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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微不天帝 作者:琉小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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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微不天帝 作者:琉小歌
小鬼小神都认得本仙。
牛头马面目力不及我,走得近些才看到本仙,齐刷刷要跪下给本仙行礼。本仙虚扶一把,朝他们做了一个手势,让他们等等。
本仙想先进去看看情况。
正要迈步,就听到屋子里喊“祖母……祖母”。
一长一幼两把声音,居然还有些欣喜,这是为何?
幻身进去一看,老夫人脸上透着死气,但精神却好得紧。
回光返照。
老夫人刚醒来,柳子珩手上端着药碗要给他送服。老夫人挡住,说“不急”。
柳子珩有些急,又送。
老夫人再挡,深深地看了柳子珩一眼,道:“生死有命,老身活到这把年纪够了。这几年你辛苦了,家里理得很好,弟弟也养的很好,我放心得很。如今我终于可以去见你们爷爷和父母,这是好事,你们要高兴才是。”说完转过身,伸手抱小孙子。
柳子玮乖巧地探过身子轻轻地依着祖母。
此刻的画面很祥和。
本仙想到了三十三天外的那个寂寞的老头。
又想到我一手带大的楼越。
自从养了楼越之后,我对元始天尊不再那么怨了,抛开他造我的目的不论,他造我育我是铁打的恩情,我不能当白眼狼。养儿不容易,我养楼越操碎了心,我小时候比楼越还闹呢,元始当年养我也好不到哪去。我小时候那个……呃……比楼越确实还要淘气几分。
牛头马面还在外面候着,我知道往生时辰是不能误的,否则不仅牛头马面失职要罚,往生之人下了地府也要遭罪。
我出到屋外,问柳老夫人生死簿上的时间。
卯时二刻,牛头马面答。
也罢,本仙向牛头马面讨了一个人情,他们等到了二刻的最后时刻才进去提柳老夫人。
柳家两兄弟不容易,最后的温馨时刻每一点滴都是珍贵的。
柳家办了一场风风光光的丧礼。
街坊邻居都说柳老夫人有子孙福,柳家兄弟孝顺懂事。
柳子珩和柳子玮又瘦了一圈,办丧事累,守丧规矩多,他们两兄弟,一个弱冠之年,一个黄毛小子,把事情里里外外办得清清楚楚不知花了多少精力。且于守丧之事,两兄弟守丧严苛,天天清菜白水,柳子玮小小的脸蛋更尖了。柳子珩也好不到哪去,二十岁的年纪原该血气方刚,熬得满脸菜色。
本仙原不爱多管闲事,但此事事关柳子玮的身体,我破例劝了劝,结果两兄弟一个比一个轴,变本加厉地守丧,脸皮一天比一天菜色,本仙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荧骨后来还是查到是柳子珩盗的蛇皮酒。他气势汹汹杀到柳府来的时候,柳子珩坐在他小院的石桌前等着。
桌上摆着的,正是荧骨那坛子命根子酒。
本仙这一回扮起和事佬的角色。毕竟此事原是柳子珩不对,我再偏帮他有失公允。
柳子珩说:“此酒我只用了一碗,盗你的酒是我不对,我还你一碗罢。”
一错眼的刀光闪过,柳子珩手腕上霍开一个口,抬起手对着桌子上的空碗放血。
我之前还好奇呢,桌子上摆一个空碗难道是还想再喝一碗?没想到柳子珩这个要命的光棍,竟拿碗装自己的血!
而且这碗还比原先他喝酒的碗大!
多出来的算是利息么?!
柳子珩也太不要命了吧!
哪怕是荧骨那老妖怪,也被柳子珩这种光棍行径惊到目瞪口呆。
他虽来得凶猛,但来路上对能不能抢回蛇皮酒并无把握。原以为少不了一场硬仗,没想到柳子珩好说话至此。他被柳子珩整这么一出,一时进也不是,退出不是,被盗了宝贝之人反倒没了立场。
柳子珩这一出把本仙惊得六神无主,我看着他血涌涌地往外出,抢两步过去要给他按着,才碰到他手腕,将将一触,一点点他温润的体温传过指尖。
他一错身躲开,眼尾扫了我一眼。
我竟被他轻轻的一眼看得尴尬不已。
他那一眼像极了良家女子看登徒子的神情。
本仙被他看的脸都烧起来。
本仙只好避开一点低着眼瞅柳子珩,看他滴满一碗血朝荧骨抬起手道:“你看够不够?”
