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京（三）

    泪流满面。

    来不及像往常一样仰视见惯了的天花板，眼前已模糊一片。难得如此清晰的梦，却梦见了讨厌鬼连京，还与他共谱悲伤却感人的恋曲。

    肖颜坐起身，眼泪涌得更凶，过分真实的梦境搅得她内心压抑，这抹难受未在喉头消散，反而随着呜咽一同迸出。

    为什么要哭呢？明明只是个不切实际的梦，眼泪却像是要冲刷掉所有哀伤似的恣意横流，难过异常，好似曾经经历过电影情节一般的梦境。

    肖颜不懂，在这个一如往常的早晨，却又仿佛不同于以往的早晨，有许许多多难以言明的情绪在沸腾。

    提前出了门搭上不算拥挤的公车，肖颜缩进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向窗外车来人往的街道望去，早已看惯无任何特殊之处的景物在眼中稍纵即逝，不留一丝眷恋，说白了是在发呆。

    玻璃窗模糊映出她的脸，但照不出泛红的眼眶，仅见着略显僵硬的嘴角。

    已经，很久没有连京的消息了。

    记不清有几个月之久，或者是一两年的时间，自从毕业后忙碌于找工作而后与上司同事文件资料打交道等事情，她再也无暇顾及与朋友或同学之间的联络，稍微内向的个性也让她不喜参与热闹的活动。

    收回呆滞的目光，肖颜赫然发觉车内人流量增大，上班高峰期的到来，令周围的空气变得稀薄沉闷，将窗户裂开一条缝，外面的冷风趁虚而入，吹向无衣物及围巾遮蔽的脖颈，一阵冰凉。

    肖颜恍着神，下意识连忙关上窗子，这一细微的小动作令她迅速地忆起某个人某件事，此时光线汇聚的镜面恰巧反射出与记忆中重叠于一起的脸庞，肖颜猛然转过头，目不转睛注视着对方缓缓在旁边的座位坐下，大胆得突兀，突兀得愕然。

    那是一个与她同样早出晚归碌碌无为的上班族，这个人的眼睛、他的表情，甚至他的身形都和印象中的连京有百分之□□十的相似，仅是相像，并非一模一样。即便如此，她的心还是难以克制地产生悸动感，刹那而莫名的，又在瞬间消失。

    邻座的年轻男子塞上耳机，安静地假寐了，在这么拥挤且吵闹的车上。

    肖颜想，如果是连京，她的耳朵大概又要遭受噪音的污染；如果是连京，尽管西装革履更称出他的俊逸，她也会认为宛如动物园的猴子披了外套闯入人类世界；如果是连京……

    现在的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不是旁边的上班族，不是梦中的吸血鬼猎人，又是怎样的连京呢？

    肖颜不明白，为什么会变得在意，为什么突然地想知道连京的近况？

    一切都像谜一般，藏于雾里。

    第4章 结婚（一）

    李漾结婚了。

    从他人口中得知前男友结婚的消息，肖颜颇感讶异且无言以对，但并无任何失落感。

    ……也许那样的结局仅对她一人而言是好的，因此即使在分手之后两人不曾再联络，她也未有主动挽回破裂局面的打算。

    恐怕只有她仍单方面地认为，现在的他们两人至少是朋友。

    说起来可笑，肖颜与李漾的交往纯属多个偶然的集合。

    偶然的网络中重逢，偶然的一时无聊，偶然的单身依旧，偶然的朋友撮合……

    所有的偶然顺应并推动了必然。尽管谈着似有若无的柏拉图式恋爱，不曾见面更谈不上正常的牵手约会或者进一步的发展，始终通过冷冰冰的通讯类产品保持联络，就这样模糊暧昧地交往了数个月，终究以分手告终。

    肖颜本以为，在提出结束的时候，指尖会微颤，会有所犹豫，但事实上她却平静得毫无一丝踌躇，快速而且准确地发送讯息。

    ——“李漾，我们分手吧。”

    短暂急促的短信铃声过了许久才响起，李漾简短的回复。

    ——“好吧。”

    整个过程中没有争吵，没有寻死觅活的伤心欲绝，没有多余的告别或祝福之语，甚至不需要理由。

    应该是这样的，他们的交往根本不是基于恋爱等因素，中间未有情愫滋生，分手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这似乎只是肖颜一厢情愿的想法。

    自此以后李漾再也不曾在网络上甚至她的世界里露过面。

    高中的群头像在肖颜眼前不停闪动，思绪断线，鼠标移动双击，对话框弹出。网名‘陪恐龙一起看夕阳’在群里发布李漾结婚的消息，在线的、隐身的同学们纷纷给予祝贺，这令肖颜一起，几个月前群里也曾这么热闹过，同一个人发起的不同话题，关于她的，关于李漾的。

    陪恐龙一起看夕阳：

    ‘月色朦胧’？你是肖颜吧？

    月色朦胧：

    嗯，我是。你是……？

    陪恐龙一起看夕阳：

    李漾的兄弟。

    月色朦胧：

    哦。

    陪恐龙一起看夕阳：

    大嫂，你怎么没什么反应？

    月色朦胧：

    汗|||大嫂？我跟他已经……很久没联络了。

    陪恐龙一起看夕阳：

    我知道啊。不过李漾还惦记着你喔，跟你分手后他一直闷闷不乐的。有没机会旧情复燃？大嫂……

    雀巢咖啡：

    什么什么？发生什么事情了？好像是告白现场……

    凤梨不等于菠萝：

    仔细看不就知道了，肖颜和李漾要复合了。这两人原来交往过哦？

    心照不宣：

    嗯嗯，交往过一阵子。不过不是没感情所以分手了吗？

    陪恐龙一起看夕阳：

    是肖颜太迟钝了，李漾还等着她回心转意，结果过了这么久都没联系？

    今天比昨天更郁闷：

    都别在群里吵，老子最近心情不好，甭提爱不爱的。

    雀巢咖啡：

    阿泉，安静点，说不定没过几天我们就有免费的喜酒吃了。

    今天比昨天更郁闷：

    切，老子不想理你们，杀怪去。

    莎莎：

    女主角去哪了，怎么没回音？

    月色朦胧：

    ……

    凤梨不等于菠萝：

    什么意思，答应了吗？

    雀巢咖啡：

    不解。同问。

    心照不宣：

    啊？肖颜，你……

    陪恐龙一起看夕阳：

    真的答应啦？那我马上打电话告诉李漾，让他高兴死。

    月色朦胧：

    不，不是这样的。

    月色朦胧：

    抱歉，我和他早就分手没联络了，也不可能复合的。

    陪恐龙一起看夕阳：

    一口回绝？别这样，不再考虑考虑？你现在交了新男友了？

    莎莎：

    对呀对呀，李漾那人不错，错过就可惜了。肖颜，赶紧吃回头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