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行走其间
颜冰还未等来,桑落在紫阁域伫立了片刻,却意外看到了另外的人影,或许,也不算是意外。
这个人,正是煌珏。
一身褐反色夹银丝雨花缎袍,少年精致,隔着水雾看着她,他的目光似乎沉凝,又似乎多了许多复杂,他向她走来,桑落也微微莞尔。
原本有头万绪,可看着面前的人,似乎一瞬间便能安定下来,煌珏在心里冗长叹息。事情发展得太快,以至于现在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此人,可如果放任她离去,今后或许再无交集,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你来送我?”
许久不曾开口,面前的女子首先道。
煌珏看着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一时思维有些絮乱,想了想,才慢吞吞道:“你要离开?”
这是句没用的话,可现在他却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他该死的什么都不知道!
桑落笑了笑,还未说话,看着远处搬运货物的人,眸中又不由浮现了一丝温暖,这是她从未在面对自己时出现过的表情,煌珏微微奇怪,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到那一身银装、拖着一堆金银器物的颜冰时,不自禁眉宇一拧,后者自动白了他一眼,只朝池桑落道:“还不快来帮忙!”
桑落但笑不动,睨了颜冰的简陋灵车一眼,正要开口,煌珏抿了抿唇,却突然塞给了她一个东西,并低声道:“我会在宗门给你做内应。”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什么,或许,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桑落一瞬手指灵光闪动,本欲阻挡对方的物什,到对方此言时一怔,复而看了一眼落在手中之物,只是一块极普通的布料,上面写了一行小字,画了一个奇怪的丑脸,似乎是秘密通讯之用,而她还未有所表示,这个人似乎比她还要仓皇,一句话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仿佛被捉奸之后羞臊离去的小娘子。
没有看他的背影,桑落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你弄这些东西做什么?”她看了一眼颜冰,目光又投向灵车上的奇怪玉器和珊瑚盆景,“为什么不放在储物袋里?”
“装不下,”颜冰没好气,“快来搭把手,啰啰嗦嗦什么。”
桑落却摇了摇头,走了过去,睨了颜冰那累得气喘吁吁、一抖一抖的小指头一眼,微微瘪嘴,“你老人家一根手指头就能搬运,需要我帮什么?匀半根手指头陪你拉?”
颜冰正要倚老卖老,池桑落却忽见另一身影飞下,她面色不虞,却朝颜冰笑道:“我去对牛弹弹琴,你先走一步。”
颜冰微顿,回头看了一眼,刚巧与君慕炎堪堪对视,前者颦眉,后者却不自禁微微一笑,颜冰翻了个大白眼,正懒得理会,但复而想到,如果她先走一步,不但这些东西需要她奉献精力,之后还要她自己寻找坊市寻找客栈,她这个路痴,还要给池桑落传音指名地点,这岂不是没完没了?这么一想,她就果断不打算动了,在远处随便选了块山石旁坐下,坐着坐着就躺卧着假寐起来,银衣铺展在地上,和青苔深深地亲吻着。
君慕炎看着那道身影,神情暗敛,感觉到池桑落不闻不问的等待,这才看向了后者,朝她飞去。
不过……面前的人,表情略有些奇怪,一双眼眸虽是平澜无波地看着他,却不如说是透过他在看空气,好似眼神没有聚焦,完全一副无视他的样子,让他也不由微微皱眉,他从来没有在池桑落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这是……这是什么德性?
君慕炎有些迟疑,池桑落却不打算陪他耗着,她道:“无话可说?”
君慕炎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心中叹了口气,却正色道:“之前是非,无对无错,在下冒昧,此来,是为了舍妹之事。”
他看着池桑落,“若道友愿意替舍妹解除蛊毒,在下愿意以等价厚礼相易,绝不会让……”
“我说过,会替你妹妹解毒,”桑落表情不变,只道,“还有事?”
看这神色,这口气,似乎有些不耐,君慕炎反而一笑,“也是,是君某想得太简单了……之前的事,无关对错只论恩怨,道友今日遭遇因我而起,所有的报复、还击,也尽可针对我君慕炎个人而言,我想,以道友的气度,应该不至于会牵连无辜的人吧?”
说到底,对她的话还是不相信,可如果真的那么在乎自己的妹妹,就不会咄咄逼人至此了?
桑落微微一笑,正经看了他一眼,“所以,展望亭是你所杀?”
她不相信那个鬼修会愚蠢到在雷震谷中杀人,杀的还是雷震谷长尊!
事情发生得太蹊跷,她更怀疑是君慕炎在那鬼修动手后顺水推舟,而这,与他的个性倒也相符。
君慕炎眼眸深沉,但此时此刻,他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噙着模糊的笑意,沉静地看着她。
到此时,桑落自然也明白对方的无声之意,她淡淡收拢了笑意,转开了视线。
“我已经离开了雷震谷,回到了水幽门,那么你君慕炎就应当知道,自己方百计想要隐藏的事情已经瞒不住了,而我池桑落从来都不是拖泥带水之人,一旦回宗,必会第一时间将消息传达宗门,这一点相隔里之遥,根本无法挽回,你后续的所有动作,分明是多此一举,可你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君慕炎没有声音,可这一时间,他却竟有些不愿此人多说,然而对方的语速不减,声音清越,依旧轻轻浅浅道:“说白了,你只是不甘。”
“不甘自己错失良机,不甘自己赌输了,所以在最后关头,即便遇到了不是机会的机会,也要抓住……君慕炎,之前或许我还愿意与你稍假辞色,然而现在,我不屑。”
“因为,你不配。”
如果是因为各自的立场,那么他们互为对手,可以各自凭借自身的优势与实力一较高下,但最后她逃出了雷震谷,这一场赌博已见分晓,可对方却依旧不依不饶,这已经有失阴损,有失气度,这样的人,或许能成为她的敌人,却不配成为她的对手。
桑落没有再与他多言,转身离去。
今后,没有什么顾忌,没有什么桎梏,她的面前,已经是一片浩瀚的天空,而她,行走在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