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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孙女向佛祖祈愿,宁可折寿十年换女儿安好。
唐近一直陪在浔阳身边,女儿落地他也只瞧了一眼,他的目光只落在自己的妻子身上。屋外的雪越下越大,伴着狂风。探了探浔阳手上的温度,又让宫人多添几个暖炉来。浔阳最怕冷了。
宫里所有的太医都来瞧了一圈,个个都说公主大约熬不过今夜。唐近不信,前世浔阳在除夕夜离去,今日已是初二了,佛祖既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又怎会只留她两日。
夜幕渐地收严,唐近两日未眠,一股酸涩在眼皮上蔓延,不知不觉靠在浔阳床边堕入了梦境。
梦里他站在京都的城门楼上,远望一行朱红的送亲车队朝北方而去。天际飘落一片薄雪,他接在掌心,触起了多年前的记忆。那年他还是佛门子弟,在山寺里救了一位姑娘。她曾见过那个姑娘跪在佛前祈愿,她求的不是自己的姻缘或是命道,而是盼着大数朝河清海晏,时和岁丰,如今那个姑娘坐在那驾绑满了红花的车轿里。大数吃了柔然的败仗,只能从皇族中选一女子远嫁求和,他第一时间想起浔阳郡主。
他想,只有浔阳郡主这般心系百姓的女子去了柔然才能换来两国的和睦。他想,她大概恨极了他。方才她坐上马车之前剐了自己一眼,那一眼里,满是恨意与狠意,却让他的心跳错了节奏。她的眉眼,像盛开在枝头的辛夷花,鲜艳而雅致。他忽然后悔了,柔然的黄沙与狂风里是开不出辛夷花的。
那一日是除夕,百姓早早地回家过年,街道空空荡荡,只剩他和白雪。他没有亲人,团圆夜也只是与自己的影子作伴。他又想起了浔阳郡主,今夜她也是孤单的。
五光十色的烟花在夜空绽放,唐近抬头望了许久,不知浔阳郡主是否也在看这些绚丽又短暂的烟火。
一道马蹄声又由远及近,从街角转弯险些撞上唐近,那人的打扮正是送浔阳郡主出塞和亲的护卫。唐近心中腾起一丝不安,但愿是他想多了,他问:“何事如此惊慌?”
“浔阳郡主的马车跌落山崖,郡主不知所踪。”
唐近心底如有惊涛骇浪在翻腾着,从他出家到还俗到当上首辅,他的心一直是平静的,除了这一刻。唐近夺了那人的马,扬鞭出城,追着车队碾过的痕迹。积雪已深,马失前蹄,他从马背上摔下,滚下山坡。狂风暴雪遮蔽了他的视线,他拾了根枯枝作拐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脑海之中满是浔阳的倩影。
雪海之中,一抹艳红格外醒目。唐近扔了枯枝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近,用冻得没了知觉的双手从雪堆里挖出了浔阳。她的脉搏已经停了,安静冰冷,像一朵枯萎的花。那天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落泪,滚烫的泪水落在浔阳苍白的脸颊上,可惜枯死的花再浇水也已迟了。他将浔阳驮在背上,一步一步走回京城。对不起,那一路唐近的心里只有这三个字。
后来,他辞去了丞相之职,重回了佛门。不再云游,只在浔阳郡主的墓边修了座竹屋,日日为她诵经,直至圆寂之时他才望着那方矮坟道了一句:“我喜欢你。”
唐近从梦里醒来,浔阳依然安静地躺在她身边,依旧是惨白的脸。唐近的泪水淌在她的脸颊上,缓缓地滑进她唇间。
“对不起。”唐近反复重复着这三个字,如果不是为了他们的孩子,她不必受这个苦。今生他依旧欠了她。
浔阳的唇微微动了,嘴里的苦涩蔓延到心底,却渐渐甜了。
“相公。”浔阳气若游丝,声音刚从唇间发出立刻消散。唐近如在梦中,狠狠在自己手上掐了一把,才终于相信他的浔阳回来了。
“你哭了。”浔阳缓缓伸手,冰凉的柔荑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唐近握着她的手,痴痴笑着,道:“我喜欢你。”
浔阳嘴角浮起浅浅的笑意:“我知道。”
“我们的孩子呢?”浔阳想着他们的孩子,她当时只听见了孩子的哭声,还没看到他一眼就失了气力。
唐近忙让嬷嬷把孩子抱过来,她原本在襁褓里睡着,一靠近母亲立刻就哭了,大概因母亲受了这么多苦而难过吧。
“起名字了吗?”浔阳问道。
“叫唐弥好不好?弥补的弥。”
浔阳略一思量,微微一笑:“她不足月,弥补,正合适。”
“不。”唐近却道,“是我对你的弥补,我会好好待你和弥儿,弥补前世和今生的亏欠。”
浔阳凝望他哭得通红的眼睛,她从来不觉得唐近亏欠自己什么。她又看向唐弥,但愿女儿长大后不要像他父亲这般,时不时犯痴才好。
“大皇兄他,怎么样了?”浔阳忽想起自己是因见阳湍和玄熙摔了才动的胎气,隐约记得大哥似乎伤了腿。
唐近本不愿提起此事惹浔阳难过,但她问了又不能不说,便道:“左腿从腘窝直伤到膝盖,只怕会落下残疾。”
浔阳胸口一郁,前世大哥被慷王冤枉受了膑刑,今生竟还是伤了腿。但如今他已是太子,腿上落了残疾以后可如何是好?
第76章 金城
草长莺飞时节,浔阳与绿桐往福庆寺去。小唐弥出生后身子很弱,时不时要病一场吓唬吓唬她爹娘。听说福庆寺的菩萨灵验,浔阳出了月子便打算给她求道平安符。
马车在转弯处险些与另一驾车相撞,好在两边车夫都是老手,避得及时。绿桐挑开帘子望了眼,道:“是金城郡主。”
金城下了马车,隔着车帘向浔阳致歉,语气恭敬得像换了个人。绿桐看向浔阳,她知道浔阳与金城素来不合,以前二人同为郡主,现如今浔阳已贵为公主,她以为浔阳会借题发挥,没想到浔阳什么也没有计较,反倒叮嘱她路上小心。
“公主真是大量。”绿桐感慨,这一点也不像以前的浔阳。
浔阳浅笑:“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慷王都已输了,她还有哪一样能拿出来同我计较?”这不是大量,是骄傲。
绿桐心中羡慕,浔阳这样的境界她大概是达不到了。以前她为不能嫁彭四郎而苦闷,现在为彭老夫人要为四郎纳正妻而烦恼。倒不是怕自己受主母的苛待,只是担心一双儿女会因庶出身份受苦。
二人在福庆寺求了符,顺道去清露轩吃午饭。绿桐的丫鬟柳西急匆匆追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绿桐见她这般,以为是晤儿、曦儿出了事,急问她发生何事。
“老夫人,老夫人在给四爷议亲。”
绿桐闻言面色一沉,从回到京城那日她就知道四郎会娶正妻,就算她不愿又能如何。柳西顺了顺气,又道:“是述国公家的嫡出六小姐。”
绿桐面色更差,述国公位高权重,他们家的嫡出小姐自然身份高贵,这就更衬得她卑微低贱。那位六小姐浔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