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29
帝君策 作者:燕赵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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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策 作者:燕赵公子
讲,沈奚靖就觉得事情有些不自然起来。
宏成六年既然已经采选,那么宏成七年便不会再开,后来柳华然成为帝君,他和先帝文皇帝之间的事情便成为坊间美谈,据说,文帝在宏成七年的宫宴上对他一见钟情,后求了柳家族长,在征得柳华然同意之后,才在当年年末以贵侍之礼他迎进宫来,宏成八年,文帝废元君,宏成九年,柳华然便做了帝君,一直做到文帝驾崩为止。
这样仔细一想,沈奚靖心里便慢慢勾勒出当年的事情始末,越是细想,便越是害怕,这一连串的事情,竟然一环扣着一环,让人不敢深思。
穆琛默默握住他有些冰凉的手,道:“我知你想什么,那便是真的。”
马车咕噜咕噜跑着,穆琛的声音很小,但他们两个贴在一起,沈奚靖能听得清清楚楚。
穆琛说:“先皇当年与元君与南宫祈也很和睦,后来他喜欢上柳华然,但柳华然却从来不给他好脸色,为了让柳华然高兴,他废掉了刚刚生下皇子琰的元君,让柳华然做了帝君,内宫文史记载,柳华然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可是不到两月,便不小心没了,自此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孩子。因为这个,先皇广纳宫侍,生了一堆他根本不喜欢的孩子。”
内宫文史只有皇帝和史官可查,穆琛说的这件事,可以说几乎没有人知道。
沈奚靖听了,便觉得有些不舒服,他原本觉得柳华然只是感情淡薄,却从来没想到,他可以对一人爱那么多年,然后折腾的所有人不得善终。
穆琛继续说道:“后来景泰之乱,我和我爹躲在水玉宫,那时候我爹似乎已经猜到最终的结局,他给了我一块手帕,说这东西要好好藏着,最后关头,还要靠它保命。我那时候小,不明白我爹的话是什么意思,后来,废帝死了,满宫里,只剩我一个皇子,我那时候才发现,我留与不留,也都只是柳华然一句话的事。”
他这样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沈奚靖对景泰那一年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自然明白穆琛语气里的悲伤。
很难得,他回身抱住穆琛,拍了拍他后背。
“他那手帕上写得缠绵极了,什么南宫有佳人,春柳树下立,芳华翩然若,只祈长情顾。我虽然年纪小,也大概猜到那是什么意思,于是我便告诉他,那手帕我偷偷藏起来,一旦我死了,那手帕便会直接呈到南宫祈面前,南宫祈与他年少相识,绝对不会认错他的字。”
讲到这里,穆琛忍不住冷笑出声:“你真应该看看,当时柳华然是什么脸色,说起来,如果不是我爹做过他的掌衣宫人,给他细致整理过衣物,恐怕也很难发现这条藏在箱子底部的手帕,兜兜转转,竟然还是我爹曾经的宫人经历救了我一命。”
沈奚靖见他情绪有些不稳,便轻声说:“我也做过他的掌衣宫人,可惜那会儿懒,可从来没想着给他整理衣物,还是父君有远见。”
穆琛很短促地笑了一声,紧接着说:“可惜那手帕,只救了我一个人的命,我爹还是在我登基之前过世了。”
他这样一说,沈奚靖也有些难过起来,他们全家也只剩了他一个人,他记得很清楚,当官兵开始抄家时,他爹把他护在身后,他父亲那时候对他讲,无论怎样,也要好好活下去,当时他不是很明白,直到他们被关进牢中,直到他们流放上虞,那个时候才知道,他的父亲们与哥哥们,他们家的老管家、大厨、园丁,看门的林爷爷,守夜的侍卫们,都早已经死了。
沈奚靖又拍拍他的背,两个人沉闷了好一会儿,穆琛才说:“那些年的事情,虽然是柳华然因爱生恨,因恨生孽所致,但先帝却也令我不敢苟同,就因为柳华然不喜欢他,他祸害了宫里多少人?就因为柳华然不给他生孩子,我们这些皇子,打小就过得没有父皇一样,就连南宫祈那三个皇子,虽然锦衣玉食,但先帝对他们的态度,也没见好到哪里去,先帝年少登基,兢兢业业三十六年,做皇帝,他做的一点毛病都没有,但做人相公与父亲,他真的一点都不称职,他不配当父亲。”
