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霜原本请了半个月的假，但不到十天就回来了。一个人闷在公寓胡思乱想太伤身，索性销假回去上班。新年的第一天，很多同事都请假去庆祝了，公司里人并不多。剩下的那些人，也无心工作，吵吵嚷嚷打打闹闹，一刻都不得安宁。她本来心情就够烦的，在这吵闹的环境中，就更烦躁了，看什么都不顺眼。

    助理敲门进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尹霜就暴躁道：“你们外面的能不能小点声？没心思上班干脆去玩，吵死人了！”

    “对不起，总经理，我让他们小声一点！”助理缩缩脖子，心想，她肯定又是感情上出现问题了。“总经理，‘奇翼’集团的客户代表来了，你现在方便见他吗？”

    “让他进来吧！”

    尹霜一心想寄情于工作，忘记那些烦心的事情，整理了一下办公桌，准备把心思都收回来。但没想到进来的人是司徒斐，皱了皱眉。“你怎么来了？我现在要见客户，没空理你！”

    “我就是那个客户！”

    “‘奇翼’集团和你有关系？”

    “闲来无事，和几个旧同学开了这间公司，但平时都是他们在经营，我只负责投资！”

    尹霜翻了个白眼，“这种小单，根本就不需要董事亲自来当代表，你是故意的？”

    司徒斐微微一笑，一贯从容优雅，扶了扶金丝边眼镜。“所以，你要因为我们的关系，拒绝和‘奇翼’的合作？”

    “合约都签了，我能为你毁约？我只是的个公关经理，又不是公司总裁，没那么大的权力，你知道的！”尹霜话里带着讽刺。

    尽管司徒斐看着温柔好说话，但其实骨子里也是一个侵略性很强的男人。一旦决定做的事情，他不会给对方任何余地。其实像他们那样的天子骄子，有什么时候会真正妥协过？

    “那么，我们现在可以谈合约事情了？”得到她的默许，司徒斐坐下，微笑着睨她。“这两天，是不是没睡好？精神很憔悴！”

    “既然是谈合约的事情，就别扯其他话题，我不喜欢谈工作以外的事情。老板付给我薪水，是让我工作，何不是和你叙旧！”

    “你是公关，而公关的职责，是满足客户的需求。划定工作内容的权力，在我手上，我认为什么是工作，那就是，包括我关心你的精神状况。如果你的精神状况不佳，那么，也许不适合谈合约！”

    他的话进退合理，有理有据，像是反对，到显得是尹霜无理了。司徒斐的口才，她是见识过的。要真辩论，她未必是他的对手。对于这种人，她只能保持缄默，微笑就好。拿过合约，边翻边针对一些细节问题和他讨论，但司徒斐打断她，问。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尹霜，什么时候也学会逃避了？躲回国，避开他们，这就是你的解决方法？我可不可以理解为，这是你向苏玲珑妥协？”

    “司徒先生，现在既然是合作关系，我们不是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合约上吗？”

    “有些事情，我没弄清楚，无法专心谈合作！”

    “可那是我的私事，我没必要回答你！”

    “你是了解我的，如果你要继续耗在公私问题上，我想我们今天下午都无法谈工作！”

    尹霜真想一合约砸在司徒斐那张看似温和的脸上，但确实像他所说的，他是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他原本就是抱着找她的目的来的，怎么可能浪费时间正正经经谈合作？说白了，他就是用钱买她的时间！

    “很抱歉，我的工作职责不包括回答那些无关合约的私人问题。如果你不想谈工作，请你离开，或者我可以让其他经理接待你！”

    “公关经理的责任，是回答我的全部问题，不分公私！”

    “司徒……”尹霜咬牙，忍着骂人的冲动，“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只是关心你！”

    “我不需要你的关心！”

    “你需不需要是一回事，我是否关心你，又是我的事。你可以不接受，但你无法阻止我关心你！”他的语气放得很柔，嗓音又缓又软，像水一样。却有一种强悍的力量，让人无法抗拒，甚至连无视都做不到。当他执意要一个答案，除了回答，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很明显他今天不达目的不罢休，尹霜索性把合约丢到一边。“好，那你就把你想问的一次性问明白！”

    “逃避，妥协，这就是你的选择？”

    “在你看来是逃避，但在我看来，我只是需要一个人的空间冷静一下，我并没有妥协。”

    “那你现在冷静下来了？想清楚了吗？是不是觉得，不去想他们的时候，生活更清静，也更美好？事实上，你完全没有必要因为他们的事烦心，自寻烦恼。想要过回轻松的生活，决定权都在你手上。大多数时候，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乱麻，才是最好的办法！”

    “你是在暗示我和苏远游分手？”

    “我没办法强迫你们分手，但，但我确实希望！”

    “那你恐怕你的希望要破灭了！”尹霜冷冷一笑，“我和他只是暂时分开冷静，没有想过要分手！”

    “你去英国之前，不也没想到会和他暂时分开吗？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你预料不到的。有暂时分开，就有分手的可能。你难道不知道，很多情侣，都是由分开冷静，到彻底分手？”

    “我说司徒斐，你到底是哪来的自信，堂而皇之地坐在我面前对我的感情品头论足指指点点？甚至自以为是地断言我会分手，你有什么资格？”

    “我的资格就是我了解你，我们曾经相爱。你，是我的女人！”他目光一紧，双目紧盯着她的的脸，将她牢牢锁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似乎那样，她就会属于他。

    “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拿出来说有意思吗？”尹霜只丢了一记冷嘲的白眼，“你和我，此时此刻，不过是工作关系。你的自以为是，越俎代庖只会让我更恶心你！”