39第十四章 柳双玉 六
荧骨目瞪口呆,有些尴尬地瞅本仙。
此事上,荧骨只失了一碗酒,柳子珩却丢了半条命,这官司很好调,本仙当了一回和事佬,把两边的利害摆清楚,简单说完便拿眼刮荧骨,荧骨会意,麻溜地领着小妖回了,临走时照旧说请我有空去喝酒。
我现在一听他那蛇皮酒就满眼血色,心慌得紧,摆手让他快滚。
荧骨提着大半坛子比血还精贵的酒要走,临走时几次想跟本仙说话,我用脚趾头都能猜出他想让我答应他一定去喝酒,我满眼满脑都是柳子珩那碗血和霍开的手腕,实在懒得应付荧骨。柳子珩腕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吊着本仙的心,本仙心惊胆颤跟在柳子珩后面。
柳子珩这伤口有点大,血一时止不住,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
本仙也顾不上举止礼节了,几次三番伸手帮他,他都避之不及,好像本仙有多可恶似的。
碰到不要命的病人,再厉害的大夫也没辄。
好在,本仙不是大夫,本仙是神仙。
手决一掐,一道仙光绕到他手腕上裹住他的伤口,血刹时止住了。
他有些错愕地望着本仙,道:“此非凡间法术,你真是神仙?”
这是他第二次问我是不是神仙。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他谁是神仙谁不是神仙,本仙被他这个光棍气得骂人:“你如此不顾自己安危,可曾想过你若出事,柳子玮怎么办?!”
他淡然道:“我若去了,你才好把我弟弟收了,不正合你的意么?”
这人还讲不讲理了!
偏巧,此时柳子玮进了院子,正听见柳子珩这话,小脸哗一下拉下来,路过本仙身边之时,用比冰刀还冷的目光刮我。
本仙顶着一脑门官司,找谁说理去?
哎……本仙在柳府折腾了这许多日,不仅没拉进和柳子玮的关系,还越整越远了。
本仙严重怀疑柳子珩说话的时候,已知柳子玮正过来,他不会是成心的吧?
本仙也顾不得柳子珩了,反正有我一道仙光加持他也死不了,如何把小子玮哄回来是正经。
小子玮对兄长紧张得不得了,他的脸在看到兄长手的的伤时,刷的一下变成惨白;再看到桌子上那碗血,刷成煞白。他小小的拳头撰得死紧,颤抖着声音唤了一声“兄长”,大大的眼水汪汪的,强忍着泪,小嘴抿成一条线,唇气得青紫,看起来他倒比兄长还危急。
柳子珩方才见大妖怪时眼皮都没眨一下,这会子在弟弟面前倒手无足措起来,他用没受伤的手轻轻拍了一下弟弟的背,轻轻地说:“兄长没事,子玮别担心。”
不说还好,一说柳子玮的眼泪像断了线地掉下来,他小心地扶着兄长,小嘴抿得死紧,不哭出声。
柳子珩把弟弟教得很好,小孩儿难过成这样,还不哭出来,是个男子汉。
可是本仙心疼啊!
小孩儿这样得多累!我家楼越小时候一不满意可是扯着嗓子吼的,眼泪说来又来,不哄到他开心满意,他就不止住哭。
小孩子这么忍着会憋出毛病的,本仙忙开口劝道:“小子玮,别担心,你兄长没事……”
话没说完,被小孩儿打断,声音冷冷的:“道长担心的是兄长没事,你就带不走我罢?”说完转身扶住兄长的手臂,声音放得很轻柔道:“兄长,我扶您去卧房。”
冰火两重天,小孩儿对我冷冰冰,对兄长恭顺温柔。
我一个大神仙,比不过一个凡人!