这是沈奚靖听穆琛说文帝最重的一句话了,穆琛平时从来不叫文帝父皇,只说先帝,沈奚靖能从他的态度窥见一二,但像今天这样明摆着讲出来,倒还是头一次。
穆琛深吸口气,见沈奚靖面上有明显的忧色,拍拍他的头,好半天才说:“罢了,跟你讲这事只是不想让你瞎猜,结果闹得我们两个都不愉快,算了,以后不提也罢。”
沈奚靖道:“这……倒是不会,这样的事情,皇上能与我讲,已经是给我的恩典了。奚靖还要谢过皇上。”
自从有了孩子之后,沈奚靖虽然与他态度亲厚许多,但仍旧不似寻常伴侣那般亲密,穆琛知道,沈奚靖忍了许多年,克制了许多年,如今要他放开,确实很难。
但他从来不心急,他们有很长一段人生要走,会有很多孩子,会有盛世江山,沈奚靖对他并不排斥,甚至最近一段时间,也能主动与他说些话,这样已经很好。
穆琛有时候会想,是不是沈奚靖也有些喜欢他,只是性格使然,让他不能也不愿意表露。
每当想到这些,穆琛的心便又会热乎气来,做皇帝十年,他也忍了十年,他拥有的耐心,不会比任何人少。
多等些时日,又如何呢?
穆琛这样一深思,两个人又没话讲,马车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闷起来。
末了,沈奚靖又担忧起来:“皇上,如今给我这么高的位份,会不会有人……”
穆琛见他还在担心这个,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道:“你还真是苦惯了,如今当了主位,怎么反而思三想四的,你不记得颜相那日说过什么?”
“什么?”沈奚靖问。
“他说,你与沈明泽年轻时很像,你不记得了?”
猛然听他提起父亲,沈奚靖心里一颤,说:“其实,我都快忘了父亲的长相了,今天早晨照镜子,左看右看,也没看到一丁点相像来,我怎么会有我父亲当年那气度啊。”
穆琛听他絮絮叨叨说起话来,不由觉得好笑,便说:“你以为颜至清老眼昏花吗?他说像,那便是像,你想想,今日早晨你穿这身行头一亮相,会有多少早年旧臣想起你父亲?他们在官场摸爬滚打那么多年,看你的姓,便会马上猜到你的身份,谁都不会再敢说半个不字了。”
这一长串话说完,穆琛便发现沈奚靖正呆呆看着他。
“无论当年上虞你怎样艰苦,无论这些年你在宫里怎样艰难,奚靖,你要记住,你是帝京沈家唯一的血脉,你是敬忠公唯一的儿子!如今世家凋零,你以为,与你身份相同之人,还剩几个?除了皇族,便再也找不到其他,如果说你的身份还不够高,那再没人能当朕的侍人了。”
穆琛这几句话说的掷地有声,说的干干脆脆,沈奚靖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他唤醒,他觉得眼前仿佛闪过许多彩光,那么温暖,那么明亮。
他用力点点头,道:“好,我晓得了!”
穆琛笑笑,这番话其实他藏在心里许久,如今终于在最合适的时间说出来,这趟南行,虽然刚刚开始,但却也让他觉得不虚此行。
两个人又安静了一会儿,虽然没说话,但并不觉得难捱。
终于,沈奚靖忍不住问他:“皇上,那手帕既然已经还给他,没了这个束缚,以后……”
其实他担心手帕没了之后柳华然会全力对付他们,他有些隐约猜到穆琛离京大概是为了保护他,但如果这重要的筹码丢失,对穆琛或许是不小的损失,以后会如何呢?
穆琛见他脸上又有些阴郁之色,突然低声说:“你以为,朕手里只有一样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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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奚靖一愣,他从前就觉得穆琛深不可测,如今这一番话说下来,便更有些看不清他。
索性,他们站在同一条船上,穆琛越聪明,他们这条船,便能走得更远,更稳。
穆琛正等着沈奚靖问他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却不料外面传来曹易泽的声音:“皇上,侍君,前方就是城门,直接出城吗?”