    她的话固然难，但司徒斐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是他有错在先，她恨他是自然的，不管她怎么骂他，都是他活该，他该承受。只是眼下局面越闹越僵，未免她突然发火把他赶出去，他只好适可而止。

    “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继续追问了！”他拿出合约，微笑。“现在，我们来谈工作的事！”

    尹霜对着合约解释细节的时候，司徒斐其实一个字都没进去。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享受着这弥足珍贵的，她对他没有恨没有怨也没有争吵的时刻。

    她的容颜如他记忆中那么美，平时嘻嘻哈哈的，工作时候却很认真很专注。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神态，都牢牢吸引住他的目光，让他一刻都舍不得移开视线。

    只是，这样宁谧的时光太少了。曾经有那么多个日子，比此刻甜蜜一百倍，他却没有珍惜，反倒亲手断送了。现在要重拾往日的甜蜜，是那样困难。但是，她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的阳光，最珍贵的东西，不管有多困难，他还是想要抓住，找回往日的幸福。

    谈完工作，已经是下午六点，司徒斐提议请尹霜吃晚饭。她不客气地拒绝，但他锲而不舍。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与纠缠下，尹霜只能缴械投降。

    两人来到一间高级西餐厅，新年的第一天，餐厅内气氛浪漫，琴师现场演奏轻音乐，灯光曼妙，每一桌都是烛光晚餐，用餐的都是情侣，浓情蜜意，仿佛整间餐厅都弥漫着粉红色的泡泡。

    这样浪漫的氛围让尹霜多少有点不自在，但她还是极力忽视，只是单纯地把这当成工作餐。

    来之前，司徒斐已经预定了靠窗的桌子，而且精心布置过。座椅是秋，上面挂着一颗大大的心。心上缠绕着粉红色的彩灯，一闪一闪，非常浪漫。桌上的餐具也是精心准备过的，都是纯银餐具。白色蜡烛修长，闪烁着火光。在灯光的映衬下，一切愈发温馨浪漫。

    尹霜落座后环视了一圈，讽刺道：“这又是你一早准备好的圈套？”

    “你不认为，用圈套来形容，不太恰当？或者，叫惊喜比较合适！”

    “惊是有，喜倒没有！”她的态度冷冷的，淡淡的，丝毫不为所动，冷若冰霜。“就算你把这布置成皇宫都没用，在我看来，这就是一顿工作餐，你只是我必须应酬的客户，仅此而已。吃完饭，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就是这样！”

    司徒斐笑而不语，倒了两杯红酒，手执高脚杯，轻轻摇晃。“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新年快乐！”

    尹霜拿起酒杯，但没和他碰杯，自顾喝了一口。

    “人闲得蛋疼，就喜欢整这些节日，搞气氛搞浪漫，无聊得很。但在我看来，不过就是个噱头而已，关键不是什么节日，而是和谁过。和爱的人在一起，每天都是*节。相反，和不喜欢的人同处……”她有意扫了他一眼，缓缓一笑，“就算是再浪漫的节日，也和酷刑差不多！”

    司徒斐早就习惯了她的冷嘲热讽，练就了一身刀枪不入的本领，心情颇佳地品茗着红酒，微笑道：“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新年的第一天，我和你一起过！”

    “那又怎么样？吃顿饭而已，你真以为把气氛搞成烛光晚餐，就算是我们约会了？这样，反倒让我不舒服，不如在楼下的茶餐厅随便点两个商务套餐自在。”

    “你忘了这间餐厅？”司徒斐似乎有些失望，“这是我们确定关系的地方，也是第一次接吻的地方。我还记得很清楚，那天你在这里问我是不是想追你，我说是呢？你接受追求吗？你回答，废话，你不让我追，还能三天两肉和我吃饭？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男朋友了。”

    “那天，我们坐的就是这个位子。你还从你自己的座位上绕过来，亲了我一口。说，男朋友你好，正式介绍一下，我是你的女朋友，尹霜！”

    司徒斐微微陷入那些甜蜜的回忆里，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还能感受到当时候的幸福。只是回过神来，当时候愈甜蜜，现在就越心酸，抽丝剥茧一般，心疼得厉害。

    其实尹霜怎么可能忘记，很多事情尽管时过境迁后对你而言不再重要，但就像烙在大脑里了。再怎么样，也无法剥离，已经成为了生命的一部分。只是，都没有意义了，无谓回忆，再添烦恼。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好聚好散，没必要再揪着不放！”

    “对你而言也许过去了，但对我而言……”司徒斐苦笑，怅然若失，“从来就没有过去，我只是后知后觉，当意识到自己在乎时，已经错过了！”

    “你现在说这些有意义吗？我想，其实你未必有多爱我，只是男人的劣根性罢了。好比一样东西，你失去后，才觉得它好，但它已经属于别人，你就愈发觉得它好，好像那是全世界最好的东西。但在你手上的时候，如果你真觉得有那么好，就不会放手！”

    “你认为我对你只是出于占有欲？”司徒斐摇摇头，“我不是失去了才知道你有多好，你在我眼里，一直是最好的，这一点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只是后悔，当失去你才知道我已经深深爱上了你。”

    “你也许爱我，但你更爱陆莞！”<g吗？其实，那天我根本就没有醉。只是因为林葭是你最好的朋友，我为了弥补你，才告诉你……”

    尹霜眼里掠过一抹震惊，但她并没有做出过多的反应，只是淡淡道：“那么，我谢谢你！”

    “那个时候，我们那么幸福，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你没看到那条短信，情况会不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