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残月如梦
丑时刚过,楼清源又被梦惊醒,无神的张着双眼,那双眼里有着狠狠痛过的痕迹,满眼布满血丝,以想见这个噩梦有多慑人。
这一年多来,他经历了太多,早已经麻木,所以只是僵硬地坐起身,抹去脸上的冷汗,拿起昨晚搁在**边未喝完的烈酒,走到桌,落座在梨花木椅上。
宁静的夜晚,夜风似影,只有惨白的月光独挂在窗台,映照着他的寂寞和悲伤。
他喝着烈酒,深邃的眼定在桌上铺开的素描像上。这画像是妻子生前亲自画下的夫妻像。如今却成了他唯一的思念。每晚他都要盯着画像,伴着烈酒才能勉强入睡。然而效果始终不彰。
他曾经乞求妻子能在梦里出现,以慰藉他卑微的思念之情。但一次也没有,他知道她对他已经恨之入骨,根本就不愿意来见他。
然每次看到那副妻子前世的素描画他都有一个荒谬的念头。妻子或许没死,她的灵魂或许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虽然他感到非常疲惫,但心里的这股动力,催使他拼命地向前走。他还想抱有一丝希望,所以他还不能就此倒下。
只是,有时候,他会动都不能动,像是全身气力都被抽走一般。坐在这里,看着那副画,以让他得到些许的慰藉。
唯有看着那副画,他才会觉得自己还活着,痛苦而寂寞地,活着。
初阳升起,楼清源依然穿着单薄的中衣,削瘦的俊面漠然地坐在那里,仿佛时间都定格在那一秒。
“爷,起吧。”姜嬷嬷一早就端着洗漱水进来。每次进来小主子都是这样端坐在那副画像前。才短短一年,却苍老了不少,曾经乌黑浓密的间已隐隐有几缕银丝。
以前极其挑剔吃食的人,现在吃什么都无所谓。好像吃饭就只是为了维持生命的延续而已。却比以前越消瘦,已经瘦得不成样子。好几次老太君和夫人都看着他这样偷偷抹眼泪。
哎,二少夫人这么好的一个人,老天爷怎么能将她带走呢。看着小主子为情心伤,她这个做下人的都心酸。都是造化弄人呐。
“嗯。”到有人叫他,他才觉自己又这么坐了**。
“爷,早饭在哪里吃?”
“不吃了,嬷嬷把东西放下就出去吧。”因为妻子不喜欢丫鬟贴身侍候,所以他也养成了习惯,凡自己贴身的事都自己动手。
“爷,多少吃点吧。有你爱吃的粉丝煲。”只有以前少夫人会做的几项吃食,爷才会多吃上几口。旁的吃食,就这么夹个一两筷子便放下了。
“好!粉丝煲是那次谨儿特意做给我吃的。”他的妻子啊,回到相府里住,他才能安静的回忆她和妻子美好的过去。每每忆起过往,总会忍不住泪湿眼眶,心酸难忍。
下朝后,楼清源独自在御花园求见皇帝。
“楼相有何事?”何谨的死对他的打击不比楼清源少。他到现在还是有点迁怒楼清源,都是他的糊涂,才让寒梅那贱人有机乘。他没有悲悯伤秋的资格,这几个月来皇帝拼命安排事情给他做。
“陛下,臣要辞官归隐。”
“辞官归隐?朕不允。”皇帝冷冷地看着他,他不允许他今后只想着何谨而活着。因为他不配,他要狠狠地压榨他,让他忙得没时间去多想。
“陛下,臣心意已决。”
“你想辞官,好在后半生过着回忆她的日子吗?你觉得朕会让你如愿吗?她为了你只身一人远赴边塞,你呢?为了那个贱女人竟然害死了她。现在你想辞官,哼,这辈子朕都不会让你如愿的。”当初他就不应该放她去边塞,如果她没去,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如果当时他没放她走,或者他不顾君臣之礼把她抢过来。或许,此刻她还好好的活着啊。
“陛下既然不允臣辞官,那就请陛下将臣配去边塞苦寒地。好让我陪着她过完此生。”皇帝不答应他辞官,这是他预料中的事。不激上一激他没办法如愿。