二人对视一眼,穆琛道:“走吧。”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沈奚靖只听到外面有些说话声音,没过多久,马车又行驶起来。
沈奚靖和穆琛没有再说话,他们马上便要到城外芳草亭,太医大臣与宫人们早就等在此处,到了芳草亭汇合之后,一溜八两马车,便向凉川行去。
他们此次全部取道官路,这条宽敞平淡的大道曾经在明帝与英帝两朝都加以翻修过,如今还是很好。
此时已经七月初,马车里虽然只挂了纱窗,也稍显闷热,因为有些颠簸,沈奚靖也没法看书,没多一会儿,就昏昏欲睡。
穆琛让他换了那身累赘行头,去掉礼冠,舒舒服服躺在铺了软席的床上,沈奚靖很快便睡着了。
即便是出门在外,穆琛也很少松懈下来,虽然已经是夏日,但他怕沈奚靖着凉,又从边柜里翻到薄被给他盖上,可这时候沈奚靖却不耐热,安静了一会儿便开始踢被子。
穆琛只好用薄被轻轻搭在他的肚子上,取了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给他扇了起来。
沈奚靖舒服了,脸上表情也舒展开来,好似十分开心。
穆琛靠坐在他边上,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样的日子,更令他满足。
他甚至一边扇着扇子,一边还想,要是沈奚靖知道他的皇上在他睡觉的时候伺候他,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那一定很有趣,穆琛一边想着一边笑,等到沈奚靖睡得沉了,他才放下扇子,拿起奏折,一本一本看了起来。
出了城以后马车行驶的速度就快了许多,当沈奚靖终于从睡梦中醒来时,发现外面天都暗了,马车不知道停在什么地方,穆琛不在车里,但外面倒有些热闹。
沈奚靖坐起身,正想穿鞋出去看看,却不料穆琛正掀开车帘往里面看进来,见沈奚靖已经醒了,便道:“睡得如何?身体可有不舒服?”
“我很好,无妨,我们到了哪里?”沈奚靖摇摇头,穿上鞋,被穆琛扶了下去。
这大概是官道旁的茶摊,天有些暗,茶摊的草棚顶上挂了几盏宫灯,御厨们正在一旁处理食物,太医们站在一旁,有些拘谨,沈奚靖注意到,随行的两位工部的员外郎都不在,倒是蒋行水正在准备餐具。
太医们见沈奚靖下了车,赶紧过来给他行礼,沈奚靖笑着回了,穆琛才说:“不用那么拘谨,自去一旁坐吧。”
他话音刚落,杜多福就已经搬了两张椅子过来,他很细心,椅子上还加了软垫,穆琛拉着沈奚靖坐好,才说:“两位爱卿已经先行去前方吉祥镇打点夜里就寝事宜,赶了一天路,兵士们也劳累,先行用膳再去。”
沈奚靖没说话,了然地点点头。
这次出来他们带了两位御厨,四个太医,两位工部员外郎,太医是怕灾区闹瘟疫,所以多带了两位。
因为沈奚靖匆忙之间升到主位,所以他宫里的管事与大宫人都空缺,穆琛把张一哲调给他做管事,李暮春也调到他宫里做大宫人,此次出宫,只有张一哲和蒋行水跟着他,李暮春留在双璧宫看家。
穆琛自己则只带了杜多福一个,这样一看,他们这一行人,已经十分精简了。
不远处正在休息侍卫们已经开始吃饭,空气里飘散着肉汤的香味,沈奚靖抽动一下鼻子,觉得有些饿了。
张一哲十分会看眼色,直接端了一碗鸡汤过来:“主子先喝着润润口。”
