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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据再也没空理会仙鹤,震惊地蹲下,又急又轻地唤了声:“芷颖姑娘?”
这时,大金鹤优雅的长颈高傲扬起,对着天空鸣叫两声,展开双翼振翅飞走了。几乎同时,刘据又一次被震惊,因为巨幅金翅下的芷颖居然□□,白玉似的玲珑娇躯在云霁下闪闪发光。男人看呆了,要不是追上来的近侍在几百米开外大喊一声“殿下”,很可能会一直看下去。
“不要过来!”
太子扭头大声命令道,立刻脱下最外面的罩衫长袍把芷颖裹好,抱了起来。
他快步朝近侍走去,边走边吩咐:“快把马车牵来。长宁,你速回博望苑,要御医候命。快!”
长宁抱拳领命,拨转马头朝博望苑飞驰而去。千石皂缯盖马车也匆匆驶来,刘据抱着芷颖跳上马车,不做停留,划了个半圆朝西边奔去。
芦苇地不平,马车又驶得快,车里人觉得晃荡,可芷颖还是双目紧闭,连脸上的哀怨都没有淡去。刘据很是担心,伸出手指探到鼻子下面——有气,但微微弱弱软软绵绵,呼在指上痒在心里。
“芷颖,发生什么事了?”
刘据喃喃自语,焦急地看着臂弯里的少女,手心贴在腰上,隔着一层薄薄的袍子,也觉得皮肉软滑,他眼神凝起,仿佛透过薄衫看到了她摄人心魂的玉体。
男人干咳一声,止住邪念,撩开窗帐看着蓝茫茫的春季天空,想起和芷颖初次相遇时那个能召唤翔龙的神奇少年。
齐光,你是不是负了芷颖?
他剑眉蹙紧,低头看向少女,手指抚上她白皙腻滑的脸颊,不无痛心地说:“早知如此,那时真不应该让给你。”
博望苑到了。博望苑不大,占地二十余亩,分南北两院。大门向东,与南院相连,南院四四方方,用山墙分成五间院落,外加一座从北院隔出来的小花园,是公务会客,宴聚堂会之所。北院较大,是座有山有水有亭台楼阁的大园林,属于太子的私人居所,之中的东静殿便是他的寝殿,造得堂皇又精巧,一层是嬉戏娱乐之所,俱是通楹大厅,歌舞乐器琴棋书画炉鼎尊彝样样俱全,二层大大小小十几间怡趣厢房,太子的卧室是顶头一间名叫东凝阁的挑出屋子,这是二层最大装设最豪华的一间,三面环水一面对着桃花园,置身其中,低头青红相映,生动谐趣,抬头云净天空,心无杂尘,真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
北院西北角的大门不常开启,这天因有太子提前吩咐,所以早早大开,侍卫家臣全部列队恭迎。载着刘据和芷颖的千石皂缯盖马车飞快驶来,离大门半里地才开始减速,冲进大门后几个下人跑上前拉住缰绳抱住马头才让车刹住。
不等停稳,刘据就从里面跳下,抱着芷颖快步走进涵远堂。涵远堂就在北院大门进口处不远,专门用来接待太子特召的贵客,所以未设寝室,但因担心芷颖的身体,便在这里先做停留让御医诊断。
太子把芷颖轻轻放在预先备好的卧榻上,喝退所有侍从单留御医。御医从容迅速,把脉象,看瞳孔,观舌苔都做完后,还想掀开裹在她身上的袍子检查一下,但立刻被太子按手,制止道:“没有外伤,我检查过了。”
“既然如此太子殿下大可放下心来,这位姑娘只是在昏睡。”
“昏睡怎么会没有半点反应?”
“睡得比较沉罢了,不用多久就能醒过来。”
刘据点头,把额上还未干的汗珠一擦,叫来一杯热茶咕咕灌下,同时吩咐马上备好乘舆。等歇完这口气,男人再次抱起芷颖,坐上四人乘舆移驾往东静殿去了。
御医依然跟随左右,回着太子有一句没一句的问话,心中对这个身份不明的女子产生强烈好奇,不禁问道:“太子殿下,这位姑娘是哪里找到的?为何会昏睡不醒?”
“为何会昏睡不醒难道不应该是我问你吗。”
“卑职是想了解一下这姑娘的情况,好判断出她昏睡的原因,说不定还能让她早点醒过来。”
刘据细心地把芷颖露出的脖子裹好,说:“让她自己醒吧。”
芷颖被齐光从山顶推下深渊无数次。
头一次被推下的时候,没有看清齐光的表情,等到身体飞出半空才从胸口传来辛辣的疼痛,像被烙下了背叛的火印。但是没有看清齐光的表情,于是从空中又回到了山顶。
的确是齐光推开了自己,不是无意也非被迫,就是他推开了自己,脸上几乎狰狞,眼珠是仇恨的红色,嘴角抽搐,牙关紧锁,打在胸口的手掌又沉又烫。那枚火印就是他烙下的。
芷颖忘记看自己的表情,身体又飞了上去,在旁边专注地看着被抛弃的自己。震惊和恐惧把五官撑开,勇气和信心被烧成余烬,心中猛然爆发的痛苦来不及助长火焰就消失在山崖下。
不甘心。再来一次!芷颖飞回山顶,想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这个骗子、叛徒,要从嘴里喷出黑色的火焰点燃他,让他也尝尝心脏燃烧的悲苦滋味!她照做了,但骗子的烈火更猛烈,把自己烧成黑色的冰块,从发梢硬至骨髓,从气息凝至血液,毫无怜悯,不留一些辗转的缝隙,从山顶扔了下去。
堕落中,芷颖用身体里嚣张的黑色火苗解冻了侵骨的恶寒,然后发现自己还没有放弃,于是撑着在冰火折磨之后残存的尸骨飞了上去。可是那个骗子不见了,一轮金色的太阳站在山顶。太阳对她发出厌恶的叹息,从火球中伸出一只手推开了她。
她被太阳推开了。
——我被太阳抛弃了。
再也没有力气重回山顶。
若不是身体里的黑火穿透表面,在皮肤上结痂一层黑炭,她准会被太阳烧成黑烟。芷颖感谢黑色火苗的庇护,它们也傲慢地接受了,然后迅速不知廉耻地掌控了这具尸体,强迫她又飞回山顶。
太阳再次推开她,皮肤上的黑炭又厚了一层。
每被推开一次,结痂就厚一层,在反复无数的轮回中,丰盈雪白的身体变成干瘪漆黑的木炭。
轮回中,芷颖早就麻痹窒息,但还是感觉到身体最后重重的落地。木炭支离破碎,在光辉下瑟缩叹息,在阴影中高歌狂舞,在黑暗里自生自灭……
芷颖醒了过来,眼前一片花白,费了好些力气才清晰了视界。夜色在四周不安分地窜动,几盏宫灯发出昏黄的光线,借着烛火她看清自己躺在一张宽大的床上,全身裹在柔滑温暖、熏香四溢中,顶上是一块小巧的圆形藻井,绘着四方神兽和二十八宿,贴梁处挂着一圈珍珠粉色帷幔,一直垂到地上,把少女和床榻笼罩其中。
芷颖动了动,看见帷幔外有个男子躺在藤椅上,闭着眼睛,胸口平缓地起伏。少女心中残存的最后一分余烬被妄想拨动了,她从床上坐起,已然冷汗淋漓,全身颤抖地拨开帘帐,探出身子仔细一看——
“卫离大哥?”
她惊讶地小呼一声,手没有撑住,跌进男人怀里。
第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