“子玮,道歉。”柳子珩严厉的声音轻轻响起。
柳子珩望着我,点了点头,这是在感谢本仙刚才出手相救。然后竖着眼睛盯弟弟。
柳子玮有些不情愿,想是他把兄长受伤一事怪罪到我身上,我不愿强迫小孩儿,忙说:“没事,没事。”
柳子珩“嗯”了一声,升调。
柳子玮低着脑袋小心地瞧一眼兄长,抿抿嘴,慢慢地转过身,朝本仙鞠了大大一躬,清脆的声音郑重道:“子玮方才不敬,向道长请罪。”
柳子珩嘴角微微向上提,“嗯”了一声,降调。
柳子玮小嘴一抿,唤一声兄长,伸手又扶住兄长了。
这兄友弟恭的画面,本仙看着颇不舒服。
小子玮照顾兄长,丝毫不假人手,我担心他一个小孩子儿扶不住柳子玮,伸手去帮,结果我连他哥哥一片衣角都没碰到,小孩儿一别身把我挡住了。
柳子珩平时对弟弟挺严肃,这会子受伤了且被弟弟抓现形,看弟弟紧张,终于有点伤者的自觉,乖乖地配合弟弟。
本仙一个救人的活神仙反倒成了碍事的那个木桩。
唉……
柳子玮小小年纪,却十分会照顾人,他麻利地把兄长安置在床上,又传管家去请大夫。待都安置妥当,他又一溜烟跑到院子里。
本仙跟出去,看他恭拜了三拜恭敬敬地捧走那碗血。
我家楼越小时候若有他一半懂事……嗯,就不是我的小楼越了。
我在柳府又住了几日。
柳子珩被弟弟软硬兼施地困在卧房,他一下床,弟弟就抿起小嘴。他走到门边,弟弟就红了眼眶。柳子珩每每此时,都颇无奈,耸耸肩但眼里却是有笑意的。
本仙特别能理解柳子珩此时的感受。
记得楼越小的时候,还不够法力镇暴风,有一回海上暴风雨特别大,本仙不放心他,便替他去镇海,楼越要跟着,本仙一边要镇海,一边要顾着他,一时不慎被巨浪拍了一把,其实不碍事,本仙连根头发丝都没掉。可是小楼越看见了,他小小的身子拎起长长的镇海剑,红着眼冲向潮头,连人带剑从潮头直直往海底劈,本仙吓得追上去,好小子,他居然练成了人剑合一,小小年纪硬生生把恶浪劈到海底。代价是,他带回了一身伤。当时无论怎么看,他都比我伤得重,可他偏偏认定我才是伤员,回去后,嘟着嘴把我困在阁楼上,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把本仙伺候得妥妥贴贴。不让他照顾还不行,我若非要下地,他就蹲到墙角流眼泪。倒是不像平时那般大哭大闹了,可他这一手我更怕,只好乖乖躲床上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病人,躲得浑身都要长草了,他才终于同意放我出去走走。走的时候还要扶着,真是把本仙别扭的!
现在想起这些,本仙还会不自禁地勾起嘴角。
本仙真的……挺想楼越。
我想快点确定柳子玮是不是紫微,倘若不是,我便回越风山看看。
鉴于此,为了观察柳子玮,而柳子玮整日都陪在兄长房中,本仙只好硬着脸皮,每日杵在柳子珩房中当那个碍眼的房柱。
小子玮一如既往地排斥本仙,经他兄长一训,明着对我礼貌了不少,心里仍旧不给本仙一个正眼。
本仙挺能理解小孩儿的想法,换成小楼越知道有个人想把他带离越风山,肯定会对来人大打出手,这般一比,柳子玮对本仙算是客气的了。
本仙确实挺想带走柳子玮,哪怕只有一分的可能他是紫微,我也不能错过。把他带走,养在身边,一点一点地确认他是紫微,若他真是紫微,待他长大成人,待他记起前尘往事,那时候,我就在他身边,他一伸手就能握住我,那是我苦寻紫微多年设想过最好的经历。
倘若我带走柳子玮……
本仙瞧一眼柳子珩,他正心安理得地指使弟弟去倒茶。
本仙心里直打鼓,姓柳的黑煞风就算拼了命也不会把弟弟交给我的。
除非,把兄弟俩一起收了?
