳重,蜀王便即刻调令龙玉去了巴东郡。

    不得不说的是,天后这次又玩儿了一手漂亮活儿,在止戈郡主被假传调令的公孙从辽东调走之后,天后当机立断的拿下了荆州,并且打着代天巡视的幌子,直接裹挟了洛都城中所有的王公贵族,由牛卫与羽林卫护送,乘坐大船从运河一路下了荆州。这是在干什?无非是看到了北方的文成侯蠢蠢欲动,为了避免文成侯忽然出兵直捣黄龙!这下好了,就算文成侯忽然出兵袭取了洛都城又能怎样?只不过是一座空城罢了!而且洛都城与并州之间还隔着一个冀州,被天后囤积了不少兵马的并州。

    一路南下的天后也没有闲着。她先到的地方就是徐州,徐州从前是文成侯的大本营,而现在。天后左手蜜枣、右手大棒,该赏的赏、该杀的杀,直接将徐州十万人马捏在手中。紧接着天后便到了豫州,豫州的汝南曾经因为镇江王李彪反对削藩起兵闹腾过一阵子,只是被平息的很快,如果说荆州与蜀州是天下最富庶的两个州,那豫州与扬州便是仅次于它们的第二富庶的州。在这里的兵马也很多,足有十二万。从前是用来防备水中可能顺流而上的妖族的,现在也被天后拿在了手里,直接调遣到了扬州与豫州交界的襄樊地带,对那头江东猛虎虎视眈眈。

    待天后到了荆州之后。眼见天后身后带着那么多兵马,荆州的世家士族哪里敢放肆、怠慢、讨价还价?全都乖乖的俯首称臣,事实上他们的选择也是对的,因为天后再南下之前,已经安排了驻扎在交州的南疆军团北上,而因为圣陨事件被解放出来的南疆军团在精锐程度上是天下少有的。

    天后到了荆州也没有住进荆州府,而是还住在自己停靠在港头的大船之上。站在大船的甲板上,望着远处的水光粼粼,天后嘴角微微挑起。道:“公孙!做的不错!你的建议很不错,留在北方现在是不安全的,而南方……我只需转上这么一圈儿。就只剩下那头江东猛虎算是个威胁啦!哪怕将来西凉战事出现变故,北地文成侯不守臣道,也会给我留下缓冲与重新崛起的时间、实力。你说……我现在要怎么做?”

    公孙慢慢的跪在天后身侧,仰着脸,笑道:“全赖天后信任支持!公孙不敢居功!”,公孙是个极富才情的女子。也是个足智多谋的谋士,她从天后的语气中到了一丝丝的不妙之感。所以接着说道:“天后,此间事了,我想……我可以嫁人了!我终究是女子,也想有个宠爱自己的夫君,几个可爱的孩子。”

    天后没有低头,却是伸手摸着公孙的脸蛋儿,微微掐了一下,道:“那你要嫁给谁呢?”,顿了下,没等公孙回答,天后继续说道:“谁又敢娶你呢?”

    公孙一个错愕,接着却是感叹不已,是啊!谁又敢娶自己呢?公孙是天后的智囊,更是知晓天后无数的辛密,包括先帝到底是怎么死的,章贤太子以及以后的太子都是怎么死的,更包括天后与杨文之间的通/奸……公孙知晓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如果她敢离开天后身边,天后就会不计一切代价的将她灭口!

    抱着天后的腿,公孙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委屈,因而无声的流泪,打湿了天后的一片裙摆。

    天后感觉到了大腿上的凉意,叹了口气,低头伸手给公孙揩拭泪水,道:“女人啊!生来就是苦命的!坚强点儿吧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公孙才收敛了情绪,退到天后的身后去,缓缓地说道:“徐州、豫州、荆州、交州四州兵马,合计足够六十余万,其中还包括南疆军团左右翊卫、左右武卫这样的绝对精兵,天后现在正是拔出那江东猛虎的好时候!”

    天后的目光极为悠远迷离,随口便道:“师出无名怎么办?”

    公孙冷冽的说道:“天后代天巡狩,要他前来朝见,他不来,他就是有反心,大军压境,直接连根拔除!”

    “好!我会的!”,天后叹了口气,紧了紧身上的衣裳,道:“南方阴寒,外边风大,随我回去吧!”

