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风雪客(四)
风雪之中的大雍都城,带着一阵特有的清冷花香,夹杂在漫天鸭绒似的大雪里头,凄凄切切。
一名美貌妇人,身着暗朱色宫装,一双细白手掌擎了支沁雪的腊梅,腊梅红艳,衬得她额间梅花胎记格外灼人。
这女子三四十岁年纪,瞧着却与二八佳人无二。
忽得一阵急促脚步声,宫娥将冷香殿门打开,又有黄门鱼贯而入。那妇人眉目皆冷,只黄门口中谕令,“江氏采颦,以色惑主,念其父江源乃先帝遗臣,父兄镇守东南龙州多年……”
梅妃并未仔细去那黄门究竟说了些什么,两边宫娥一拥而上,带头的女官将她手中腊梅扯去。梅花坠地,绣花锦鞋踩出一地梅骨。
“若娘娘信一封成王殿下,让他现下从伏龙关速速回京受审……东宫念娘娘侍奉陛下多年,当饶您父兄性命。”
“饶?”她面色极白,唇边亦是笑的凄美决裂,“江氏为我朝镇守东南龙州数代,却落得如此下场……她却想要我儿子的性命……”
她额上青筋暴起,黄门奸笑道,“梅妃娘娘当知,识时务者为俊杰。”
那黄门本兀自得意,一双鼠眼亦是在打量冷香殿里有些什么玩意可以顺走,忽见江氏面色发紫,唇色发黑,心中暗叫不好,然而她眼中血泪流下,“便是我信阿庸,也不过为江家徒添一条枉死鬼。 圣上,颦颦先去一步了……”
言毕,气绝而尽。女官瞧了瞧宫娥手中端着的白绫毒酒,却是叹了口气。亦是松了手,任由那名动大雍的梅仙,死的那样粗鄙难堪。
陈堂子嗣寡薄,女儿却挺多。成年未夭折的儿子不过两个,一个便是皇后所出太子陈房。另一个便是梅妃所出,按说该分封王侯的七皇子陈庸。
七皇子骑射六艺,皆是绝佳。自幼长在龙州岛上,与祖父江源一同戍边。如此上元案中,江源一族力保萧氏,却没落个好。
与此同时。在距离虎须关不不远的甘州。有一处兵家必争之地,自古称之为白马原,因刘公于此得白马升仙而名。萧启所带三万精锐,便驻扎在白马原西边三十里,顾安兄弟二人。已愈十七,今岁兵事紧张,加之萧启有令不归,如今已经十数月未曾去信家中了。
至于顾郎中更是没机会去信家中报个平安,冯氏在年头等不到顾郎中消息,加之海潮文英也大了些,初一天未亮时,便领着两个孩子打算投奔秀儿几个。
如今天下大乱。除了交战的雍秦二国,吴国,蛇岛。西部大夏,皆是虎视眈眈。偏偏皇后屠氏外忧之外,又妄图在此时排除内患,结果国不成国,雍兵连连败退,已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若是再失三座城池。恐西京都城难保,秦人骁勇。令人闻风丧胆。
……
顾喜坐在院落中,他面前是一个木制连弩。这东西,是他按着七略所制。偏巧了,顾喜所记诵七略的那张,多是些兵器,攻城石车的制法图解,若是换做其他人,未必能记诵下来。他却生来对这些东西喜爱非常,便循着那七略上的绘图,尝试打造上头的弓弩,石车。然而如今私造兵器是犯法的,故而不能用些白铁等金属器皿,只好做了这木头的,不用来打人,打个飞鸟却绰绰有余了。
“三哥。”秀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喜这几年似乎未曾长过一般,年纪上去了,容颜还是阴柔的很。“阿秀。你瞧瞧……”
如今顾平、顾安在外,顾玉儿去岁嫁进了景国公府,顾乐秋闱上京至今未归。九斤、燕痕两个,在这战争岁月,亦不知漂泊到了何处去,阖府上下,倒显得冷清了许多。除了顾喜,秀儿,灵儿三个,还是苏合的到来,给大家添了些新气儿。
宋翊时不时也来府上,与顾喜苏合两个玩的挺好。
“却不知这玩意的威力。”秀儿抚了抚紧绷的弓弦,“若是以铁器制成,想也比现在弓兵用的土弩好上许多。”
兄妹二人正说着话,忽门房来报,原是顾乐回来了。顾乐如今已是十二岁的少年,黑皮黑眼,却丝毫不影响他的知名度。即便大雍都战火烧了眉毛,那少数的几个太平地方,老百姓也都知道,大雍出了个十二岁中殿试的少年郎。只可惜那少年郎生的煤炭一样黑,又有百姓说,非得是这些生的黑的人,才有一颗可昭明月的忠心。
“三哥……四……哥。”顾乐神色颇不自在,这一路乔装改扮,一人独行,已然不是个十二岁少年的心性了。他此去京中,一个仆从都未曾带上,便是担忧自己折了条命,还要搭上个人。如今平安归来,除却他本身聪敏之外,倒也算得是个造化。
秀儿赶忙吩咐春笙预备吃食,热水自是不必。顾乐这些年来,秀儿就未曾见过他沐浴过。可他却从不发臭,亦是个本领了。
“弄些牛肉来吃食。”
顾乐言,笑了笑,露出一口银牙,“如今西京城内,都未必随意吃得上牛肉,咱家倒是大方。”
顾乐所言不差,因着战事,黎民哪有机会收割耕种,如此下去,战线一长,只会让物资愈发匮乏而已。如今不过三年,已然有许多地方成了死城,那些被秦人夺去的城池,雍地百姓便沦为了贱役奴籍,苦不堪言。
“这牛肉也是难得,我识得一位农户与人生了嫌隙,他那仇人力大无穷,人称周鬼,一拳打死了他家的耕牛。我为他寻了个公道,将那周鬼安排到了外城巡防,用些药材换了那被打死的牛,偏生你来的巧了,送了些上好的牛肉去陈家,孟家,又给董大人送了些,咱们府上余下的,也不多了。”
“如今西京城中都是吃糠咽菜的,我家却活的比都城自在。”
“瞧着你来信所言,恐怕都城之人,活的是最不自在的。”
顾乐眉头微蹙,他少年心性,仗着在自己家中,便放肆说了起来,“屠皇后掌权,不力图抵御外侮,偏生与龙州江家,太尉萧家等许多氏族起了嫌隙,若是再让这女人把控我朝几月,恐秦人未来,国将不国。”
春笙正从外头进来,手中的牛肉酥饼冒着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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