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夜低了低头，平静道：“我手里的妖晶足够了，不必再去人界借助灵气修炼。等我修成天妖，再想获取妖晶就容易得多，你不用为我担忧。”

    郭睿似是有些气恼，道：“谁担心你了？你这家伙也太没良心了，好歹也有一百多年的交情，你这语气好像轻飘飘地就放下了，到底有没有把我们当朋友？这一去以后结界裂缝如何变化还不好说，若是最后一面呢？”

    江如夜道：“最后一面也无妨，早晚都要分开不是吗？能与你们相识相交本是意外，我已经很知足了。若我报了仇后，结界裂缝还能穿越，我定会再去人界看望你们。若不能，便只能期待你飞升成仙、我修成妖神了。”

    妖神也有通天彻地的本领，届时想相见不难。江如夜的话其实也是说来安慰郭睿的，毕竟在妖界，妖神只是个传说，已经百年未曾有天妖修炼成功了。

    郭睿沉默不语，江如夜为了缓解尴尬，故意玩笑道：“怎么，你这是舍不得我？”

    郭睿瞥他一眼，仍然没开口，闷闷地出去了。

    江如夜叹了口气，在桌子边坐下来。他明白郭睿对他的情义，也很珍视人界的这几位朋友。可是他身背父仇，不敢轻易冒险。结界裂缝以三十年为周期，他若入人界就必须等三十年以后再回来，万一那时结界裂缝出了问题，他就会永留人界，再也回不来了。

    这次的离别，或许真的是最后一面，生死再不相见。

    因为有意避开这个话题，接下来的几天里郭睿再也没有问过江如夜。慕萱出于朋友之情，得知江如夜的决定后，顺便问了他是否会继续留在青阳城。江如夜已是无家之妖，日后是四处漂泊还是安定下来，他们都想知道。

    江如夜思索了片刻，道：“慕道友不打算带木灵天尊回人界对吧？前些日子我他说想要仿照人类修仙界的门派形式在妖界开创派别，或许我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慕萱喜道：“若果真如此，那再好不过了。小灵之所以想去人界也是为了更好更全面地了解修仙界门派的运作，江道友你在修仙界已有百年，对这些事情了解甚多，有你帮助小灵，想必各项事宜都能更加顺利。”

    一是考虑到结界裂缝的牢固问题，二则不愿再为琐事分心，慕萱最终决定劝服小灵留在妖界。江如夜主动提出要帮忙，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慕萱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不过顾念着江如夜性情寡淡且身背父仇，一直没好意思开口。

    得到江如夜的首肯，慕萱又跟小灵说了此事。小灵一心想着跟慕萱去人界看看，所以就有些不太愿意。但他终归是个话的孩子，尽管有万般不舍，还是答应了慕萱。

    把这些事情解决后，也差不多到了他们启程的日子。出发前，慕萱和叶无双一起去了鸿元真君的房间。他们到时，无厌真君、玄同真君、天韵真君都已经到了，且个个神情严肃，掺杂着几分难舍。

    他们要回圣门了，鸿元真君则一个人继续留在妖界。

    “惠清和静舒来了，坐，再跟师祖说说话，以后就见不到喽！”鸿元真君笑着对他二人招手，语气却带了伤感。

    慕萱上前行了礼，起身笑道：“师祖说哪里话？再过几十年我们就能在天界相见了，到那时还可以继续侍奉师祖左右呢。”

    她是师门前辈能否躲过致命天劫的关键，所以必须要对自己有信心。哪怕对即将面对的未知结果有茫然和恐惧，也要藏在心底最深处，不让任何人看穿。

    无厌真君等人都道：“是啊，静舒必能一举成功，您就等着五六十年后登仙吧！”

    结界裂缝开启的两次小周期过后，也就是六十年后，那时慕萱要么已经成功飞升，要么身死道消、修仙界继续过着无望的暗日。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鸿元真君都该从妖界回归了。

    鸿元真君察觉自己的话语有不妥之处，忙笑道：“静舒丫头自然是厉害的。我这一把老骨头，许久不曾这般热闹过了，你们要走了还真有点儿不适应……哈哈哈，好了，再过几十年百多年，横竖还能在天上相见，就不要因这次分开徒添烦恼了！”

    其他几位真君纷纷附和，并说起了这一两年在妖界比较有趣的经历，试图冲淡方才的烦忧感伤。鸿元真君又嘱咐了他们几人修炼注意事项，以及他渡上次飞升天劫时的一些经验，尽可能地希望能对慕萱有所帮助。

    看看天光，时候不早该起身了。鸿元真君站起来，笑道：“走，我去送送你们。”