本仙又瞧了一眼柳子珩,他已经喝完茶,由弟弟服侍着靠在床头。
本仙打消了一起收了两兄弟的念头。且不说柳子珩长得不够好看,单说他俩天天这般兄友弟恭的画面,非把本仙这个千年光棍刺激得气血倒流。再者,有柳子珩在,柳子玮尽孝顺哥哥去了,还有本仙什么事儿。
话说柳子珩教养弟弟确实高明。短短几日,他便夺回了主动权,重新树立起兄长的威信,一会使唤弟弟做这个,一会支使弟弟干那个,养病的兄长当得威风八面。
反观本仙从前被楼越伺候养病的那段……好吧,楼越那小子上房揭瓦惯了,他能不欺师灭祖我就谢天谢地了。本天帝养个孩子居然还威信扫地……这事千万不能让勾陈知道。
说到勾陈,近百来年不见他来看我,说好的仗义呢?!
本仙这几日都在冥思苦想如何带走柳子玮,一边想,一边试探柳子珩的反应。
某日小子玮累得靠在兄长的床头睡着。柳子珩轻轻地掀了背子起来,伸手就要抱弟弟。本仙赶忙拦住,他手腕上一个大口子呢,这一用力,伤口裂开怎么办?又要本仙的仙光救他,仙光不是说有说有,也要靠修练的好吗!
40第十五章 柳双玉 七
本仙自告奋勇地指了指自己,意思是:我来。
柳子珩摇头挑眉:不行。
本仙脸拉下来:姓柳的,你能别防我至此么?
柳子珩再摇头:不能。
因小子玮睡着,我和柳子珩不能吵着小孩子,于是两个成年人都不言语,隔着小孩子互相瞪眼交流。
本仙的眼睛长得比柳子珩大,瞪起来无论形状和气势都比柳子珩足,这是本仙的优势。
柳子珩的优势是他是小孩子他哥。
只此一条,他完败我。
柳子珩非要自己抱弟弟,本仙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小子玮抱到床上,整好被子。
小子玮睡着后没有了醒时对本仙的冷淡和抗拒,安安静静地,比画里走出的童子还漂亮。
本仙还没看够,被一根棍子点了一下。偏头一看,是一根通体碧绿的玉棍,很眼熟,这东西我见过,是柳子珩的宝贝笛子,初次见柳子珩时,他也是用的这根笛子顶着我。
我再看柳子珩,他朝门外扬一下巴,本仙会意,跟了出去。
边走边瞧他手腕,浅红的一条线,柳子珩很有分寸,伤口没破。本仙看他伤口齐整,暗叹一句:刀工不错,
“道长放弃带走子玮的打算罢。”柳子珩开门见山,把本仙开小差的思绪拉回来,“我是不会让别人带走自己弟弟的。”柳子珩坚定地望住我,“除非踩着我的血肉过去。”
他有一双清亮的墨玉眼,如果能温和一点,能笑一下,会像冬日里的暖阳,高高的明晃晃的,让人忍不住看了又看,又怕唐突了。但这双眼现在目露寒光,看得本仙后背发冷。这人发起狠来,估计全世界敢踩过去。
本仙想要压制他其实很容易,以本仙的法力,一根手指头就能收拾他……
“子珩一介凡人,自然不是仙君对手,以卵击石虽不可取,但子珩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仙君?姓柳的知道我是神仙了?本仙锐利地看他一眼,他倘然相对。
“你既知我是神仙,将子玮交于本仙,能助他修行长寿,岂不更善?”本仙劝他。
“神仙又怎样?神仙就没烦恼么?”柳子珩反问。
我竟被他问住,我当了几千年的神仙,烦恼不比凡人少。
“再者,仙君可曾想过,子玮愿意否?子玮若不愿,仙君带不走他。”柳子珩缓缓道。
“倘若他愿跟本仙走,你能放手?”本仙再问。
柳子珩扬眉,朝本仙一挑,悠然道:“子玮他不会的。”
这一挑眉间盛满了自信与风流,本仙竟看晃了眼。
很快本仙就知道柳子珩说的没错,柳子玮根本不会跟本仙走。
柳子珩很大方的给本仙机会接近小子玮,本仙知道他打的算盘,他是想让本仙死了那条带他弟弟走的心。
果不其然,本仙很快就死了那条心。
本仙卖力地在柳子玮面前露了点手段,好让他见识见识本仙的厉害,小孩子一般都喜欢看大人变法术什么的,本仙花招百出,结果哄了两日,柳子玮楞是没上勾。
他到底是不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本仙正愁眉不展,小孩子儿直接给本仙浇了一盆冷水:“魏道长是想带走我么?”