沈奚靖是真的饿了,这忙活一天,他只吃了一碗粥两个包子,还顶不上他平时一顿饭的饭量,他刚才醒来,也是因为腹中空虚,睡不着了。
他端起汤大口喝了起来,汤是温的,很鲜,沈奚靖看穆琛正坐他旁边盯着他吃,便吩咐张一哲:“给皇上也端一碗。”
“不用,刚才朕先尝过味道。”穆琛说完,转身叫道,“李明。”
得了召唤的李太医正赶紧跑过来,给他们二人行礼。
穆琛也不讲话,只冲沈奚靖扬扬下巴,李明麻利地给沈奚靖道了声好,直接请脉。
最近李明一天要请两次脉,沈奚靖的身体一直不错,除了那几天有些恶心反胃,后面就很好了,能吃能睡,穆琛笑说,这个大皇子乖巧极了,会体贴爹爹。
今日请脉的时间也很快,没多时李明就收了手,低声道:“嘉主子很好,皇上不用的担心。”
穆琛这才露出点笑容来,打发他自去吃饭。
虽然是在荒郊野外,但他们足有八两马车,什么都带着,吃的东西自然不如在宫里繁复,但味道是差不离的,因为还要赶到吉祥镇,所以用过膳后,他们便也收拾东西,重新上路。
晚上马车里有些昏暗,沈奚靖刚吃了饭也不好躺着,就靠坐在车里,与穆琛有一搭没一搭讲着话。
穆琛这次行程是非常严密的,每日清晨才会划定下一个经行的城镇,在哪里落脚都是事先快马到城镇府衙去通传,等到穆琛他们到时,前后也差不了几个时辰,这一趟下来,倒也把百官样貌看了七八分。
每日沈奚靖或是在马车里睡觉,或是与穆琛看他带来的奏折,穆琛难得出宫,倒显得更为随和,每当看到有趣的地方,便会给沈奚靖细细讲来,因有他在,路途也并不显漫长。
这些年穆琛上朝,不能发表意见,也不会批复奏章,所以他没事就观察下面大臣的众生百态,一路上拣着谁的就给沈奚靖讲解一番,虽然这些人沈奚靖大多都没见过,但穆琛这样一讲,他倒也能知道个一二。
十七日后,他们终于到达岭南府。
虽说为了沈奚靖的身体特地减缓了行程,但穆琛心里还是着急。
沈奚靖知道他忧心水患灾民,所以一直很少提要求,索性孩子很乖,从来不闹腾他,一路倒也无事。
他们到达岭南府的时候,已经是炎夏了。沙罗河沿岸特有的丹凤与薇露都正盛开,这个时候,才是丹凤与薇露的花季
姹紫嫣红的花朵妆点着长长的官道,沈奚靖掀起车窗,向外面看去。
穆琛也看到了外面美丽的花,突然说:“你记不记得前阵子你侍寝,觉得浴池闷热,后来又换到东暖阁?”
那次沈奚靖特别热情,穆琛自然是忘不掉的,但他每次提这事沈奚靖都很不好意思,今日也是如此。
“都过了多久,皇上怎么还提这个?”沈奚靖头都没回,只有红红的耳根子泄露了他的情绪。
“孩子都有了,你还这么腼腆,”穆琛打趣他一句,随即便正色道,“说起来,宫里的花多半都为了取景错开花季,丹凤与薇露一年能开好几个月,虽然好看,却也违背它本应有的天性。”
沈奚靖原本听到前一句还很恼怒,但听到后一句,便也有些惊讶。
穆琛看事情,总能想到更深一层的东西,沈奚靖听到他的话,不由思索起来,不料穆琛又说:“自英帝永嘉二十六年你先祖沈潮声沙罗治水成功,到今日沙罗河已经有七十年未有水患,可今年暴雨涟涟,岭南再往南一些的地区至今雨水仍未停歇,沙罗之水患若不根除,百姓有家不能归,被迫流离失所,那么我大梁便不能永安。”
自从出来这些日子,穆琛总是与他说许多朝政之事,沈奚靖如今不说了如指掌,也算知道了七七八八,所以穆琛这样一说,沈奚靖脑子里便活络起来。
他转过身体,认真看着穆琛道:“皇上的意思是,改河道?”
