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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害怕我。”
上前。
“你知道你为什么害怕我。”
停住。
“不是吗?”
话音刚落,沈清溪抓住柳明昭的手臂,阻止她后退。
柳明昭满脸惊惶,沈清溪感到柳明昭的身体在颤抖。
是出于恐惧。
沈清溪知道这一点。
“在你嘲笑哀悯我的脆弱我的可悲的时候,”沈清溪的神情近乎慈悲,连声音都染上了几丝不近人情的圣洁,“反观自身,啊昭,你说,你是不是一个胆小鬼?”
——你是不是一个胆小鬼?
柳明昭猛地一颤,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脚步不稳地后退两步,低着头,手指微颤,她紧张地抿了抿唇。
“我从来没有嘲笑过你。”
这句话实在没什么力度,沈清溪给了她一记重拳,她却只能轻轻地拍回去,跟拍灰似的。
简而言之,她的镇定自若不在了。
这不是由沈清溪决定的,是柳明昭自己的选择。
即使是被动的,也是柳明昭的选择。
因为她心不定了。
所以没有办法再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她一直都标榜自己是一个敬业的攻略者,不会不劳而获地占据原主的身体,所以无论怎样,她都会尽心尽力地消解原主的执念,借此存活。
或许她的方式称不上高尚,但她确实并无坏心。
但是……
只要她依旧是强势的,沈清溪就不会有机会直起脊梁,他永远都只能是那个绝望的圣徒,向着根本不可能到达甚至根本就不存在的圣地五体投地。
但是她没办法再强势下去了。
因为沈清溪在她的世界里已经有了过度的存在感,她没有办法再无视沈清溪的情绪,没有办法再说服自己这是没有办法的。
世界上从来不存在着“必须如此”的选择。
所谓的“不得不”不过是自欺欺人。
沈清溪不给她任何缩回壳中的机会,他就像一个即将战败的将军恍惚间触及了那唯一一丝胜利的光亮,无论那光亮是真实存在的还是错觉,他都不会允许自己坐以待毙。
“啊昭,回答我,你为什么害怕我?”
沈清溪以不容拒绝的态度凝视着柳明昭的脸庞,视线仿佛凝成实质,叫柳明昭无法忽视。
柳明昭沉默。
沈清溪又重复问了一遍。
自始至终,沈清溪的语气都是克制的,可这克制下却悄然生长出了密密麻麻的尖刺。
良久的沉默。
“是的,我知道……我知道我为什么害怕你。”
说出这句话,仿佛用尽了柳明昭浑身的力气。
柳明昭歪倒在沙发上,冲着因为她的动作而露出慌色的沈清溪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随即又将手举到眼前,细细打量。
“我很漂亮,不是吗?”
柳明昭轻声问。
沈清溪却犹豫了,因为柳明昭给他的感觉像是在自言自语。
柳明昭也确实在自言自语。
她从来不是不甘寂寞的人,她很少产生倾诉的欲望,仿佛随身佩戴着情绪调节器。
“无论哪一个世界里,我都是很漂亮的,不是吗?我很年轻,而且很漂亮。人类会为时间的流逝而伤心,我却不会,因为时间无法抹杀我的存在。不仅如此,时间还无法阻止我一次又一次地重获青春。”
没错,这是令人倾羡的。
沈清溪暗暗想。
“可这不是没有代价的,沈清溪,这是有代价的。”
沈清溪恍然,“这就是你要得到唐棣的原因。”
“嘛,”柳明昭神色淡淡,“差不多就是这样。”
沈清溪还欲详细询问,柳明昭却又开口了,沈清溪只好闭上嘴。
“我想,你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死的,对吗?”
柳明昭轻飘飘地把选择权抛给了沈清溪。
不……柳明昭所做的应该说是恰恰相反,她将沈清溪逼到了绝路。
她是这么暗示的——你对我的爱的确影响到我了,我无法否认这一点因为这一点无法隐藏,但是我必须要提醒你,你继续下去的话……你继续用你的爱来扭曲我的意志的话,我或许会爱上你也说不定,同时,我或许会死也说不定。
结局只有死或永生,你愿意让你爱的女人去死吗?
曾经有过一个人用他的悲惨企图留住柳明昭,如今柳明昭学会了那个人的招数,用她的不由自主来赶走沈清溪。方式相同,目的不同,然而结果必然相同。
但能让柳明昭如此自曝其短,已经能够说明被逼到绝境的不只是沈清溪,还有柳明昭。
柳明昭是被她自己逼到绝境的。
只要不心软就好了,只要继续无视沈清溪就好了,但是她做不到了,无论为什么,反正她就是做不到了,所以她只能用这种方式,用近乎恳求的方式胁迫沈清溪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实在是太卑劣了。
面无表情地看着痛苦的沈清溪,柳明昭淡淡地想。
实在是……太卑劣了。
这样卑劣的存在,根本不配存在。
柳明昭感觉到冷意渐渐从脚底钻入五脏六腑,寒意彻骨。
柳明昭暗暗抓紧沙发边缘,既期待又恐惧地等着沈清溪的回答。
她没有意识到她做了和沈清溪一样的事。
明明知道对方的回答,可还是在等待。
沈清溪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接触过柳明昭的真实。
他所以为的柳明昭的真实不过是一个假象,一个被刻意伪装出来的充满了神秘的难以捉摸的幻影,那令人不可自持的魅力与吸引力都是假的,不过是柳明昭的遮羞布。
归根到底,柳明昭不过是一个胆小鬼,辗转数世,他追求的是爱,柳明昭追求的是生存。
根据马洛斯需求理论,生存是最基本的需求,爱和理论都是基于生存得到了保障的情况下才会引人追寻的。
说来可笑,这个理论对于沈清溪而言是陌生的,因为很显然,他从来没有为自己的生存操过心,无论哪一世,他都有着优渥的生活环境,如果他愿意,精神上的需求也尽可满足,任他予取予求。
所以沈清溪无法切身体会柳明昭的恐惧。
不过,听着柳明昭用死亡来要挟自己,沈清溪却生出了一丝委屈。
他可以为爱而死,无论是这一秒还是下一秒,他都可以为爱而死,因为爱就是柳明昭。
如果柳明昭对他而言不是月亮不是太阳不是时间不是生命,那他就不会爱她。
但是柳明昭用她的死亡来要挟他。
沈清溪想,他果然是变得贪心了。
一个长期身处绝望的深渊中的人一旦见着一丝丝的光亮,就绝对不会眨眼,想要更多,更多。
柳明昭无坚不摧的时候他尚能在绝望中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