被一个小孩子儿如此问,本仙有一瞬间的短路,好在本仙有带小孩的经历,楼越那么难对付,不一样被本仙拉扯大么。本仙捧出一副慈祥的笑脸哄他:“本仙能教你法术,你愿意跟本仙走吗?”
“会法术很了不起么?” 柳子玮凉凉道,伸手一挽,变出一朵小花,小花一幻,化成青烟不见,“我也会。”
“你从哪儿学来的?”本仙大吃一惊。
“你打得过我兄长么?”他审视地望着本仙。
有戏!本仙决定露一手,朝院子里的水池点了一下。
本仙这手比较高明,凡间的法术是不能定住东西的,本仙刚才一点,直接把整个池子定了,里面的鱼啊草啊,都不动了。柳子玮有些道术根基,应是知晓其中厉害的。
他过去认真地看了半晌,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再郑重地走回来,用一种大人的语气道:“你会对我兄长不利么?”
这句话相当于承认了他兄长不如本仙,小孩子儿神情严肃,本仙忙摆手,“我只是想收你为徒,于你兄长无干。”
“你想我把从兄长身边带走?”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但小孩子儿说的是事实,本仙点点头:“我教你最厉害的法术,跟我走好不好?”这话出口,本仙忽觉得自己是书上说的拐孩子的坏人。
“虽然我现在打不过你,但将来我一定能打败你,你莫想把我从兄长身边带走。”小孩子儿笃定道,小眼睁得圆滚滚的。
本仙听得目瞪口呆,这话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会说的。这小孩子儿比我家小楼越难哄多了。
小子玮似乎十分不愿意与本仙接近,放完狠话,就迈着小方步走了,留本仙杵在原地当一根神仙木头。
小孩子儿明确说了不跟本仙走,他兄长又不肯放,本仙垂头丧气地失了眠,坐到屋顶上数星星。
其实挺受打击的。
我从未设想过,有一天紫微或许也会排斥我,厌恶我。虽然当年追紫微时,我费了不少心思,但比起紫微为我做的,不过九牛一毛。紫微对我总是温柔体贴的,一句重话都未曾说过,可那是从前的紫微,现在的紫微在凡间轮回多世,他会不会再认不得我?
他……会不会爱上别人,对我置之不理?
这种想法一经产生,就像毒蔓一样,缠着我的心神,绑着我的身体,我整个人都被勒得透不过气来。紫微,紫微,求求你,别忘记青华。
如果柳子玮那小孩儿是紫微……
如果他真是紫微……
本仙不敢想。
身侧有声响。
本仙不用回头都知道是柳子珩。
那厮半夜不睡还爬屋顶,不怕他弟弟发现后闹么?
隔着一肩距离,柳子珩坐下,轻轻几声悉簌,我听到一串流畅的音符。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秋风满江城。
“好曲子,好笛子”,本仙由衷赞叹,“你不怕把你宝贝弟弟吵醒么?”
“他不会醒。”
“原来如此。”本暗道,对弟弟都能下黑手。
“道长是要离开柳府么?”柳子珩的话就着夜风飘进我耳朵。
“咦?”本仙小惊一把,他是本仙肚子里的蛔虫吗,这都知道。
“连一个小孩儿都收拾不了,道长羞愧难当,所以才要离开罢。”
本仙被他一口大实话噎得七窍生烟,柳子珩说话何时才能不举着个大棒,他如番言语风格实在不讨喜。本仙确实打算离开,小子玮对本仙不屑一顾,本仙满腔深情付东流,此事对本仙打击颇大,本仙实在无法再没脸没皮地赖在柳府。
那个……本仙已相中柳府隔壁的小院,打算筑起近水楼台,等着小子玮长大成人,咳,本仙……到时候……先得月。
咳……咳,此想法决计不能让柳子珩知道,他若知道本仙不仅想拐了他弟弟,还要掰弯他柳门子孙,想断了他柳氏一半香火,定会和本仙以命相搏。
“魏道长有救子珩之恩,有护子玮之义,我柳氏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子珩已命人收拾好南院留与道长,道长若不嫌弃,柳府可为归处。”柳子珩转身对过来,端正地瞧着本仙,秋夜很凉,秋月很亮,我在夜色中看见他炯炯目光,比北极星还亮。
本仙差一点就很没原则地一口应了他,若住在南院,离他们兄弟的东院不远,同住一府,住着住着,水到渠成一家人,岂不美哉?