“边塞,去那里你就能跟她更贴近了。哈!朕不想让你再见到她,哪怕是来生也不能让你见到她。朕命令你代替朕出巡大渊全国各地。朕一直想肃清贪官**之风,既然楼相想出京都,那就替朕好好看看,好好查查大渊各城的贪官污吏。”你要去边塞守着她,我就偏不如你愿。
“臣遵旨!”他一手**出来的学生,对皇帝的心思他这个老师了如指掌。
“下去吧,不日就出。”
“臣告退。”
目的已经达成,他越来越坚信自己那个荒谬的猜想。他觉得谨儿或许真的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他要去游走各处寻找办法。他坚信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总会有那些奇人异事能帮他找到办法再见妻子一面。哪怕要花去他一辈子的时间他都甘愿。
某偏僻村落
家徒四壁,这屋子只能用这么四个字来形容。茅屋外面修缮的挺整齐,见屋主不是个懒惰的人。为什么屋子里会空成这个模样。仅仅只有一张旧桌子,旧桌子上搁着一只老旧的粗瓷茶壶。那张桌子旧得能掉木屑,显然还是经过多次修缮的。两把简单粗糙的自制木凳。就这么孤零零的摆在空荡的大厅。
旁边是一座老旧的灶台,一口缺了角的水缸。水缸用一块木板盖着,上面搁置着一只老旧的木盆。木盆里有两幅缺口的瓷碗。那瓷碗明眼一看就是那种廉价的不能再廉价的粗瓷。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还没等她走近,外间与里间相连的门帘被掀开。只见一名白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出来。老者看年纪已有古来稀,身子并不硬朗。走没几步路就停下来剧烈的咳嗽。
原来这家里还有别人啊。她以为就这帅哥一人呢。
处理猎物刚回来的帅哥立刻上前去搀扶老者。
“尉迟前辈你怎么出来了!”他是被这个姓尉迟的老者相救。因为头部受伤严重,以至于忘了自己的身份。于是跟着老者姓尉迟,名修。从他醒来那刻,他只记得自己要保护一个生命里最重要的女人。但是他却失职了,将她遗失在某处。直到某日有一只胖鸟飞来,赖着他不走。他才隐约记得几个模糊的片段。亦记起这只胖鸟叫龙猫,好像曾经被他饲养过。
伤口愈合的那天他原本是要走的,尉迟前辈病重,因而他只得留下来照顾。从尉迟前辈的脉息看他曾经受过很重的内伤。全身脉络早已损伤,这些年来总是伤痛不止。为了给前辈疗伤,尉迟修只得时不时上山打猎去镇上换银子买珍贵的药材。只能以此来舒缓他的伤痛。
家里会这么穷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所有银钱都拿去换药材了。好在他一个大男人少吃一顿也不算什么。只是身边那只胖鸟却是无肉不欢的主。整日来就想着餐餐有肉吃,没见着肉就鸣叫不断以此来抗议,表示自己受到虐待了。这让他很是头痛。
“整日里睡着,浑身都不得劲。”老者有气无力的声线显得格外虚弱。
“您先坐下,我给你倒碗水。”尉迟修走到水缸旁,从木盆里拿了一只粗瓷碗。倒了一碗递给老人。
“有客人来了,这家好久都没人上门了。”老人接过碗喝了口水。看见一直站在门外的一人一鸟。脸上难得有笑意。
“捡的。”简单明了的回答,却让何谨这个当事人满头黑线。这话说的真够伤人心的。
“啾啾啾啾。”你才是捡的,垃圾堆里捡得。竟然说本大爷是捡的。
某只很不要脸的胖鸟完全忘了它是如何死乞白赖的赖在人家家里不走。还要人家餐餐好吃好喝的待它。
“呵呵,家里就是少了说话的人。姑娘既然暂时没地方去,索性就留在这里住吧。”
