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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9

      病夫 作者:花花酱

    分卷阅读19

    病夫 作者:花花酱

    块玉佩进来,我就知道是她们来了。十多年未见,原来方大哥已经病故了,而方家嫂子七年前生下了一个儿子,她还是用了我取的名字,叫他雁卿。他们老家闹了饥荒,她不得已带着雁卿来投奔我,我见雁卿乖巧懂事,又可怜那个早夭的孩子,于是作主让雁卿与姝儿订下娃娃亲。成枫,你不会怪娘吧?”

    蔚成枫不置可否,只道,

    “倒是个有意思的小孩儿。”

    当时的蔚成枫,对这个故事是没有丝毫怀疑的。

    可现在,他知道哪里不对了。

    母亲苦苦追寻,才得以与父亲成亲,以父亲木讷沉稳的性子,又怎会贸然带着母亲出逃?还在深山中与她私定终身?

    若用情至深,一切不合理都解释得通。

    可一旦将感情抽离,这个故事就变成了拙劣的谎言。

    “是,我骗了你。”

    真相埋藏了这么多年,她贪念了这个美好虚假的故事这么久,她其实很累了。

    “没有私奔,没有深林里的九死一生,更没有什么方武夫妻,这一切,都是我编的故事罢了。”

    当年她的确被人称道才貌惊艳,也真的有不少人上门提亲,可她老来得女的父亲对她甚是宠爱,她想怎样便怎样,在婚姻一事上,更是遵从她的意愿。

    可是为了那人最后的心愿,她编造了这样一个谎言。

    这个故事要是真的,该多好……哪怕和他就此亡命天涯,也好过事事顺遂,可他心里却装着别人。

    更可笑的,她自找的。

    所以,怨不得别人,更怨不得蔚湛。

    “娘,你为何要骗我?”

    蔚成枫很好奇,蔚老夫人是出于什么目的,才费尽心思为雁卿编造一个虚假的身世?

    蔚老夫人的目光变得悠远起来,很显然,她又坠入回忆之中。

    “我不是骗你,是为了骗过那个人。”

    “谁?”

    究竟是哪一个了不得的人物,需要当时在攫阳城卓有根基的镇远将军的夫人这样做。

    “当今圣上。”

    蔚老夫人篡着珠子,缓缓道。

    “成枫,这些年来,你只知道你爹爱着一个男人,却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吧?”

    蔚成枫蹙眉摇头道,

    “我那时一心只恨父亲荒唐,的确没想过他迷上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叫苏鸿睿。”

    蔚老夫人轻声道,事隔多年,提起这个禁忌的名字,她仍习惯性地放低声音。

    蔚成枫浑身一震。

    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或者可以说,在攫阳城内,没有人会不知道苏鸿睿。毕竟云泽有史以来,因为叛国通敌之罪被处决,死后连通刚生下的孩子一并抛尸乱葬岗的皇后,只有苏鸿睿一人。

    “他就是你父亲爱慕的人,而雁卿……就是他的孩子。”

    “雁卿……是苏鸿睿的儿子?”

    蔚成枫惊得差点拍案而起。

    “当年苏鸿睿叛国通敌的罪名一落实,整个攫阳城都震惊了。一想到镇国戍边屡立奇功,还贵为一国之后的将军,竟然勾结西夷国,企图牟朝篡位,众人激愤不已,都恨不能先杀之而后快。”

    “唯有你的父亲,不管别人怎么劝说,仍不相信苏鸿睿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执意要去救他。”

    “你父亲也确实用尽了一切手段,求了所有帮得上忙的人。可苏鸿睿的罪名,是皇上亲自证实的。降罪的圣旨一下,苏鸿睿就被秘密地软禁起来,除了皇上,根本没人知道他在哪里。你父亲暗查了好几个月,才终于摸到一丝线索,可惜那个时候苏鸿睿已经快要生产,想不惊动任何人将他救出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你父亲到底没有成功,就在他绞尽脑汁想要找到解救之法时,有人从宫里递来了消息,苏鸿睿已经死了,孩子刚落地,他就服了毒。”

    “你父亲听到这个消息,定定站了一会儿,随即呕出血来,直挺挺地就倒下了。”

