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想到她后来变化那么大。杨怡先生从青城女中辞职后，又找了份工作，在一所女子教会学校教授外语。我听报社的编辑同事说过，虽然杨怡先生辞掉校长的职位，但是报纸还是紧追不放，曾经多次提起杨怡先生的旧事，指责她是□□恶魔、教育界毒瘤，要把她驱逐出教育界，把她弄得很狼狈。”

    当时杨怡的处境很糟糕，她又早已同家人决裂，没有亲朋好友也没有丈夫儿女，只能忍受孤独寂寞，同猫狗作伴。或许是前半生不太顺遂的经历，让她对自己的言行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她似乎慢慢领会到许多从前不曾注意也不放在心思的事情。整个人也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虽然学校的师生们对她观感不佳，也并不喜欢她，但她依然一丝不苟地履行一名教师的职责，对待学生也十分用心。后来竟然为了反对学校开除一位个性怪异的学生而辞职。

    令所有人大为震惊。

    韩秀儿半个身子都倚靠在沙发上，语气中难掩失落：“有时候我也会回想自己当初的行为，我个性冲动，总是会做出一些连自己都后悔不迭的事情。老欧也经常劝我，我就是改不了这个毛病。纤纤，你说，我当初对杨怡先生是不是太过分了？也许我不应该在报纸上那么写她，如果不是我开了这个头，或许她后来也不会落到这番田地。”

    “一饮一啄莫不天定，韩姐姐，你只是做了当时唯一能做的事情，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早已不是你一个人可以决定了。”姚纤纤耐心宽慰她。

    韩秀儿失笑，挥挥手：“哎，我就是这么一说罢了，可是心里难免过意不去。”

    “那杨校长辞职了又去哪里了？”姚纤纤转开话题问道。

    “她是被两个倭国士兵开枪打死的。青城通往鹿城的火车虽然被切断了，不过我们报社有自己的渠道，还能接到青城的一些消息。据可靠消息，倭国人对青城突发空袭后，并没有趁机占领青城，只是派了一队士兵接管了青城郊区的空军学员培训基地。至于北方的政府，我估计现在可能已经沦落成倭国的傀儡了。”

    韩秀儿垂下眼眸，面无表情地说完这番话。她已经很久没有接到王梦涛的书信了，她对处在风口浪尖上的王家十分忧心。她有预感，北方政府妄图和倭国人谈判的打算最终只能落空，对于咬到嘴里的肥肉，倭国人根本不会吐出来。战争的阴影已经笼罩这片大地，可惜很多人看不到这一点，即使他们看到了也会欺骗自己，宁愿躲在这片暂时安宁的世界里继续纸醉金迷醉生梦死。

    杨怡从教会学校辞职后，自己掏钱办了一个女子补习班，不仅招收女学生，还为不少流离失所的妇女提供庇护。她的举动落入了倭国人眼中，有一支散兵来到了她家附近，抢夺了她的财产，还有两个士兵把她骗到河边，开枪打死了她。

    事后，倭国人拒不承认，推说是匪患。

    “杨怡先生去世的时候，不到五十岁！她用她的行动为自己铸造下高贵的人格，这一点上，我比不上她。”韩秀儿余音袅袅，半张脸隐藏在光线之外，忽明忽暗。

    “我平生最后悔的事情大概就是这一桩吧！”

    姚纤纤似乎找到了韩秀儿当初停笔，渐渐不在报纸上刊登文章的原因了。虽然谈不上因笔杀人，但是韩秀儿对杨怡先生始终怀抱着愧疚之心，对于她的死更是讳莫如深。如果不是姚纤纤今天刻意追问起来，也许韩秀儿永远都不会开口说出这番话。

    谁的一生没有一两桩后悔之事。任凭他再得意，总有意难平之时。或许这便是变幻莫测的人生。姚纤纤问自己，她曾经后悔过吗？她以后会后悔拒绝张鹤白吗？最近这段时间，她想起这个男人的频率似乎有些高。姚纤纤对自己疑惑了起来。

    第九十一章

    意外来得很突然，又似乎冥冥之中早有预兆。

    当汽车驶入小巷，距离莫宅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枪声突然响起。有辆黑色的汽车飞快从巷子里冲出来，差点撞到对面的另一辆宾利车。宾利车被迫停下来，车上除了司机还有莫太太和姚纤纤，她们刚逛商场回来。司机有些犹豫，刚想下车，那辆黑色的汽车里便下来两个穿着西装头戴鸭舌帽的男子，随后汽车抛下人飞快离去。

    那两人举枪站在宾利车前，朝驾驶座的位置开了几枪，姚纤纤猛地扑倒莫太太，再抬头，汽车挡风玻璃破裂，司机已经倒在汽车方向盘上，鲜血从他前额汩汩流出来。

    莫太太紧紧攥着姚纤纤的双手，勉强控制自己颤抖的身体，她张嘴迅速说道：“出事了，我们必须马上下车。”

    姚纤纤点头，寻找下车的机会。

    那两人却突然对这辆汽车失去了兴趣，不再开枪。莫宅里面冲出了几个人，那两人余光一撇，迅速从树丛里扒出两辆自行车，利索地跨上车飞速离去，与先前离去的黑色汽车方向刚好相反。从莫宅冲出来的人，分出了两人来到汽车旁，其他人已经去追赶骑自行车逃走的两人。巷子里不断传来枪击的声响，回荡在空荡寂寥的半空中，莫名有种不祥的阴影。

    莫太太心跳得很快，她以为自己被吓到了，打开车门下去的时候，双脚突然一软，差点跪到地上，姚纤纤及时从后面扶住了她。

    那两名从莫宅里面冲出来的手下，来到莫太太跟前，低下头。莫太太二话不说，勉强绷住脸拉着姚纤纤冲进了自家大铁门。

    “老莫！”莫太太还没走进家门就大声喊道，声音中有一种她自己都能察觉到的颤抖，客厅里空荡荡的，没人回应她的呼喊。她看向跟着在她身后的那两名手下，眼神迫人，“告诉我，你们先生呢？他在哪？”

    那两人脸色灰暗，低下头：“夫人，您先别急，刘医生正在二楼替先生取身体里的*屏蔽的关键字*……”

    不祥的预感变成现实，莫太太瞬间眼前一片黑暗，她忍住晕眩的冲动，死死攥着姚纤纤的胳膊，把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倚靠在姚纤纤身上，这才站稳了脚跟，狠心咬了下舌根，嘴里一片腥甜：“带我上二楼！”

    姚纤纤见莫太太神色大变，她心下也跟着越发冰凉，只是面上不显，她余光匆匆在客厅扫过一圈，地上有血迹墙上有弹痕，她甚至看到了中枪瘫倒在墙角的尸体……莫太太心里只会比姚纤纤更明白，这里明显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枪战，她再一次祈祷丈夫可以死里逃生，但是心情却前所未有得慌乱和灰暗。

    “干妈，”姚纤纤轻声朝精神恍惚的莫太太喊道，“干爹还需要您，您不能倒下！”

    莫太太似乎被她叫醒过来，嘴里喃喃道：“对，我不能慌，他现在需要我好好站着，等他重新好起来。”

    两人上了二楼，莫先生书房的门板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