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还记得她昆布市的住址，从大学来过一次后，即使对自己都不愿承认, 但确实每年都拿出来想一想。想着当时带着一种奋不顾身的决然姿态，从楼上跑下来的叶念斯，向自己说：“我想你了”时熏红的眼。

    她还记得叶念斯的地址，只希望她没有搬家。

    搬家也没关系。慢慢找，总能找到她。

    有什么办法呢，既然叶念斯逃掉了，她也只能来找啊。

    这可是她想一起度过余下人生的人啊。

    这一次，不要用那么冷的态度了，万一她又离开了怎么办？

    而且那样冷硬的面孔，她也伪装不了多久——对叶念斯冷漠，几乎是违背了她的本能。

    所以一定要对她温柔一点、再温柔一点，这样她就舍不得离开她了。

    于是清了清嗓子，希望声音不会太过病态的沙哑：

    “念斯，”她露出有生以来最温柔的笑容，“我们重新开始吧。”

    *

    叶念斯身子一抖，猛地抽回手，抬头愣愣地望着靳桑浯，怔了好一阵，才问：“为什么？”

    靳桑浯抿着唇，弯了弯嘴角——这是叶念斯熟悉的表情。

    她很久以前觉得面前的人有些面瘫，因为除了微笑、皱眉和平淡的毫无表情，几乎没有从她脸上看到过第三种表情。后来才发现，原来她也是有其他的表情的，是只在自己面前露出的表情。

    “为什么？”没有等到答案，叶念斯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靳桑浯眼梢有一丝霞色，镇定一下心神，说着令自己脸红的表白：“因为我爱你，念斯。你也是爱我的对不对？过去的一切难分对错，你受到了伤害，我也受到了背叛，让我们放下那些纠结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她用着极为认真的表情，极为认真的语调，认真地望着叶念斯。

    她看见叶念斯眼里闪烁的晶莹，仿佛是破碎的灵魂。然后看见对方的灵魂一点点聚拢，用力睁着眼仰起头，一滴泪被生生逼了回去。

    再次望向靳桑浯的时候叶念斯略带嘲讽意味地笑了，“我从没想过你会原谅我，因为我从未打算原谅你的家庭。如果你认为救了我舅舅一条命就可以和害死我父母相抵——靳小姐，你是生意人，一命换一命，公平交易，这还有一条命你打算怎么还？”

    脆弱的表情在靳桑浯苍白的脸上一闪而过，又很快隐去。

    叶念斯顿时就后悔了，她说完才觉得自己的话带了并非本意的暗示，虽说大家都是成熟的人，但她还是担心靳桑浯一时偏激做出什么傻事。

    靳桑浯这时试探地开口：“我的爱、我的生命、我的一切，都给你。这样一条命，可以吗？”

    叶念斯一怔，随即轻笑一声，“这可不是随了你心意？”

    “那……”迟疑一下，“我给舅舅介绍个女朋友？”

    叶念斯定定地望着靳桑浯，忍了半天还是不禁翻了个白眼。

    “那……我们生个小宝宝？”

    “够了！”叶念斯焦躁地站起身，椅子被拖得“呲啦”一声响，嘴角勾起的弧度是明晃晃的嘲讽，“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坚持，总之我不可能接受你，你也不用白费功夫。”

    靳桑浯安静地等叶念斯发完脾气，而后有些难为情地笑了，“我也实在是编不下去了。你说的我都知道了，现在也晚了，我让新研找个车把你送回去，你也早点休息。”

    叶念斯沉默几秒之后，望了望靳桑浯还在吊的液体瓶子，咬咬内唇才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不远。”

    沉默一下，点头，”嗯。那你路上小心。”

    *

    第二天一大早就接到华格赫来电。

    叶念斯本不想接，但还是担心是靳桑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接通了。

    “桑浯的身体禁不住来回折腾，我让她先在这边医院住上几天。”华格赫说。

    叶念斯淡淡地听着，没有回话。

    “叶小姐，不知道你今天有没有空，我有些事想跟你聊聊。”

    “抱歉，华先生，请假了这几天，积攒了一大堆工作，比较忙，没有时间。”谎话，她还没去销假，电话来之前正抱着腿坐在床上发呆。

    “是关于桑浯的。”

    叶念斯抿抿唇，“有什么事不如在电话里说吧。”

    华格赫迟疑一下，说，“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不是很了解，桑浯没有和我们说过什么，是她的小姨担心她，想让我们替她多多关系桑浯，所以告诉我们一些大致的情况。身为桑浯的朋友，我替她不值，但冷静下来想，你做的事情我能理解。但是我和澄非也都想让桑浯远离你，因为我们觉得你只能带给她伤害。然而桑浯明显不这么想。

    “这么多年，桑浯一直在等你，一直期待着你能再次出现在她生活的那天。和你重新在一起后，我能感到她真的快乐起来。你还没有回来前，她对我说这一生只认定你一个人了，我想现在也是这样。

    “你第一次生病的时候，她守了你一夜，背根本就受不住。我给你喂药，你还不肯吃，她吃了两颗止痛药去照顾你。你第二次生病，羌活市当时的天气对她的旧伤来说就是一种凌迟的折磨，但是她还是放心不下你过去了。你也知道她虽然看起来温温柔柔的，骨子里有多倔。身为她的朋友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希望她能幸福。

    “既然你能去找她，我想你也一定愿意解开心中的结。希望你能好好地珍惜她，不要再给她伤害，让你们都可以幸福……”

    华格赫半天等不到对方回话，看了一下手机屏幕，还通着话，没有被对方挂掉。

    “喂？喂喂？叶念斯？”华格赫举着手机，皱着眉头，一撇嘴，“我擦，白说了啊。”

    而那一端的手机屏幕朝下地落在床上，它的主人毫无知觉地躺在地上，身边散落了一地药片。

    *

    叶念斯醒来的时候有一颗放大的药片在自己眼前，她自嘲地一笑，身体像是经过长时间缺血而坏死了一样毫无知觉。用力地勉强动动手指，逐渐找回对自己身体的控制。从地上随便摸了两粒药，吹了吹送进嘴里。在地上又躺了一会儿，感觉到躯干的回归，蹭着床边翻到床上。

    摸起手机一看，华格赫在10分钟前挂了电话。

    她闭闭眼，复又睁开，给对方敲了条短信：“抱歉，刚刚突然有事。有空再聊。”

    想了想，又把“有空再聊”几个字删掉，发了出去。

    然后翻个身，换成向右侧躺的姿势，扯过被子的一角搭在腹部。

    窗帘没有拉上，初夏的阳光不遗余力地涌进房间，明晃晃地刺眼。即使这样，她还是闭上眼沉沉地睡了。

    再次醒来，已接近正午。

    胃里沉闷闷地疼，她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才起身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