    蔚老夫人说道这里,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那个即使挖肉取箭也仅皱下眉头的男人,竟然也有如此不堪一击的时候。

    “他这一倒下,就再也没起来。哪怕随后,有人抱了个襁褓中的婴儿潜进府里来找他,说是苏鸿睿的遗孤,他也没能好起来。”

    就好像那个人一死,他就跟着死了一般。

    “那个脸上血迹都没擦干净的孩子,就是雁卿。”

    蔚老夫人悲戚的脸上展露一丝笑意,

    “你父亲强撑着坐起来,说什么也要抱抱他。”

    “我从来不知道,他也有那般温柔笨拙的一面,仿佛他怀里抱的,不是孩子,而是一件稀世珍宝。”

    第72章 真实

    蔚湛一病倒,蔚老夫人就慌了。可慌乱之中,她仍留着一丝理智。

    苏鸿睿的孩子已经被送到府里来了,若不及时想出对策抹掉孩子的踪迹,恐怕蔚家也要一并遭殃。她不明白皇上何以对苏鸿睿这般绝情,不仅要他死无葬身之地,甚至连才出生的孩子都不放过。更让人心惶惶的是,因为苏鸿睿,被牵连的不仅仅是苏家。凡是与苏家交好的官员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压。曾经在攫阳城内举足轻重的苏简父子,一夕之间变成了人人避而远之的灾星。作为苏鸿睿的同僚和挚友,在事发之前,薛湛就已经被皇上明升暗降数次了,他手里的兵权也被剥夺殆尽,现在身上只挂着个看来威风的闲职。

    可以皇上的多疑,他怎么会就此放心蔚湛?

    该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薛湛还躺在床上,蔚老夫人抱着陷入沉睡的孩子,满心焦虑地踱来踱去,却无计可施。而送孩子来的那个男人,一放下孩子就急匆匆地走了,蔚老夫人甚至连他的模样都记不清了。

    “那一夜,整个将军府出奇地安静。就像深夜里的攫阳城一样,半点声响都听得分明。若不是那个男人的到来,我们甚至都不知道,苏鸿睿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了。”蔚老夫人嗟叹一声,庆幸道,

    “不知宫里的人用什么方法瞒住了孩子的事。两天以后,皇上派来的侍卫只来府里例行盘问了一番就回去复命了。”

    “那个时候雁卿早被送到西北深山的无名村落,而那个送他来的男人和我约好,待雁卿六岁的时候,就将他送回来。”

    “为了不让人疑心他的身世,不联想到那件事上,我们才编造了这个故事。”

    终于将心中埋藏多年的秘密吐露出来,蔚老夫人长舒一口气,顿觉轻松不少。

    “既然把他安全送出去了,又为何再冒险接他回来呢?”

    蔚成枫觉得这个做法太不合理,既然雁卿的身份不容于世,那他应该逃得越远越好。

    蔚老夫人怔怔道,

    “这就是你爹的遗愿。”

    “孩子送是送走了,可谁能保证他就一定安全呢?即便他性命无忧,也不一定衣食无虞。所以你爹临终前恳求我,等这件事淡了,一定将孩子接回身边抚养。”

    是啊,那个人求她了,一辈子没流过泪、服过软的男人,竟然拉着她的手求她。那双眼睛就算已经快要失去神采了,在她未点头之前,仍不肯闭上。

    她知道,不是因为孩子身世可怜,而是因为,那是他的孩子。

    哪怕不能保全苏鸿睿,这个人,也一定要保全他的孩子。

    而她,又怎能忍心见他死不瞑目?

    “成枫,现在你知道我为何对雁卿那般宽容了。”老夫人关起了记忆的闸门,淡笑道。

    “娘……”

    蔚成枫握住蔚老夫人的手,由衷感概道,

    “爹他委实欠您良多。”

    蔚老夫人微微摇头,

    “我自取之,与人无尤。”

    自始至终,那个男人从未骗她。除了爱,他给了她女人渴望得到的一切幸福。所以,她怨过,却不恨。

    “娘,我能再问你一件事吗?”

