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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笑意,仿佛看到了尤道漓的另外一面,既有些讶异,又觉得不必讶异。
文集中所写的多是鬼怪乱谈,似乎是尤世淡听尤道漓这个不靠谱的姐姐讲了太多仙魔故事,才忍不住加以发挥,将尤道漓的世外所历付诸笔墨。其中崇吾山那节尤为精彩。谢瞻白从前对这类不入流的故事书不感兴趣,没想到这本文集读起来竟颇有滋味,一口气看到深夜,翻到最后一页纸时,还很有些意犹未尽。他索性也不睡觉了,研了墨,提起笔,将序言一挥而就。
次日午后,谢瞻白御剑来到玉浮南丘。出门时便觉得天色不妙,待走到尤道漓居处前,果然落起了倾盆大雨。
六月的天,一向喜怒无常。
正在门口收衣服的严径柳见到谢瞻白,先是感慨了一句“稀客”,接着便客气地将他引入一层茶厅,说了两句不咸不淡的话。
尤道漓匆忙下楼会客,显然是没料到谢瞻白手速如此之快。好在晨间她采了一些茉莉花扣在茶碗中熏香,此刻只要调入蜂蜜、甘草外加一滴姜汁,即可冲出香汤招呼客人,不至于失了回敬谢瞻白的礼数。
谢瞻白身为男子,自未冲饮过这样讲究的茶汤。但觉这白花的清气与当下时节十分相称,甘甜的回味亦使人心神愉悦,便欣然连饮了三口。放下茶碗时,犹感唇齿留香。
尤道漓趁其品汤时快速读完了书序,边看边点头不已,笑得比茉莉汤中的蜜味还甜,不住称赞道:“昨夜与你分别后,我还在想,我本该跟你说一说舍妹作文的初衷。谁料你竟能自行体会她的话外之意,三言两语便得其要旨,将这序写得犹如画龙点睛,实在是难得中的难得。”
谢瞻白:“令妹虽谈妖说怪,但处处关照人心,语中似与世不违,又分明有清鉴在怀,当真是冰雪聪明。”
尤道漓听谢瞻白这样夸自己的妹妹,觉得比自己被夸还高兴,回道:“我妹妹是聪明得很!其实她刚出生时也十分虚弱,本来也该习道强身的。但我爹娘实在舍不得将两个孩子都寄养山中,才留下了她。”
谢瞻白:“哦?她也是白发婴吗?”
尤道漓:“不好说,说不好。据说我俩当时都是奄奄一息,不过呢,又比其他白发婴强一些。你看她,虽没有学道,不也长成人了吗?就是身体状况一直不大好,唉。”
谢瞻白:“无欲最是延寿之法。令妹若人如其名,自当长命百岁。”
尤道漓心想,谢瞻白竟在安慰她,这真是人之将别,其言也善,其色也温。哦不,他态度转好的最重要原因,应是那姻缘命牌的失效。自己不再热切地想要嫁入谢家,他当然也不必诸多防备了。想到这里,她不知自己是该喜还是悲,笑得有几分酸涩,回道:“多谢谢兄吉言。”
谢瞻白:“对了……你家住在何处?”
尤道漓:“我家?”
谢瞻白:“家兄在京城为官,寄递书函可走官道。令妹若想要他的字,我让他直接寄一幅过去便是。”
尤道漓:“当真?!可这不算公事……似乎……有些不妥。”
谢瞻白:“无妨。本朝官员每年可借官道寄二十回家书,此为国朝恩例,不算公器私用。”
尤道漓听言,暗想这谢家恐怕是既人丁不旺,又亲属零落,以至于一年仅二十次寄递家书的恩例都用来有余,难怪谢母希望儿子能早日成家。唉,既如此,便祝福他将来娶个能生会养的媳妇儿吧。纯臣之风当代代相传,这样的人多了,对这世道有益。
她取了笔墨,写下家中住址,交于谢瞻白手中,并再三谢过。等阵雨止歇,才将之送出了门。
跟谢瞻白一番客套,差点误了去桃汐镇采买物品之事。次日她便要离开玉浮了,行装中还差些药品和干粮。据说蜀中如今糟乱非常,不时有流民聚义为盗。堆积如山的蜀卒尸骸也使人头疼。烧则引发燎山大火,埋则因天热而发出恶臭,还会污染许多水源,使得疫病蔓延城镇村郊。
玉浮派常年蒙受朝廷恩幸,自该站在王师一边。但苍生何辜,诸人又怎能对蜀地水深火热的乱象视而不见?几经商议后,姐妹五人打算去到庄知濠家的坞堡中,为招抚流民与医治伤员贡献绵力。
庄家在蜀中势力颇大,既不与成都王合流,跟朝廷亦无甚关联。族人在群山中据堡自守,按时纳粮,从不公然反抗当地官府,但也不肯轻易为人所用。在这战事胶着之际,成都王当然更没有心力去管那些软硬不吃的山中堡垒了,甚至连有逃兵遁入山中投靠庄家,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五人在庄家使者老张的引导下,跋涉了两日,才兜兜转转地找着了庄家惠子坞之所在。也是到了近前,尤道漓才明白这庄家的坞堡何以坚不可摧。
四围青山属第一道屏障,越过青山后,有突然下陷的河塘沟渠。紧接着地势又陡然高起,整座坞堡便建在那几乎与半山齐的高地之上。
高地周边有升降绳梯与螺旋石阶,最多仅容两人并排通过。看来不只千军万马难以上攻,坞中人应当也很少外出。
说是坞堡,其实惠子坞与一城大小无异。墙高得骇人,且墙里有墙,堡中有堡,呈固若金汤之势。坞中空间丝毫不得浪费,家家屋顶均铺土种菜,从空中俯瞰,一片绿意盎然。户户院中还有池塘水井,想来这水并非来自地下,而是全拜天雨所赐。
听老张说,惠子坞中每户人家的鸡鸭牲畜都有定数,多三只以上即充公,少则补上。男女年满二十必须成婚,二十五岁仍不育者,必领养他人之子。不许纳妾,不许赌博,一日饮酒不可超过三樽,连坞主都需守此规定。
“安不忘危。”老张虽然身形伛偻,但脚步轻快,不难看出是有几分内功的人。他领尤道漓等五人来到东北角的一处院落前,推开木门,一边道:“惠子坞的许多规定,虽显得不近人情,但要在乱世存身,则非如此不可。诸位既来到坞中,也需守坞中的规矩。”
严槐枝笑说:“好险,我们离二十岁还差个两三年,不然岂不得被迫嫁人了?”
老张亦笑呵呵地回道:“姑娘说笑了,规矩当然要守,但坞主还不至于逼各位嫁人。若你们不愿,随时离去便是。更何况,这坞中实有不少青年俊杰,姑娘们若真住上两三年,说不定水到渠成,不需管什么坞中的规矩,便自然成家了。”
严径柳听说坞中有青年才俊,兴致高了几分,正想细问,却被左寥夕打了岔:“张叔,我们此行的目的在于救人,但一路看来,似乎坞中人皆安居乐业,未见有饥困流民……不知我们究竟能做些什么?”
老张赞许地点点头,答道:“左小姐果然是菩萨心肠。流民并非没有,但都安置在了坞南。这坞中需要各位的地方很多,全看各位想做什么。”
左寥夕:“在下略通医术,可勉力为流民疗伤治病。”
老张:“这自是最需要的!甚好,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