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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阳明媚极了,虽然偶尔吹来的风还有一丝丝凉意,但是却让人觉得很舒服。
纪微行和钟瑾聿抵达机场的时候,惠衍和纪冠云已经到了,纪微行离开,只有纪冠云和冷玺父子知道具体时间,也是不想太多人前来送行,怕惹离别的愁绪。
纪冠云其实昨日已经和纪微行道别了,也说了让他不必相送,只是终究是舍不得姐姐,一夜没睡,一大早就开车赶来机场,不过是想再见一面,怕一别此去,不知相见何时。
纪微行见着他,不由笑道:“可算让你也送我一回了。”
以前都是他到处跑,她虽不是每次都送,却每次都是叮嘱挂心的人,可是他以往离开无数次,怎么能及得上半分她这次离开让人担忧。纪冠云却也笑,“等姐姐回来,我来接你。”
纪微行笑了笑,“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进去了。”这话不止是对纪冠云说的,也是对一直握着她的手的钟瑾聿说的,这一路上,他就没有放开过她的手,她知他想陪她去德国,可是知她不会答应就没有出口她便也只当作不知。
钟瑾聿将她拥进怀里,轻轻道:“好好照顾自己……”叮嘱的话,旁人已经说的太多,他心中虽也有千言万语,最后却也不过只剩这一句:好好照顾自己,我等你回来。
他未竟之言,纪微行何尝听不出来?只是他不说,她便只当不知,此去关山千重远,前途未卜,他不敢要求,她又何曾敢许诺?就让一切交给时间,若岁月流逝,时光久长后心境仍旧今日真挚,定不相负。
此别后,只愿不相思,只愿不相忘。
纪微行和惠衍进了候机室许久,纪冠云和钟瑾聿才转身离开,纪冠云好几次话到嘴边想安慰钟瑾聿,终究不能说出口,倒是上车前,钟瑾聿对他嘱咐了一句。
“若是微行到了跟你联系,记得告诉我。”
纪冠云只能点头,“好。”
坐下后,想起放在背包里的东西,钟老爷子那日给她写的那幅字她一直没有来得及看,昨夜就收进包里了,当下拿出来打开,只见上面的字笔走龙蛇苍劲有力,一张字上只有短短几句话,乃是丰子恺的《不宠无惊过一生》:
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如此,安好!
深谋若谷,深交若水,深明大义,深悉小节。已然,静舒!
善宽以怀,善感以恩,善博以浪,善精以业。这般,最佳!
勿感于时,勿伤于怀,勿耽美色,勿沉虚妄。从今,进取!
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怍于人,无惧于鬼。这样,人生!
纪微行轻轻一笑,将纸张小心折叠收好。
转头去看窗外,层云万里,天地宽广。
钟瑾聿一路驱车,路上春暖花开风景幕幕。
那一年他十一岁,他随爷爷去纪家做客,春光明媚里,她一个人坐在院子,身边草地上开着细小的花儿,天空清灵,但更清灵的是她的眼睛,可是她的表情是漠然,所以他在院墙边揪了一把满天星给她。
那一年他十九岁,高考后跟一大群同学去玩,到一间寺庙,几个同学都跑进去临时抱佛脚,求考上喜欢的学校求出国顺利求大学遇见一个漂亮的女朋友……他一个沿着小路去了后山,菩提树下溪流水边,她盘膝而坐,静然无端,他也在一旁坐下,就看了一个多小时,却没有上前打扰,只看着她随旁人离开。
那一年他二十一岁,大学毕业前夕,几个学校的元旦联欢晚会上,她一个人坐在舞台上,独奏了一曲《我只在乎你》宛若天籁。
那一年他二十九岁,那一天爷爷忽然对他说,纪家的小丫头最近在相亲,问他要不要见见,他说好,不过要自己去……
当时第一次见面,她说了什么来着?彼此忠诚,彼此坦白,至少二者其一。
他说了什么来着?这场婚姻,一旦开始,没有结束。
其实当时,他只是想看看那个被爷爷赞不绝口的纪家丫头到底是何方神圣,也是觉得见见也无妨,却不想会是昔年那个满身光芒弹琴的女孩,也想不到会是昔年菩提树下一身端方的女孩,更想不到会是昔年那个他送满天星的、有着明亮清灵眼睛的女孩。
纪微行,我不说会等你回来,但是你一定要回来。
不然这多少年的牵念,如何回还?
☆、番外一 明暗
纪微行随惠衍到德国的时候,病情已经很严重,幻觉、幻听、失语、失聪、癔症……刚开始那半年,纪微行甚至好几次陷入疯狂里出不来差点自杀,可是种种,都没有传回国内。
清醒时候的纪微行,很清醒,有着常人难及的开阔明朗和从容,骑着自行车去几条街之外的图书馆、特意绕很远的路去买一束满天星、围着围裙在厨房里煲汤……惠衍一度担心她会不会人格分裂,幸好没有。
不知度过了多少个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的灰败日子,不知道吞下多少各种各样的药,她的病情终于稳定,渐渐消失的耳边的喧嚣、渐渐散去的汹涌的浪潮、渐渐融化的心头的坚冰、渐渐熄灭的熊熊火焰、渐渐退去的鲜红血色……
在德国待了一年,确认病情已经得到控制不会再轻易发作,纪微行给惠衍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是为了感谢,也是为了告别,她要去旅行,去看天地宽广,去看景色三千。
广袤无垠的夜空星浩渺、一望无际的长河落孤日、碧空如洗的长天雁南回、苍穹之下的风起逐流云……看过京都枫红、看过富士山下的落樱、看过怀托摩的萤火、听过布莱德湖的钟声和檐下滴雨、站在塞舌尔的海滩,踏过爱尔兰的巨人之路,去过土耳其的棉花堡,走过意大利的罗马、西西里和佛罗伦萨,荷兰的鲜花风车与莱茵河,俄罗斯的莫斯科红场、挪威的雪景极光、夏威夷的天堂之路……
四年时光,逝者如斯,那些以为此生难逃的,已经落在了身后的风中,那些以为会淡忘的,愈发深刻,时时涌现,在心口衍生成灿烂的焰火。
那一日清晨,和风温暖,有故人来访,斟一杯茶,在明媚春光里,看远方天高云阔、山峰笼雪。
阔别四年,好久不见。
眼前的纪微行,便如昔年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模样一点没变,可是眉宇平和目光清澈更胜当初,他觉得胸膛里那颗安稳了多年的心脏,隐隐又有悸动的迹象,只是这一次如上一次,他们之间只能是朋友,偶尔见面、谈谈阔别之后各自的际遇,关心一下一路走来的见闻,不远离不靠近,恰到好处的距离,可以聊聊心事的知己。
纪微行问,已经在外这么久,还要继续逃避下去吗?
逃避吗?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那些责任、财富、声望、地位……从来不是他所求,所以他不是逃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