    蔚成枫沉吟良久,忽然抬起头道。

    蔚老夫人点头,“问吧。”

    “既然这件事您辛辛苦苦瞒了这么多年,现在为什么又要说出来呢?虽然苏鸿睿一案已时过境迁,但他毕竟是云泽的罪人,雁卿的身份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蔚成枫越说,心里越觉不安。

    蔚老夫人却笑了,

    “成枫,你我以后怕都不能再直呼雁卿名讳了。”

    蔚成枫不解地看向她。

    蔚老夫人接连叹息几声,直道真是报应。

    “当年皇上下令处死苏鸿睿时,其实是有不少大臣求情的。尽管苏鸿睿叛国通敌罪无可恕,可他肚子里怀的毕竟是天子血脉,怎能一并处死?许多人都附议,且等苏鸿睿生产完毕,再行刑不迟。”

    “皇上没有答应?”

    “不。”蔚老夫人摆头道,“他答应了。他同意让苏鸿睿生下孩子。”

    “可他不要那个孩子,孩子一生下来,他便昭告天下,那是苏鸿睿与敌国太子的孽种。”

    “成枫啊,你知道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是什么吗?”

    蔚老夫人突然转过头,问明显震住了的蔚成枫。

    “是……”

    “是当着一个母亲的面,杀死她的孩子。”

    蔚成枫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剧变,双手紧紧握成了拳。

    “苏鸿睿带着一身病痛,生生撑到临盆,为的只是腹中孩子能有一条生路。可等来的,却是赐死他与孩子的毒药……我能理解,当时的苏鸿睿该有多么伤心绝望……”

    蔚老夫人也没想过,她竟会同情苏鸿睿,甚至还为他落了泪。许是因为孩子的缘故吧,女人一旦做了母亲,哪怕不是自己的孩子,也不忍心见其遭罪的。

    “我那时还埋怨过他,为什么要权欲熏心地妄想帝位,还连累一个无辜的孩子。可你爹坚持认为他是冤枉的。”

    “我没有信他,也不肯信他。我以为他被感情蒙蔽了眼睛,苏鸿睿与敌国太子来往的书信都被皇上搜到了,他怎么可能是冤枉的呢?”

    蔚老夫人顿了顿,抚着胸口平息下激动的情绪,才接着道,

    “可我现在知道了,错的人是我。雁卿他……应该是皇上的亲子。”

    “怎么会!”

    蔚成枫不敢相信,更不能理解。若雁卿真是皇子,那皇上的所作所为就太过匪夷所思,不可理解了。

    “我在西北那边都听说了,皇上他赐还了苏家的宅邸,亲自去镇远将军府迎苏鸿睿的牌位。你想,若当年苏鸿睿真的叛国通敌,皇上他会这样做吗?”

    “而他冒着被百姓议论猜疑的风险,也要为苏家平反,不正印证了苏鸿睿是冤枉的吗?”

    “可在皇上心里,苏鸿睿和他的孩子都已经死了。”蔚成枫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烦躁的情绪。尽管知道不可能,他仍然下意识地排斥皇上可能会寻回方雁卿这个想法。

    “皇上的确不知道雁卿的存在,可你以为,雁卿是怎么从固若金汤的皇宫逃出生天的?”

    “总有人,会忍不住说出真相的。”

    “元喜公公,陛下今日可感觉好些了?”

    御药房里,正聚在一起研究药材,讨论药方的御医,一见元喜进来取药,都纷纷迎上去关切地询问皇上的病情。

    说来也怪,皇上的病来得急陡,一夜之间就卧床不起,却查不出什么根由。御医们为此弄得焦头烂额,查不出病根,就无法对症下药,只能开些保守的养身调理的方子。可皇上的病一直未见好转,他们也有些坐不住了。要知道,若皇上的龙体出了半点差池,他们的脑袋也要跟着搬家了。

    故一见到元喜,御医们都迫切地将他围住了。

    元喜朝众御医礼罢,脸上也露出焦急的神色。

    “药倒是都劝着皇上按时服了,可……皇上还是捂着心口喊痛,半夜疼得厉害的时候,诸位大人也见了,汗都将褥子浸湿了。这……唉……”

    元喜虽没说破,但大家都听得出来,皇上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可唉声叹气也变不出灵丹妙药来。元喜端着药一走,御医们又放下满腹忧虑,重新聚拢探讨如何医治皇上的病。

    元喜转过回廊,都还听到他们激烈争辩的声音。

    呵。

    他冷冷一笑,什么天山雪莲,千年老参,殊不知,心病还需心药医。

    可那心药,你们找的来吗?

