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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心中默数,三十秒后,小机器人眼睛里的光芒恢复正常,它缓慢地、僵硬地点了点头,同时回复她的问候:“你好。”
是个清朗朝气的少年音,崔眉听得心底一片柔和。
这应该是吴骏孙的声音,少年吴骏孙亲手组装了一台智能机器人,用自己的声音录制常用语句输进它的程序里,特定的问题能够调动出特定的回答。
崔眉仿佛能透过小机器人圆圆的大眼睛看到另一张人类脸孔,十六岁的吴骏孙是什么样子呢?一定青稚得像柳树梢头新发的春芽,像四月里雨后初霁的晴空,像他的尾巴那般天真烂漫,率性而坦诚。
她的声音不由带出笑意。
“你叫什么名字?”她轻轻地问,“我能给你起一个吗?”
“我有名字,”小机器人理直气壮地拒绝,“我的名字叫吴骏孙。”
“可你不能叫吴骏孙,”崔眉好声好气地跟它讲道理,“你的制作者才叫吴骏孙,我老板也叫吴骏孙,我不能在他的公司里用他的名字叫你。”
初级芯片显然理解不了她这段话中的复杂讯息,小机器人卡壳了一秒,反应过来后继续强调:“我的名字叫吴骏孙。”
“好的好的。”崔眉不敢再破坏它的内部逻辑,“那我再给你起个小名好了,我叫你宝宝怎么样?”
“……我的名字叫吴骏孙!”
崔眉打开它肚子上那块遮尘板,拖出一个简易键盘,开始尝试编程。这个机器人无疑非常简陋,说是清洁机器人,其实操作面板只能指挥它进行一些简单的动作,比如前进、后退、转弯、拾取等,更复杂的行动则要通过临时编程来输入指令。所以许冒才拿到机器人就傻了眼,他没办法将它实际用于清洁工作,只好沦为摆设。
崔眉给它加了一段听到“宝宝”这个小名也会给予反应的程序,期间看到它屁股后面的圆头把柄就觉得差点什么,最后编完程,又从头上取下一个毛茸茸的发圈套在上头。
“好了,”她满意地摸了摸小机器人的毛尾巴,“宝宝,在我和你的本体重逢以前,就先由你陪着我吧。”
…………
……
sag公司的园区一直在搞建设,为了改善宿舍望出去的风景,东南角又修了个新的人工湖,与主办公楼前的旧人工湖相连,两个湖一大一小,如果由高空俯瞰,能清楚地看到两个能套到一起的正圆。圆的非常完满,非常和谐,一看就是强迫症的杰作。
不过据许冒才讲,挖这两个湖的真实原因才不是外面讲的那样好听,他不屑地道:“都是张大强给徐总出的主意,挖风水池聚财,他亲自去联系的施工队,天知道吃了多少回扣。”
崔眉:“……”
好吧,她自从进公司就被张大强明目张胆地恶整,也不知道算不算祸兮福所伏,看不惯张大强的人们反而因此对她平添好感。许冒才终于找到听众,光说他的坏话就滔滔不绝地说了半个小时。
两人带一个小机器人走在去新人工湖的路上,许冒才埋怨张大强招来的施工队不靠谱,光挖坑不收尾,制造了大量建筑垃圾就一走了之,给他们清洁组增加沉重的额外工作。
“我跟张大强说活儿太多干不完,得加班,他还压着我不准申请加班工资!”许冒才气得七窍生烟,狗尾巴却颓然地垂下来,“他不就害怕徐总嫌他办事不得力吗?为了他那点面子,哪管我们的死活!”
崔眉看了看那条蔫哒哒失去活力的狗尾巴,想到宿舍管理处里一群闲磕牙的清洁阿姨,有点同情许冒才,加班不给工资,难怪他叫不动人。
也只有她这样的新人才毫无反抗余地,老老实实地陪他来做白工。
新的人工湖终于到了,崔眉没有欣赏风景的时间,许冒才在湖边停了辆皮卡,后车厢已经堆够三分之一,对小山样的建筑垃圾来说却只是九牛一毛。
许冒才的个性明显是责任心过重,别看他路上抱怨得厉害,真到现场反而没话了,自己一个人闷头干起来,甚至忘记给崔眉分配工作。
崔眉也不去打扰他,她指挥小机器人走这一路,积累出一点心得,当即操纵它抓起一把铲子,一铲一铲挖垃圾山的山脚,准确地往车后厢抛。
她先还费劲地人工操作,后来总结出规律,干脆给小机器人加了一段挖、铲、抛的动作指令,命令它自行重复。
“宝宝,”崔眉捏了捏它的毛尾巴,鼓励道,“你能行的,去吧!”
“我的名字叫吴骏孙。”机器人严肃地纠正她,或许是她新加入的指令与它的自我认知相悖,它就算对“宝宝”这个小名有所反应,仍然每次都会表示一下小小的抗议。
崔眉不以为意,笑眯眯地挥挥手,注视小机器人滑动履带驶向垃圾山的背影,总有一种送自家孩子上幼儿园的错觉。
或许它真的是她的孩子,他和她的孩子,人工智能芯片的优势就在于后天学习和自我修整,无限接近于人类本身。她虽然不知道吴骏孙他们的研究发展到何种地步,但她觉得,她能从小机器人身上想象出那是多么伟大的事业。
小机器人还不到许冒才腰那么高,她指挥它时它的工作效率却已经与许冒才持平,等到它独立操作,很快便将许冒才远远抛在了后面。
许冒才不服气,奋力追赶,一个用力过猛——“哎哟,我的腰!”
崔眉:“……”
…………
……
人工湖对面的宿舍区分为三个部分,男性员工最多,所以“凹”的中间部分都属于男生区,右翼则为女生区,而与女生区相对的左翼为待客区,用来款待sag公司偶尔请来宿住的客人。
以及人人皆知,左翼的顶层与主办公楼的六层通过空中长廊相连,这条走廊与下面三楼的走廊平行,不同的是,只允许一个人通行。
吴骏孙在办公室里睡不成,他看了眼时间,马上要午休了,楼下的徐慎又该上来骚扰,于是从六楼出来,刷卡走上空中长廊。
他打算回宿舍再试试入睡,左翼的顶层一整层都留给了他,前天他在里面睡足三个小时,这支撑他熬过了无法闭眼的三天,眼看又要濒临极限。
吴骏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从二十岁开始,他每到四月就会发作失眠症,医生一致认为病因是用脑过度,逼他每年春天给自己放一个月的假。他听信了他们,于是两年前,他遇到了她。
从那以后,他的失眠症变得与她紧密相连,他对徐慎说的话并不是真相的全部,真相是,他不单闭眼就能听到她的哭声,他还能闻到她的气息,感到她的温度,真真切切地相信她就在他怀里。
而他睁开眼,一切重归虚无。
吴骏孙有时候觉得自己是疯了,他的医生却坚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