    江东猛虎名叫陶冶,据说祖上是陶渊明,反正谁也不知晓到底是不是真的,但多年以来,他确实是通过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的上来,终于是做了镇东将军一职,镇受在扬州有些年头,势力可谓根深蒂固。因为他自身也是很有勇力的兵家大将,还得到了三国孙坚的古锭刀作为文器,所以被人称作江东猛虎。

    自圣陨元年开始至今,天下的形势是波云诡谲风云变幻,诚如他的幼弟陶伏所言,这个天下,已经进入诸侯军阀的时代。但不得不说的是,扬州这个位置在帝国当中很是尴尬,北边是徐州,西边是荆州,南边儿是交州,这三个地方,那个也不是好相与的货色!纵然扬州富庶,纵然势力突飞猛进的发展,陶冶也不敢像蜀王那样去高举大旗,打着正义的幌子夺取天下,因为他很明白,一旦自己离开了扬州,就会失去根基,后顾之忧,实在是厉害得紧。

    陶冶身长八尺,相貌威仪,身着兽面吞金甲,双臂撑弓,随手便对着远处百丈开外的箭靶射了过去,只见哆的一声,竟是透过红心,射穿了箭靶!一时间引得校场士卒欢声雷动,他本人也甚为得意,不过,这个得意仅仅持续了一小会儿。

    陶伏匆匆从校场外走来,他看起来成熟了很多,已经不再是三年前那个不懂得掩饰、自知晓一味的嚣张的家伙。他行色匆匆的原因是……出了大事儿!他们扬州的情报出了问题,居然在几天内做了瞎子、聋子,刚刚恢复后,便立刻得知了天后已经亲临荆州,且调兵遣将兵压扬州的事儿!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攻打扬州,灭了他们陶家的节奏啊!

    陶冶是个武人,虽然具备雄才伟略与远大目光,但毕竟神经粗豪了一点儿,所以他对陶家弟子中唯一一个不喜习武却喜欢舞文弄墨的幼弟非常照顾,跟照顾自己儿子似的。平日里,陶伏的表现也很叫他满意,除了有些跋扈之外,做什么事情都有板有眼,极富韬略,最叫陶冶满意的就是,陶伏很冷静,但如今陶伏面露慌张色,一下子就叫他心提了起来。

    “怎么了?”,陶冶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陶伏舔了舔嘴唇儿,道:“大兄,这里说话不方便,跟我到别处去说!快!”

    陶冶见陶伏面色急切,连忙跟着走到一边,重复问道:“什么事儿?天塌了?”

    “没塌下来也差不多啦!”,陶伏叹了口气,道:“咱们扬州的情报出了问题,我查了好几天才恢复过来,接着……已经晚了!天后筹谋许久,于昨日夜间从洛都乘坐大船,裹挟文武百官一路南下,途径徐州、豫州收拢兵马二十余万,接着直接君临荆州,得到了荆州上上下下的支持,更叫人震惊的是,天后可能准备的很早,她从运河顺流而下不过用了一天时间,而交州的南疆军团却是在几天前就开始向北移动……”

    “什么意思?”,陶冶好像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道:“简单点儿!”

    陶伏长呼了口气,道:“荆州那边的消息,天后已经发了旨意,要你还有陶家所有人前往荆州觐见!不去,四州之地,六十余万兵马,顷刻间杀入扬州!”

    陶冶这回明白了,心也是凉透了,咬了咬牙,道:“这意思就是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呗?既然如此,还不如拼死一搏!”

    陶伏苦涩的笑着摇头,道:“大兄!去,我们还可能不死,不去,必死无疑!现在天下局势这么复杂,天后不会贸然对我们动手,她只会金买马骨,无非……无非是大兄到底舍不舍得拼搏多年的基业,愿意去做那富家翁啦!”

    陶冶面色阴沉的走来走去,脾气有些急躁:“那只是可能!可能!这天下最不能相信的就是女人的心!尤其是一个站在高位上的女人的心!要看她的脸色去活,我宁愿去死!”

    陶伏看着陶冶,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神色,良久,叹了口气,道:“那……既然大兄下定的决心,弟有一计献上,至少可以保证整个扬州都会站在大兄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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