    阴暗潮湿的天牢里,只有明灭跳跃的黯淡烛火。他摒退了身边的人,独自举着火把,走向天牢最深的角落。

    火光一扫,便看到蜷缩在角落里的人了。

    那个昔日身披磷光铠甲,足踏青葱宝马的威风凛凛的镇远将军,现在已经沦为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国贼。

    他刚一站定,那个人就抬起头了,乱蓬蓬的头发下满是污垢的脸上,只有血淋淋的伤口是醒目的。

    不仅脸上,随着他蹒跚走近,他才发现他身上的囚衣也沾满了皮鞭抽打留下的血迹。而宽松的囚衣下,他的腹部已经明显隆起了。

    “有六个月了吧。”

    他抬起他青白色脸,手指有意地捏在还未结痂的伤口上,如愿听吃痛的抽气声。

    “承延……”

    他竟敢一开口,就直呼自己的名讳!

    李承延想也不想,一个巴掌就扇上去了。

    啪!

    苏鸿睿重重摔在地上,双臂却牢牢地护着自己的腰腹。

    “皇上……”

    他的身上都是伤,手腕脚腕曾被重物吊过,动作起来非常迟缓。可苏鸿睿仍是很迅速地爬起来了。他跪在地上,双手抓着牢门,以一种李承延从未听过的卑微语气,改口了。

    “皇上,我爹他去找过你了,对不对?”

    李承延嫌恶地看他一眼,往后退了一步,漫不经心地道,

    “是有怎样?”

    “我爹他……对你说了什么?”苏鸿睿焦急地问道。

    “也没什么。”

    李承延用轻松地语调道,

    “不过是用兵权换你的性命罢了。”

    “你……答应了?”

    苏鸿睿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道。

    李承延笑笑,

    “他提的条件的确很具诱惑力,好似怕我不动心,他还附加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苏鸿睿的眼神一下变得警惕起来。

    “他说,只要我肯放你一条生路,你愿意流掉肚子里的孽种。”李承延愉悦地回答。

    “不……”

    苏鸿睿原本紧抓着牢门手忽然落下,整个人因为失去力道支撑而瘫坐在地上。

    “你明明知道的,我没有、没有……这个孩子,也不是孽种……”

    “那又怎么样呢?”

    李承延打断他的低语,眯起眼狠厉地道,

    “我说他是,他就必须是。”

    第73章 梦

    苏鸿睿仅存的希望都被这句话摧毁了。

    他愣愣地看着李承延脸上快意的笑容,颤抖着嘴唇道,

    “为什么?”

    声音虽轻,李承延却听到了。可他恍若未闻,只回应一声冷笑。

    “算起来……我们在一起也有七年了……七年了,承延,你当真对我半分真心也没有?”

    苏鸿睿小心又渴切地观察他脸上的神情,企图从那冷若冰霜的眉眼间搜寻到一丝温情。

    哪怕一丝丝,也好。

    可李承延的神色丝毫未变,勾起的嘴角甚至因为他的问题而更上扬了些。

    他觉得可笑……

    苏鸿睿的心顿时凉了,七年的朝夕相对,在李承延看来,原来是件好笑的事情。

    “你觉得朕该有吗?”

    这是第一次,他们两人独处的时候,李承延自称为朕。似乎为了更好地欣赏苏鸿睿狼狈的模样,他走近两步,撩起衣摆蹲下来,与他对视道,

    “苏鸿睿,你也许早就忘了薛晓云这个人了吧?”

    薛晓云……

    苏鸿睿心中一痛。他捏紧身下的茅草,缓慢而坚定地摇摇头。

    他没有忘,他一直都记得这个名字。

    哪怕他早已记不清薛晓云的长相,却依然记得这个名字。

    因为他……是李承延喜欢的人。

    “呵,真难为你还记得他。”

    李承延眼里闪过一抹意外,但随即,他又笑了,一边笑,一边将手伸过去钳住苏鸿睿的下巴,把他拉近到几乎与他面贴面的距离。

    “你问朕对你有没有真心?哈哈哈哈……七年前你逼死晓云的时候,朕的心就随着他去了!你这个罪魁祸首,居然还恬不知耻地问朕有没有真心?哈哈哈哈……好笑!真是好笑!”