    为了防止妖界之妖有所异动，鸿元真君、小灵以及木家木云的两个心腹天尊都会前去，将他们护送至凌云城附近的结界裂缝处，等他们安然无恙地回了人界再回撤。

    外面郭睿他们已经在等候了，圣门修士一出来就出发。江如夜也跟着众人前去，送他们最后一程。

    这一行声势浩大，再不济也是圣妖级别的，唬得青阳城残留的一些眼线以为木家高手们又要出门挑事灭族去了。

    慕萱注意到乔玦似乎回头看了一眼，好像在找什么，便知他对南仪飞并没有表面上表现的那般无情。可是南仪飞已经回了北冥城，而他们这一走还不知会不会再回来，往后的一切也难说了。

    慕萱郭睿金非水蝴蝶四人第一次回归人界时，除了水蝴蝶略有心事，剩下三个都是很高兴雀跃的，恨不得立即回到修仙界。这一回，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郭睿都显得闷闷不乐，每个人似乎都有很重的心事，一路上的交谈少之又少，乏味沉闷却无人在意。

    经过凌云城时众人和几妖并未停留，而是直接去了木渊部落附近的结界裂缝处。

    慕萱拿出虚空镜，按照惯常的操作对准天上隐隐显现的结界裂缝。众人及时抽调灵力支援，细小的裂缝便越来越大，成了一个漩涡洞口。

    元婴真君还能多支撑一会儿，所以就乔玦郭睿这两个金丹期的先进去。乔玦收势，回头再次看了一眼，然后对地方上的鸿元真君、木灵天尊、木家两天妖和江如夜拱了拱手，纵身跳进了漩涡里。

    郭睿走到洞口边，与乔玦一样拱手致意，然后冲着江如夜大喊：“好好修炼，修成妖神，咱们到天上再一起闯荡！”

    江如夜沉声道：“一定！”

    郭睿咧嘴笑了一笑，干净利落地跳了进去。

    接下来元婴真君们也一个个抽离法阵，进入漩涡洞口。慕萱身为持虚空镜的关键人物，最后一个进入。等到无厌真君的身影消失在洞口后，她收起虚空镜，冲下面的师祖行了一礼，作势要走。

    “前辈！”小灵在下面大喊，“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若有朝一日还能再相见，我定能做到成为前辈眼中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慕萱微笑转头，对他点点头，随即被漩涡吞没。

    小灵的拳头紧了又紧，盯着那渐渐消失的洞口看了半晌。江如夜也有些愣怔，以他的速度，完全可以像上次那样在洞口消失之前冲过去，然而他终究克制住了。

    鸿元真君拍拍他们俩，道：“好了，他们应该已经落到沧浪城附近了，我们回去吧。”

    木家两天妖相互对视一眼，忙道：“鸿元前辈，木灵道友，江小友，不知你们意欲何往？”

    鸿元真君明白他这话的意思。眼下木家暂时没有强敌来犯，可木家的实力毕竟还不稳，慕萱他们走后时间一长定有其他妖族进行试探，他们这是找帮手呢。

    想到慕萱的话和天韵真君的筹谋，鸿元真君感慨小辈们为自己考虑的周全，眼眶一热差点让面前的小辈看了笑话。

    他定定神，低声道：“我当惯了闲云野鹤，不想拘于一室。不过木家之事我不会撒手不管。以后若有妖族找你们麻烦，尽管告知于我。”

    木家两天妖感激道：“多谢鸿元前辈。”

    小灵道：“我就留在木渊部落，有事可过来相寻。”

    他看了江如夜一眼，江如夜道：“我与木灵天尊在一处，你们找到他应该就能找到我。”

    这般说定之后，鸿元真君继续游历去了，木家两天妖回青阳城复命，小灵和江如夜则留在了木渊部落。

    慕萱这边，一切都很顺利。这次他们落在了沧浪城附近的林子里，而且相距不远，很快就聚齐了。

    郭睿照例要款待各位前辈，被无厌真君婉拒了。乔玦也没有什么心思，便随着圣门前辈一起告了辞。

    无厌真君对慕萱和叶无双道：“你们与沧浪城颇有交情，不妨留下来几日，不必急着赶回圣门。我们几个老的若留下反而让他们觉得不自在，就不进城了。”

    慕萱道：“师伯是要直接回圣门吗？”

    无厌真君摇摇头，道：“我要去一趟妙华派，找钧严真君相商，提前说好原委，到时借妙华派的幻音琴一用。你与小荼罗寺的莲叶大师有缘，降魔杵便由你亲自去开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