穆琛眼睛一亮。
沈奚靖虽然在宫里多年,日日干着繁重的工作,从未有人教导他这些,在他做了宫侍之后,穆琛很有耐心,一点一点引导他,教导他,几乎把他毕生所学所想,一股脑灌输给他。
沈奚靖到底是名门之后,也到底聪明年少,这些时日以来,已经能跟穆琛对答如流。
像今日这一番话,说实在的穆琛也只约莫有些大概意思,他自已也不清楚,到底要对沙罗河怎样治理,沈奚靖已经帮他想到了。
不愧是以治水闻名天下的沈家人,沈奚靖对于这类事情总是很敏锐,就像他虽然喜看话本,但也爱看《水利志》这样的书,这同样是一门复杂的学问。
穆琛问他:“讲讲如何改道?”
沈奚靖想了想,才说:“我大梁是东高西低的地形,沙罗河自东向西贯穿而下,而西北地区常年干旱少雨,沙罗河西部却连年暴雨,因水位高涨无处泄洪,导致冲垮村镇屋田,不如开凿一条支流,把河水往西北引去,既能解决西北之干旱贫瘠,也能缓解沙罗之水患,这样想来,一举两得。”
穆琛点点头,他知道,工部的人不是没有这样想过,但开凿一条引渠需要消耗大量人力财力,那需要举国而动,就算如今国泰民安,国库充盈,也确实是很大的动作了,沈奚靖同样能想到这一点,但他身份摆在这里,他可以跟穆琛讲。
他只是给穆琛提供一条可行方案,至于最后如何执行,还要看左右相六部尚书共同商议。
沈奚靖见穆琛沉思起来,想了想又道:“皇上,如果最后可开引渠,那么可扩成运河,这样一来,便可打通南北商路,对于百姓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穆琛眼睛更亮,他紧紧盯着沈奚靖看,然后说:“你说,这条运河,最终要通向哪里?”
沈奚靖动动嘴,最后才给了他两个字:“上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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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接壤邻国溯澈、有凛亲王与护国将军重兵把守的漠城,荒芜贫瘠的上虞几乎不被世人所关注,这里不但地广人稀,常年风沙不断,还干旱少雨,如果不是因为上虞羔羊、牦牛与沙漠骆驼能给老百姓带来收入,想必这里早就荒无人烟。
如果上虞能有水,有富饶的土地,那么生活就会很不一样。
百姓们可以种植粮食作物,他们可以自给自足,也可以把珍贵毛皮通过商船贩卖到各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广大土地都被风沙覆盖,几乎荒废。
就算在城里,大多数人也只能糊口,辛辛苦苦贩卖到外郡的皮毛,也多半是为了换回食物,用以维系家庭生计。
沈奚靖去过那里,知道那边百姓生活到底有多艰难。
但无论生活再艰苦,那里都是家乡,很多人终其一生,都不会离开故园。
穆琛虽然没有去过,但他每年光看上虞请求救济粮的折子都能看见好几本,知道如果不是维系困难,上虞郡守也不会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给朝廷上折子。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岭南府高大的城墙出现在车窗可见的视线里,沈奚靖和穆琛不约而同停下了刚才所说的话题,沈奚靖道:“到了。”
是的,这十七天来辛苦赶路的终点,终于到了。
说起来,岭南府也是降雨区,可是他们一路走来,却从来都没碰到下雨。
那连绵不断饶人心烦的雨水,总是在他们要到之前,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们到岭南的这一两日,也都是晴天。
当时张一哲还说,皇上是真命天子,他来了,老天也要给面子。
对此,穆琛也只是笑笑。
马车一直往前行进,不多时便到了岭南府城门前。
得了消息的岭南郡守张台与四安总督苏劲成,早就带着下官与城兵在城外迎接头一次出宫的睿帝穆琛与嘉侍君沈奚靖。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沈奚靖听到车外曹易泽在与张台和苏劲成寒暄,没多时,曹易泽便过来问:“皇上,要见吗?”