    仿佛听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李承延笑得都快直不起腰了,握着苏鸿睿下巴的手越收越紧,使了全力的手指在他消瘦的脸颊上勒出几道深深的淤痕。

    可他感觉不到痛。

    又或者,心里疯狂滋长的疼痛,已经将身体的知觉都淹没了。

    “既然你恨我入骨,当初又为何频频来访镇远将军府,又为何向我求亲?”苏鸿睿艰难地开合嘴巴,鲜红的血不断从唇角滴落。他却丝毫未觉,仍定定地看着李承延,执着地寻求一个答案。

    “这么简单的事,镇远将军也想不明白吗?”

    李承延松开了牵制他的手,故作疼惜地在他两颊裂开的伤口上轻抚,

    “那个时候,朕才刚刚登基,周围虎狼环饲,总需要什么来镇住他们吧?”

    “而威慑觊觎王位的蠢动者最好的东西是什么呢?”

    兵符。

    有了重兵在手,还有谁还敢不服服帖帖地听话呢?

    “原来如此……我以为……”

    话说一半,苏鸿睿突然顿住了。

    “你以为什么?”李承延饶有兴趣地问。

    苏鸿睿却不肯说了。

    在李承延不满的注视下,他艰难地爬起来,对着他郑重地跪下。

    “皇上,薛公子的死,苏鸿睿难辞其咎。我甘愿以命抵命,以慰他在天之灵,以解皇上心头之恨。”

    “可我已经答应苏简,放你一条生路。”李承延颇遗憾地道。

    苏鸿睿眼都不眨地看着他,将他脸上微妙的变化尽收眼底,他知道,他动心了。

    他想要的,根本不是孩子的命,而是……

    自己的命。

    “皇上放心,即使我死了,父亲与你的交易仍然作数。”

    苏鸿睿对他露出淡淡一笑,继续道,

    “等孩子一出生,我即刻自裁。在此之前,皇上只需假意原谅我即可。如此一来,便算是放我一条生路,而我死于难产,自然是命数难改,怨不得旁人。”

    “你不后悔?”

    “不后悔。”

    苏鸿睿静静地阖上双眼,泪水无声地从他脸上滑落,一滴一滴地,坠进李承延的梦里。

    就像一场滚烫的雨,溅落的都是痛着心扉的酸涩滋味。

    “鸿睿,别哭……”

    李承延紧张又局促地伸出手,想擦去苏鸿睿脸上的泪。这个人一直坚强果敢,似乎从来没有软弱的一面。可他竟然在自己面前哭了,还哭得那样伤心……

    “别哭……我不怪你了、我不罚你了,鸿睿,你别哭啊……”

    指尖颤抖着,小心避开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即将触上他的脸。

    那张他多年以前,就禁不住频频思念的脸。

    “鸿睿……这么久了,你终于肯入我的梦了吗?”

    李承延忍着内心的羞惭悲苦,珍惜万分地在苏鸿睿脸部的轮廓上虚划。

    他不敢碰。

    他怕一碰,苏鸿睿就化为乌有,再不肯显身了。

    可苏鸿睿一直在哭。

    泪水无声地肆虐,要将他的心都淹没了。

    “鸿睿……不要哭……是我错了,你不要哭了……”

    他的安慰是那般徒劳无功,就像他终究忍不住伸出的手,还是穿过了苏鸿睿的身体。

    哒哒哒哒……

    耳畔传来刻意放低的脚步声,李承延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呆呆凝视着空虚的怀抱,突兀地,清醒了。

    脚步声越走越近,纱帐前出现一道人影,动作轻缓地撩起合拢的帷幔,挂在床栏的银钩上。

    白炽的阳光便争先恐后地涌进来了,一道道落在李承延身上,他伸手去接,却触摸不到丝毫暖意。

    “陛下,您醒了。”

    元喜见他睁开眼,忙凑过去,问道,

    “陛下可感觉好了些?要不要立刻传唤御医?”

