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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百花尽(十一)

      车夫的尸首就那么趴在干草垛上,颈前的血液将一大片干草染得红了,那被斩杀的几匹枣红大马尸首亦是倒在血泊里,不光这里,沿着马棚到花园,再从花园到小厨房,沿途都有死去的仆妇家丁。而容侍郎夫妇并府里美貌些的丫鬟,则是死在主厅,秀儿来回转了一圈,见到那些妇女尸首的时候,不忍心看,只好硬着头皮在外头等候仵作的查验报告。

    敏之在旁边与她一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二人是派来守主厅的士兵。

    “敏之,你说……”

    “嗯……?”

    “这些人死于三更……可为何都在主厅呢,竟不是在卧房等处被杀?莫非那些杀手将他们都赶到了主厅才一一杀害?那为何没有留下半点线索来?”

    秀儿的话引起敏之的注意,他回头看那主厅内,仵作正在勘验尸首,妙歌的尸首就在不远处,衣衫除尽,本来清秀的面容让人在脸上用铁指虎之类的兵刃划了三道,她双眼圆睁,是死不瞑目的样子。

    “妙歌是个聪慧女子……如果她死前从卧房到主厅,又经历了很长的折磨才死……必会留下一些信物线索来的。除非那些杀手杀人之后,重又将现场清理破坏过……可是瞧着这些尸首,有的血液尚未干涸……足可见,杀手在咱们赶到之前不久才走,如此匆忙,哪里来的时间清扫现场?可是方才咱们一路走来,我瞧着沿途没有一点儿可疑迹象。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什么?”

    “他们是自愿来此的,来此之前,尚不知自己将要命绝于此;昨夜我走以后不久。容府上下必是来了什么客人,这客人喜食白切牛肉,所以灶间才三更半夜点起了火,台上还放着新鲜的水牛肉;而那车夫,何以半夜三更起来秣马?想来。他原本打算喂的,并不是主家的三匹枣红大马,而是那些不速之客带来的马匹,容侍郎大人与夫人将阖府众人引到主厅,想来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要参议,却没想到。他热情相邀的客人,最后竟成了灭他容家满门的凶徒。”

    敏之眼前一亮,唇吻翕辟,“秀秀说的极是。”

    “那便查查今早出城的登记……依我看,必能寻到些线索来。”

    回到客栈后。那容瑾玉还昏迷着,宋翊见秀儿回来,赶忙问起了现场种种,闻这批杀手连府里牲畜都没有放过,不禁有些齿冷,亦是觉得脖颈上冷飕飕的。

    刘江言,赶忙道,“这些人如此危险。往后刘江便跟在大人左右为好。”

    秀儿摆了摆手,“你且帮我看顾着容小姐……我自会随机应变。”

    秀儿见躺在床榻上的小女孩儿,睫盈如蝶。叹了口气,“我虽不杀伯乐,伯乐却因我而死;到底我欠了你容府七八十口子的性命,自会尽力帮你手刃凶徒,还你一个公道的。”

    “大人无须自责……这都是孽债。”

    秀儿宋翊这么说,并未觉得有多轻松。“你是没见到妙歌姑娘的……”

    “人各有命。拖欠容小姐的并不是大人,而是那些凶徒。是那个指使杀手动手的人。”

    容侍郎府上遭人灭门的事情不胫而走,这天正午过后。裕安城的大街小巷,门阀贵族里,便都晓得昨个儿夜里,容侍郎府,遭人血洗。而那个疯魔的侍郎小姐瑾玉,却下落不明,有人说是让歹人将尸首投进了湖里,有人说让歹人强行掳走的,议论纷纷,却莫衷一是的。

    与此同时,裕安城郊百花尽数凋零。十余年未见凛冬的裕安百姓,并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严寒,将为这个富庶了几百年近至年的古都带来一场灾难。

    当裕安城内的茶馆正热闹,青楼门前的莺莺燕燕正调笑往来恩客,贵族的花匠们正修剪园圃之时,一丝丝寒风,夹杂着腥甜的血气,蔓延了整个裕安城,逐渐往整个郑国上空飘散开来。

    敏之在宫中呵了一口气,顿时变成了一片白雾,他深黑色的眸子渐渐转冷,墙角的几支兰花在突然下降的温度里,迅速凋谢殆尽。

    他得门外有阵阵脚步声,黄门来报,“二殿下……王上请殿下启明殿中议事。”

    敏之放下手里卷宗,轻启唇畔,“我随后就到。”

    那黄门又急忙回去禀报,敏之沿着宫中小道往启明殿去的路上,忽然飘起雪来,他随身带着一件黑色大氅,见风转冷,便将熊皮大氅披在身上,雪花儿落在他乌黑发间,瞬间化了。

    “裕安飞雪,古奇冤。”

    他忽然想起幼时在龙吟阁中,曾经瞧见的一些**手卷。敏之四岁能读认字,得郑王长孙烈首肯,常由乳母携着,在龙吟阁看一些珍稀孤本。

    裕安城的年头,远比郑国来的久远许多。此处地处西部,四季如春,早有相士曾言,“裕安飞雪,古奇冤。”

    当时敏之并不识得这个冤字,伸了伸短小的指头,让乳娘念给他。

    “嬷嬷,裕安飞雪,古奇兔……”

    乳娘放下手中针线,笑道,“这并非‘兔’字……这兔字上头有个宝盖……便是个……”

    乳娘忽然闭口,连红润面色也不大好看起来。

    “便是个什么?嬷嬷。”

    他犹记得自己从口中呵气成冰,乳娘忽然将敏之拢在怀里,又将那相士留下的册丢了,捂着敏之一张通红的小脸儿道,“殿下莫要问了,那不是个好字。”

    “不是好,便是坏吗?”

    “嬷嬷,外头下花了。”

    时至今日,他犹能记得乳母当时恐惧的双眼,那是母鹿到狼嚎虎贲的双眼,她一双温柔地浅褐色瞳子倒映着敏之白嫩的双颊,因为恐惧而双肩发颤。

    “那不是花,殿下。”

    “那是什么?缘何敏之从未见过?”

    “那是雪。”

    “雪?那便是雪吗?那是不是要有古奇兔了?”

    乳母将他扛在肩上,敏之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冰雪覆面那样凉飕飕的感觉,“嬷嬷,这花吹到脸上,便化了呢。”

    他见乳母并未回答,便摸了摸乳母的双颊,“嬷嬷缘何哭了?”(未完待续)-- by:dad856|49955|1736137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