本仙的好算盘还不及打响,异变突起。
彼时本仙正枕着手躺在屋顶上,夜空无云,圆月皎白,柳子珩的笛音如同轻风卷起地上的黄叶,缓了夜风,减了秋露,本仙舒舒服服地松开身子,前所未有的宁静舒适。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他那晚吹的是《望月》。
西南,有大地动,即日将至。
本仙几百年来救灾颇有心得,此次地底下震动强烈,怕是强震。从频率看,震来的很快。
嚯的一声,本仙一跃而起。旁边的柳子珩停了笛子,疑惑地微仰起头瞧本仙。待看清本仙心急如焚的样子,他迅速袖了笛子,飞身立在我身旁,问我:“何事?”
本仙急切:“东南有难,本仙速去一趟。”
“如此,何时回来?”语速较平时快些。
“快则三月,慢则半年。”本仙望一眼屋下,小子玮就睡在里面,本仙有些话想交代。
柳子珩目光闪了闪:“道长放心去罢,子玮不会忘记道长的。”
柳子珩一语中的,他说话向来一诺千金,得他一句承诺,本仙心下稍安。舌头打个圈,想对柳子珩说点什么,看到他郑重送我的神情,再打个圈,又忘了自己想说什么,话咽回肚子里。
彼此互相颔首,他说了一句“好走”,我脚下云头腾起,错肩,交目,而过。
41第十六章 柳双玉 八
41第十六章柳双玉 八
本仙飞得急,耳边风过喇剌作响,柳子珩那句“何时回来”在耳里绕梁不绝。除了柳老夫人要走那回,我很少见柳子珩着急,方才柳子珩说何时回来的样子,本仙竟觉得他竟似有些紧张本仙?
平日里柳大公子与本仙不过君子之交,平淡如水。他乃寡情之人,能在他脸上见到一丝别样神情实属不易,是以他一句“何时回来”,在本仙听来,竟生出一丝久违的暖意。
想到这里,本仙不免想到小子玮,小孩儿若是知道本仙走了,得高兴的飞起眉毛罢。本仙刚升起来的一点暖意,又被无情浇灭。
此次地动,百年一遇。
凡人说地动是“天公恶作剧,翻手变炎凉”,冤枉,我曾是统御万类的东极天帝,本天帝从未下过凡间地动的旨意。万物自有规律,地动不在天,在地。
虽已心中有数,到直面地动时,仍是触目惊心。地动山摇、山崩地裂之后是断壁残垣、满目疮痍。本仙虽曾是天帝,在天道面前,渺小如沧海一粟,实在是不值一提。
救苦天尊能做的……只有救苦。
我不能动用仙力,只有双手并两腿,我和从废墟里爬出来的幸存者一起去救更多的人,安抚、鼓励、组织百姓重新树起生的希望,预防流疫,抢救粮食,在冬天来之前存下冬粮。然而这些不够,更可怕的是□□,无家可归的游民摇身一变成了暴民,州县衙门镇灾不济亦无力镇灾,天灾惨重至此,已非人力能控,地动过后的地方成了人间炼狱,炼狱里的匪氓比罗酆地狱里的恶鬼还禽兽不如。
时至今日,局面如此,并非我青华不施以援手,天庭有天规,仙者不能插手俗务。
难道是天规冷漠?非也。
凡间自有人道,仙者一旦插手,不仅救不了难,帮不了凡人,更会加深俗务因果,酿成更深重的灾难。
凡人之事,还须凡人做主。若事事都由仙者以仙力解之,凡人何能统治凡界?凡界又何以独当分立一界与天界冥界并称三界?