    李承延茫然的看他一眼,摆手道,

    “你下去罢。”

    “是,陛下。”

    元喜恭恭敬敬地退下,留着另一边没挽起的床帘,在微风中徐徐招展。

    李承延侧过头,视线从床顶转向大殿里的每一个角落。

    每一处,都或稀疏或稠密地洒着阳光,理应看着就觉得暖意融融的。

    但他只觉得冷。

    那冷意,如附骨之蛆般见缝插针,牢牢攀附住他,不放过任何一处可能的温暖。

    “骗子!明幽是大骗子!”

    段明幽从集市买回的几包点心并没有哄得韩青树开心,没见自己心心念念的蝴蝶,韩青树委屈得直掉眼泪。他眼巴巴地守在房门口,等了段明幽整整一天,若不是沈沉璧拿吃食哄他,他都舍不得离开。可他一觉醒来,段明幽是回来了,却没把蝴蝶找回来。

    “乖……不气啊,我明天再出去找,一定找回来,好不好?”

    段明幽抱着挣扎不已的韩青树,耐着性子哄他。

    “不好!”

    韩青树被他骗了两次,不肯再信,气鼓鼓地在他的脖根上留下几排牙印。

    “青树,怎么又咬人?”

    段明幽哭笑不得地摸摸他的脑袋。

    “没咬人,咬坏蛋!”

    韩青树理直气壮地回他。

    “青树……嘶!”

    段明幽才唤他一声,又被咬了一口。韩青树虽然生气,却没下死手,段明幽却装得很痛的样子,韩青树犹犹豫豫地松开嘴巴,像做错事的孩子般小心地抬起头看着他道,

    “很痛吗?”

    段明幽赶紧点头。

    “好痛!”

    “那……我给你吹吹?”韩青树懊悔地道。

    段明幽摸摸他的脸,得寸进尺道,

    “还要亲一亲才行。”

    韩青树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转着脑袋四处看下,确定没有旁人在,才踮起脚,朝段明幽倾身过去。

    段明幽闭上眼,等着笨拙的亲吻送上门来,可等了一会儿,都没见韩青树动作。他纳闷地睁开眼看,就见韩青树愣愣地倚在他怀里,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瞬也不瞬地望着窗外。

    “蝴蝶……”

    他揉揉眼,忽然开心地笑了。

    段明幽顺着他眼光看过去,果然在窗台的花盆边缘看到一只闪着荧光的引路蝶。

    “蝴蝶,明幽,蝴蝶!”

    韩青树焦急地推推段明幽,示意他去捉。

    段明幽低头亲亲他,笑道,

    “不要着急,蝴蝶认得青树,它自己回过来的。”

    “真的吗?”

    韩青树兴奋得两眼放光。

    “嗯。”

    段明幽点点头,从腰间摸出一只瓷瓶,拔去塞子放在韩青树手里,一股浓郁的花香顷刻从瓶子里逸出,很快在房间里飘散。

    不远处的蝴蝶也嗅到了花香,纤细的触角上下动了动,当真扇动翅膀朝韩青树飞来,最后稳稳落在瓶口上。

    “十一。”

    段明幽对着光线晦暗的角落喊道。

    十一应声而出,悄无声息地立在韩青树身后。

    “好好照看他。”

    “是。”

    段明幽放开已经完全被蝴蝶吸引住的韩青树,往后退几步,翻身从窗台飞跃而下。

    “师兄,你好慢呐!”

    坐在花丛中的莫鸿屿看着潇洒飘落而下的人,又往嘴里塞了块点心。

    段明幽走到他身边坐下,整了整衣袖,道,

    “何事?”

    莫鸿屿嘴一撇,放下吃了一半的点心,可怜兮兮地道,

    “师兄,你对人家好冷淡!”

    段明幽面无表情地对着他。

    “……”

    莫鸿屿自觉没趣,也理好表情,正经八百地道,

    “师兄,你交给我的事我都查清了!”

    “哦,我都知道了。”

    段明幽淡淡地应到。

    “诶?!”

    莫鸿屿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你怎么知道的?”