马车里的穆琛和沈奚靖已经整理好衣服头发,穆琛道:“恩,打开车门吧。”
曹易泽亲自上来打开车门,掀起车帘,外面的两位大臣赶紧过来给他们二人行礼请安。
穆琛说:“此次南行颇为仓促,朕要叨扰苏爱卿与张爱卿了。”
两位大臣赶紧说不敢不敢,穆琛没有再说话,反而给了曹易泽一个眼神。
曹易泽心领神会,上来关上车门,没多会儿,马车又动了起来。
他们此次在岭南,是落架在刚刚挂上牌匾的怀荣伯府,而苏劲成一家则临时住到岭南郡守张台府上,在穆琛离开帝京当天,他们二人才收到密函,短短十几天的功夫,也只够把宅院都打扫干净,换上新的家什被褥,连翻新都来不及做。
所以,在怀荣伯府里,当苏劲成把穆琛扶下马车时,脸上满是惶恐:“皇上,时间仓促,来不及翻新则个,微臣家里简陋,委屈陛下几日。”
说实话,苏劲成的家跟他的官职并不太相称,他做到从一品四安总督,管辖的四个郡都很富足,按理说油水是很丰厚的,但他家里也不过是普通的三进宅子,装饰摆设也都不华丽,就是房间多了点,他这个人为官做人都没问题,就是家里夫君小侍比较多,孩子也多,人口多,吃穿用度都要花钱,他自然没精力再去整房子。
不过,这样也能显出他为官清廉,每年俸禄有多少就用多少,倒也难得。当时穆琛想要用他,就是看中他官品好。
所以穆琛倒也没说什么,只道:“苏爱卿清廉简朴,朕心甚安,如今百姓无家可归,朕就不谈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了。”
苏劲成赶紧说:“皇上仁慈,是万民之福。”
他们这样站在正堂前说个没完,跟着的所有人都只能站着听,穆琛回头见沈奚靖正安静站在他身后,便道:“苏爱卿,先领朕与侍君去休息,其他话稍后再谈。”
苏劲成一拍脑袋,口里说着“臣该死”之类的话,带着他们去了主屋。
这主屋是他与他正君住的,算是府里最好的院子,索性主屋房间很多,苏劲成不敢上皇帝住他们住过的屋子,特地把两间比较大的空屋打扫出来,换了最好的家具。
苏劲成很会看脸色,见穆琛与沈奚靖脸上都有些疲惫,便说明日再来禀报,就先退下去了。
现在这宅里剩下的,都是他们从宫中带出来的人,张一哲正指挥着宫人们把其中一间屋子换上他们带的被褥用具,禁卫军也都散了开去,严密把守着这个怀荣伯府的每一个角落。
这所有的事情沈奚靖都插不上手,索性快到晚膳时分,穆琛让张一哲先把卧房收拾出来,让沈奚靖先进去躺一躺。
虽然沈奚靖从来不说,连天赶路,他也着实有些累了,也不说什么虚话,直接躺到床上浅眠起来。
要说出来这一趟有什么好处,那大概就是两个人可以一起睡一整宿不被人打扰了,虽然什么都不做,但是就是并头躺在床上一直睡到天明,穆琛也觉得颇为高兴。
当然,这点心思他可不会对旁人说,只不过他这几日脾气倒是好了不少,下人们也都松了口气。
夜里,两个人舒舒服服泡了个澡,这才一起上了床休息。
虽然是晚上,但还是很闷热,加之岭南刚下过雨,屋里满是潮湿的气味,沈奚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把穆琛搞得浑身难受。
黑暗里,沈奚靖只听他压低嗓音说:“你老实点,别惹我上火。”
他们挨得近,沈奚靖能感到穆琛身上也很热,说起来,因为有孕,两个人已经一个多月没在一起了,前一阵子沈奚靖身体不适,这一段时间又在赶路,终于今日精神放松下来,穆琛自然有些难受,但沈奚靖现在还不足三月,他问过李明,说是最好不要,所以,穆琛此刻虽然浑身起火,但也没有动手。
果然,他警告完之后,沈奚靖立马不动了。
过了好一会儿,沈奚靖开始一点一点往床里面靠,穆琛忍着身体里澎湃的欲望,咬着牙说:“你又干什么!?”