这个理我青华救灾救苦近千年才渐渐明白。曾经也一时糊涂顶住了将倒下的大山,其恶果是十年后大山再倒,山下的百姓已不逃生,反而纷纷跪拜请愿,本仙赶救不及,眼睁睁看大山将集作一处烧香的百姓压为血肉。我青华能顶住一座山,焉能顶住千百座山?
是以,本仙以一个凡人之身亲历灾难,只求激起凡人重生之心和良善品性。
原说快则三月,慢则半年,我在西南一呆就是一年。
又是一年,中秋。
本仙从百姓家门前走过,乡亲们认得我,在家门口喊“道长进家坐坐”,孩童们都喜欢我,一个个伸手要“道长抱”,本道长一个不落地抱了,最后坐到村尾的小溪旁,望着天上的圆月,怅然。
一年了,小子玮该长高不少罢?
远在越风山上的小楼越还在生贫道的气否?
柳子玮手腕上的伤口有否留下疤?
……
紫微,你在哪里?
东南秋收后,百姓渐回温饱。
本仙回到江州,走在去柳府的路上。
柳子珩说“柳府可为归处”,凡间第一次有了本仙可以回的地方。
本仙把柳府的门匾看了又看,“善上学堂”?好好的柳府何时成了学堂。
迈门而过,守门的小厮来拦:“此乃学堂,非先生学生不能进,道长可是寻人?”
我道:“此处分明是柳府,何谓学堂?”
小厮明了一笑:“道长原是寻柳家人,柳家二位公子乐善好施,半前将柳府捐出建学堂,只留了东南两院。道长若要寻柳家公子,怕是寻不着,柳家公子日前祖母一年丧满赴京北上了,江州只留了管家奴役,道长若要问询,可往东南院去。”
我讶道:“柳家两位公子怎地北上了?”
小厮道:“柳老夫人临终前有命,要柳家兄弟承祖训参加科举,以证柳家诗书家风,柳家大公子文采斐然福泽深厚,此番进京定能一举夺魁。”
柳老夫人临终前确实郑重嘱咐过柳子珩莫再错过春闱。
柳门世代书香门第,把文命看得比性命还重。祖父亲丧守一年,柳家兄弟循祖母遗命,一出过丧期便北上应试。
本仙往东南院瞧了一圈,守院的管家看到本道长十分高兴,领着我去瞧了柳家长公子特地留给我的南院。
南院布置的很好,整洁干净。管家说:“大公子说了,此院乃魏道长私院,得日日扫洒,不可怠慢。”柳长公子竟真为本仙备了院宅,他命人勤扫,是预着本仙随时可能回来。本仙在凡间孤单的晃了九百多年,虽然前头有百十年带大了楼越,但带孩子与被顾着是两码事,头一回有人顾着我,本仙心中一暖。
本仙在南院正屋的红木床上睡了一夜,房间的格局甚合吾意,院子里种了一棵梅树,江北的梅花冬天开得绚烂夺目,冰雪中自有一派清高热烈,亦甚合吾意。本仙甚至还跳到屋顶上坐了坐,上面居然还镶了几块枕木,柳子珩连本仙爱睡房顶的怪癖都照顾到了,本仙十分满意,决定北上去找柳家长公子好好表达一下谢意。
顺便再看看十一岁的小子玮是不是长高了。
想到小子玮,本仙一时急不可耐,当下就要启程。
又出意外。
还是西南,还是地动。
刚从苦难里爬出来,好不容易熬到的一点点念想和希望,被现实和深重的苦难再次打碎。
夜晚,还是夜晚。
本仙十万火急的疾驰在夜空,直往西南飞。半路上忍不住往北望了一眼,也不知柳子珩备试如何,柳子玮长高多少。
没想到在西南一呆又是二年。
此次地动比上次强度稍低,但后果却严重得多。重复的大灾把百姓折磨成惊弓之鸟,好不容易稍稍安定下来的人心一夕崩溃,盗匪四起,流民成寇。我这个救苦天尊化身为各行各业的人,奔走于百姓官府之间。我求风雨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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