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认了出来。

    “更惨的是，他老婆死了，我好心疼，呜呜……”

    “死了就死了呗，瞧你难过的。别哭了宝宝，他老婆谁啊？”

    女孩子指了指屏幕里的背景，“lisaxu，我知道她，曾是普利策新闻摄影奖的获得者，已经去世了。”

    “外国人？”

    “中国人，中文名好像是徐礼善，她在国外很有名气，但在国内不……”

    “哐当！”白色的咖啡杯跌裂在地上，淡棕色的液体撒了一地。

    “爸？”

    “哦哦，你看吧……爸爸出去了。”

    他的妻子端着切好的水果，站在客厅门口，无措地看着掩面哭泣的丈夫。

    场内。

    偌大的体育场静默下来，然而郁博雅再次沉默，镜头定格在高大的男人身上。一束光在他头顶洒落，他脸上的表情陷在轮廓的阴影里，看不分明。

    项链和汗水，在幽暗中微微闪光。所有人都在等待，等着这个男人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将涌到喉口的痛楚咽下。

    过了许久，他抬起头，目光越过观众席，似乎透过体育馆的顶棚看到了外面的天空。

    “最后，这首压轴的《8′52″》，送给你们。也送给你，阿善。它是我音乐生涯最好的结束。因为此生，我再也写不出比它更好的作品了。”

    在场的所有人再次哗然了。没有任何征兆的，歌神突然的退圈宣言，震动了整个乐坛。

    歌迷们都议论纷纷，吵闹的声音响成一片，整座体育馆都是沸沸扬扬的杂音，都快将屋顶掀破了

    郁博雅没有理会，他拨弦一下，第一个音符便从他的指尖流泻了出来。

    他是对的。

    这是一首太温柔太闪耀的歌。注定会掩盖郁博雅音乐生涯中的其他所有作品。以后人们提起他，第一个想到的只会是这首《8′52″》。

    华语乐坛上极为浓墨重彩的一夜。

    最华丽的音乐，最真挚的表白，突然宣布的恋情，悲恸的歌神，撼动人心的照片，震惊演艺界的退出宣言——

    这高/潮迭起的一夜，后来被乐评家和歌迷们称为“lisa之夜”，载入音乐史册。

    乐坛最重量级的歌神因为一个女人离开他的音乐。

    这一夜过去之后，乐坛开启了一段另类的曲风。流行，摇滚，r&b，管弦，hiphop，各种混搭风。然而始终无人超越他们的鼻祖《8′52″》。

    郁博雅送给离世的妻子的纪念，这首没有名字的，以8分52秒时长命名的歌，他的歌迷为它取了一个别名：《别吾爱》。

    那个歌迷为他撰写乐评《爱是绝唱》里写道：

    忽然就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有了好奇。

    要有多深情，才能这般若无其事，唱尽人间所有的小夜曲？温柔缱绻，哀婉缠绵，正大仙容。

    他一唱情歌，十万人心里就降临了一场海啸。

    *

    整个舞台悄然暗下，球形体育馆的顶部点点星光，缓缓旋转，最后的这首歌，灯光造型仿照了绚烂的银河。

    有白光从斜上方打下来，他低头浅唱，汗水从发梢滴落，大屏幕上的侧脸俊美得犹如天人降临。

    舞台中央，首先传来吉他孤单的拨弄，随后是钢琴空灵的单击。

    48秒后，郁博雅干净透亮的嗓音滑入。

    那嗓音像夏夜的清风，是微风细雨，是落在额头的亲吻，平静隐秘，没有任何侵略性，轻轻攥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所有人都侧耳倾听，万物岑寂，只有歌声像洪荒宇宙：

    那些老去的枝桠，曾长满新芽

    你满头的白发，像苍山上的雪花

    故事在时间里风化，岁月也将我遗忘

    故乡的田野开满花，我爱的人海角天涯

    落进眼里的雪花，它们不会融化

    你眼中的朝露，在我的手指融化

    年少时的谎话，你依然耿耿于怀吗

    我曾许诺要娶她，那并不是一句戏言啊

    留恋着枝头的晚霞，最后依然会回家

    ……

    一段词，一个人，郁博雅唱得怅惘清淡，嗓音轻柔平稳，哀而不伤。

    而后，人声淡去，是开头贝斯和钢琴空灵的四十八秒二重奏。歌曲转入后半首纯音乐的演奏。

    如果说前半段是清新的流行摇滚，那么后半段，是史诗。

    4分21秒，当架子鼓落下第一个的槌杆，一种温柔辽阔的张力冉冉而生，整首歌的气势和节奏顿时起来了。鼓点是硬的，却勾勒出人们心里最柔软的那部分，然后打上了一个节。

    ——那柔软是2岁的郁博雅，第一次见到婴儿的徐礼善时的笑容。

    5分57秒，管弦乐加入，摇滚的浓烈和弦乐交织在一起。这不是一首激昂喧闹的摇滚，它是掺了春风的烈酒，缠绵悱恻。

    ——那是第一次他偷亲阿善，亲得太重，阿善歪着头，眯起了一只眼睛。

    6分19秒，架子鼓，贝斯，钢琴，弦乐，不紧不慢的节奏交叠拧紧，音浪层层攀升。极致婉转，极致温柔。当华丽恢弘的高/潮在耳中绽放，整个体育馆的灯火犹如万千星辉散落，璀璨得像诞生了一个新的宇宙。

    ——那是他校庆那天，他眼中的阿善，耀眼华丽，他的心为她而鼓动雀跃。

    7分09秒，小号悠悠扬扬，吹起了闲适的号角。交响和摇滚的史诗在热烈燃烧。明亮而微凉的温柔到了极致，便有了酸楚。

    ——那是阿善说嫁时，多年等待终成真时，他那一刻的心情。

    都在这里了。三十七年岁月汇聚成这五百三十二秒。

    要怎么形容这首歌呢？

    地球内部有着滚烫的熔岩，冬天地核在发热。你会遇到一个无条件爱你的人。这曲子就像数九寒天里的一口温热的井。

    现场的歌迷们都被勾起了最柔软，最不设防的内心。

    它柔软热烈得像情人的唇，又像回到了母亲温暖的子宫。

    曲调是宏伟而温柔的，温柔到，让听到的人心里无由地升起了悲怆。

    但它分明又不是一首哀歌，一个悲哀的音符都没有。

    不知为何会被这纯音乐的曲调蛊惑，没有歌词，却心神摇曳。

    有人悄悄红了眼眶。

    “为什么我哭了啊？”

    “不行了，我要神魂颠倒了……”

    有人开始小声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