沈奚靖小声回答他:“我……我热啊……睡不着。”
穆琛叹了口气,无奈坐起身,转身就要下床。
沈奚靖也坐起来,又问他:“皇上……你去哪里?”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穆琛回身把他按回床上,道:“朕有些饿了,你先睡。”
好吧,既然穆琛这么说,沈奚靖也没再问,刚才穆琛走的时候打开了窗户,有些微风进来,床上少了个人,沈奚靖没那么热,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而我们的皇帝陛下,洗了一个冷水澡后,独自坐在书房看了大半个时辰的奏折,才终于回到屋里,见他的侍君老老实实睡在床上,这才轻手轻脚上了床,慢慢睡去。
第二日一大早,穆琛便醒了,平时在宫里早朝比这个时候还要早些,如今能睡懒觉,他也睡不着,看见沈奚靖还在睡,穆琛帮他整了整被子,起身出了门。
出门在外,加上不想打扰沈奚靖睡觉,在屋里他们都不用伺候。
外面杜多福和张一哲已经候着了,穆琛让杜多福伺候他梳洗,才吩咐张一哲:“侍君要是巳时正还不起来,便进去叫他,让他用了早膳再睡,如果起得早,就让他到正厅去,穿整齐些。”
穆琛书说的穿整齐些,就是让沈奚靖穿深色常服,他们如今住在怀荣伯府,来来去去大臣很多,所以沈奚靖也带了许多深色的常服,这样既简便,又能显得严肃庄重,一举两得。
眼下穆琛穿的就是黑色常服,花纹很简单,也没有束头冠,显得比上朝时随和一些。
他用过早饭,又给御厨说了几样沈奚靖爱吃的早膳,才起身往正厅而去。
现在穆琛用来接见大臣的地方就是怀荣伯府的正厅,他没让人动这里摆设,只道:“简单即可。”
岭南建筑偏素雅,一律白墙青瓦,苏劲成这怀荣伯府也不例外,虽然并不很新,但好在植物花草种了很多,里外都透着典雅,穆琛倒挺喜欢这里。
他到的时候,苏劲成,张台,曹易泽以及驻扎在广湖的工部沙罗司的司正王新早就在正厅里候着了,正等着穆琛召见。
见穆琛来了,各位大臣赶紧站起身,一起给穆琛跪下。
“给皇上请安。”
穆琛脸上没什么表情,等他在主位上坐好,才说:“此刻不是宫中,众位爱卿不用拘束,平身吧。”
大臣们这才站起来,说真的,无论屋里有多少把椅子,如果穆琛坐着,那其他人都得站着。所以此刻屋里的几位大臣都按照官位依序站好,穆琛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抬头看了一眼工部沙罗司的司正王新。
王新赶紧给穆琛行了个礼,道:“托皇上与侍君的福,陛下昨日到的岭南,今日沙罗沿岸的雨都停了,天佑我大梁。”
雨停了,还是所有地区的雨都停了,还真是大喜事,穆琛脸上也露出些暖色来,问:“要想河水褪去还要很多日功夫,废弃田产也不一定还能住人,灾民安置如何?”
说道灾民安置,王新脸上就有些黯淡了,他不敢回答,只能求救似地看向苏劲成。如今三郡水患,他管了两个郡,广湖郡守谢则如今根本不能抽空前来拜见皇上,他的广湖受灾最广,时间最长,大批灾民需要安置,他分身乏术,只能靠奏折通传事务。
在穆琛南行之前,已经给灾区各郡下发旨意,有关灾情的一切奏折,都只呈给穆琛,他路上看的也大多都是这些,只不过大多都没有批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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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关头,便能体现大臣的能力了,王新常年驻守广湖,他是工部沙罗司司正,位比工部侍郎,驻守在这里,专门为了盯着沙罗每年夏季因雨水暴涨,也算是有经验的。
但他却不敢说灾民安置的问题。
他管的是水,是那条这折腾人的沙罗河,可不是人。
苏劲成看他一眼,略一沉吟道:“皇上,若旧例来看,如果一直不下雨,那么洪水最迟十日便可褪去。”
穆琛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苏劲成又道:“皇上,三百万两的赈灾款前日就已经拨到三郡,如今广湖水患最重,几乎有大半土地沦为泽国,仅剩安吉府没有遭灾,因为灾民人数众多,安吉没有办法开城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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