    “展清墨比你跑得快多了。”段明幽意有所指地道。

    莫鸿屿嘿嘿地笑几声,在返程途中,他的确溜去干别的事了,才耽搁了这么一两天。可是……

    “师兄,你怎么认识展大哥的?”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段明幽显然不想说多,随意敷衍一下,朝他伸手道,

    “把玉佩还我。”

    莫鸿屿知道自己撬不开他的嘴,只好不甘心地从怀里掏出鲤鱼玉佩递还给他。

    段明幽接过玉佩的时候,莫鸿屿心思一转,突然想起一件事。

    “师兄,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段明幽不明所以地挑下眉。

    “我是说……你让我凭着玉佩找的那个人,落得那么凄惨的下场,你都不觉得奇怪吗?”

    纵使见惯了血腥,莫鸿屿想起清心阁里那个只剩呼吸人,也不免有些胆寒。

    第74章 归来

    “这件事说起来,不知有多凑巧!”

    莫鸿屿狠拍下大腿,凑近段明幽神神秘秘地问,

    “师兄,你猜我是在哪里发现另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的?”

    段明幽斜他一眼,淡淡道,

    “不会就在恒春谷里吧?”

    状似随口一说,却正中靶心,莫鸿屿佩服得五体投地,双目生光,

    “师兄,这你都猜得到!”

    段明幽心里暗笑,正如莫鸿屿所言,苏挽之手中的玉佩极为常见,要想寻得另一块一模一样的,岂是朝夕之间就能办到?而这次莫鸿屿一路直奔恒春谷而去,哪里有暇□再顾玉佩之事。稍动下脑筋,便能知道玉佩是在何处发现的。可刚才听莫鸿屿的描述,明显持有玉佩的人不是方雁卿。可展清墨明明已经承认,方雁卿就是苏挽之的兄长,那莫鸿屿口中的人又是谁?

    “师兄,我记得你提过,持有玉佩之人就是苏挽之的兄长……可是……”不等段明幽问起,莫鸿屿就忍不住提出自己的疑惑了,

    “我在恒春谷中见到的那个人,已经年过不惑,怎么看,都不像苏挽之的兄长啊……倒比较像……”

    “像什么?”

    段明幽闻言,心下已是一惊,一个猜想猛然在脑中闪现。

    “像他爹。”

    莫鸿屿将自己的猜测据实告之。

    “虽然展大哥不肯透露那个人的身份,但是现在想想,他和苏挽之年龄相差甚大,瞧着又的确有几分相似……真是太奇怪了。”说完抓抓脑袋,表示费解得很。

    “你可知那人姓名?”段明幽放在茶杯上的手慢慢收紧。

    莫鸿屿摇摇头,无奈道,

    “展大哥不肯告诉我。不过那人真够惨的,高高大大的一个男人,全身瘦得皮包骨头,而且已经昏睡二十多年了,听展大哥说,他只有每夜子时才睁眼片刻,其余时候都毫无知觉。就像是……‘活死人’一般。”

    咔嚓!

    段明幽手中的茶杯应声而裂,茶水随着碎瓷片淌落一地,他却浑然未觉,一向冷静自持的脸上竟显出狰狞的表情。

    “师兄,你怎么了?”莫鸿屿惊讶地看着他流血的手。

    段明幽这才回过神来,一面摘去手上残存的碎片,一面对他颔首道,

    “这次的事你做得很好,我会修书给师傅,劝他同意你的请求。”

    莫鸿屿脸上浮起惊喜之色,立时将方才的问题抛诸脑后,也不再深究段明幽的反常表现,欢天喜地地朝他一拱手,连声道,

    “师兄,你对我真好!”

    段明幽支起食指,抵住他的额头阻止他投怀送抱,嫌弃地道,

    “我可不是你家少爷。”

    “师兄!”莫鸿屿跺着脚撒娇,“你取笑人家!”

    段明幽被他扭曲的姿势和腻歪的声音膈应得恨不能一掌拍死他。

    “你可以滚了。”

    莫鸿屿听了,不知从哪里掏出张绣花帕子出来,像模像样地缠着手上,擦着眼角莫须有的泪花控诉,

    “师兄,你用过就丢、始乱终弃!呜呜呜……人家的命好苦……”

    “再不滚我就不写信了。”

    莫鸿屿心情越好,就越爱装疯。段明幽深知这点,不慌不忙地按上他的死穴。

    莫鸿屿果然消停了,再三请求段明幽一定要在信里多替他美言几句,才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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