“谢谢老人家,我暂时要麻烦你们了。”现在她是身无分文,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年代。是否处在动荡不安的乱世。贸然出去绝对是不智的选择。
“站着干么,进来坐啊!”老人热情地招呼何谨进来坐,却忘了家里只剩下两张粗糙的木凳。突然想到家里的窘境,老人家有些微的不自在。
“哈,没事,坐外面还蛮凉快的。”好在是初秋时分,外面也不冷。
“还没吃吧,修,得准备晚餐了。”老人家转头对身边一直没出声的尉迟修说道。
“好。”尉迟修起身走到灶台,从悬空吊着的篮子里拿出2个馍馍,一碗咸菜。显然这晚餐只有两人份的,她这个外来客是没有的。
“啾啾啾啾。”又是这个,本大爷不吃这个啦。本大爷要吃肉啊,吃肉啊。本大爷已经好几天没吃肉了,都饿瘦一圈了。龙猫大人一看仆人拿下来的晚餐立刻围在他脚边边叫边跳。
“修,把你今天打来的猎物拿些过来煮吧。”这样的吃食确实不够分啊。也没办法拿出来招待客人不是。
“要换银子。”那些猎物是他明天一早要去镇上换银子买药材的。
“少吃几贴药也死不了。去拿来吧。”
这会儿何谨从俩人说话内容里了解到,这个家为什么会这么穷。原来是老人家身子不爽,日日都要吃药。估计家里能拿出来的钱都去买药了。现在人家要把这卖药的猎物煮来招待她这个外来客。这实在让人于心不忍啊。就是做给她吃,她都咽不下去啊。
“不用了。”何谨刚要阻止,尉迟修已经把院子里处理过的猎物拿来了。
是一只肥硕的獐子,已经被他剥皮,开膛破肚。
“这是你明天要拿去镇上卖的吗?”
“嗯!”原本今天还有别的收获,因为半路捡了个人所以今天的收获才只有这样。这只獐子是镇上的酒楼前些天就预定的。
“这獐子的内脏呢,那个东西你也要拿去卖吗?”
“扔了。”
“喔,这獐子咱们就不吃了。你把那些内脏去拿来。我来做,今晚就吃那个吧。”这么肥硕的獐子,那内脏不少呢。他估计这男人以前也不是个过日子的普通人。不然不会这么奢侈的啊。
“啾啾啾啾。”主人的手艺好了,本大爷终于能一尝一年多来的夙愿了。龙猫大人的哈喇子如飞泄的瀑布般飞流直下三尺呐。
尉迟修半信半疑的走出去将扔在石板上的内脏去拿回来。何谨跟在他身后一道去。
果然如她所料,这内脏还真不少。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采了几颗野葱回来。
“我来处理吧,你去生火。顺便给我拿把剪刀来。”
“没有。”家里穷得很哪里有剪刀的。尉迟修依然奉行简洁有力,沉默是金的原则。
“那我怎么剖开这个啊。”何谨一手拎着一副肥肠,一手拿着一个肚。
尉迟修瞄了眼,便抽出随身带着的利刃,道:“怎么剖。”
何谨瞧他那杀气腾腾的模样惊跳了下,又他问话,才明白过来。这也太那个了吧。她还以为这男人是不耐烦她了要宰了她了。结果人家是拿着这把好剑来帮她剖内脏的。
大爷你能不能别那么严肃啊,人家的小心肝经不起你这么吓的。
轻拍自己受惊吓的小心脏,便给他比划了一下怎么剖。
那男人二话不说,唰唰几下就搞定。
“好俊的刀法呐。”虽然用的是剑。不过看着切口都是一丝不苟的平整。
“洗,煮。”剖完这些,他舀了一瓢水冲洗干净剑。只扔下两个字就转身去了后院。
“好,接下来就交给我吧。”何谨盘算着将有限的食材做出美味的吃食来。三人一鸟都要填饱肚子才行。
盘算着这些内脏能做卤大肠一份,白切肚,心。咸菜炒肺。又把俩个白馍馍掰碎煮了三碗糊。这些应该能应付三个人的胃口了。
这天晚上尉迟家吃了有史以来最丰盛美味的晚餐。
尤其是龙猫大人这一年多来吃得最满意最丰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