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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此时又走了进来,无声而麻利地收拾起了桌子,前后不过三分钟,就彻底清理干净。

    然后她又出去端进来了两杯茶,冷月蓼刚猜到此茶大约是用来漱口的,就果见金闿之已用此茶水漱了口,便也入乡随俗地学着如此做好。

    只是有一点相当令她奇怪,明明是从前从未有过的礼仪,却在做来之时,丝毫不觉得陌生,反而还觉得有一些习惯,好似她本就会做这些事,只不过良久未做,稍有些生疏罢了。

    随后,只见他用一方锦帕擦了擦嘴角,然后对帘外的助理缓声说道:

    “叫无关的人都下去,开船吧。”

    “是。”

    助理在外应声,女子也已端着茶盘退出去,冷月蓼方又有些惊讶,原来这样一艘船,竟然不是个摆设,而是真的能够出岸的。

    两人重新坐回小桌边,船身有微微地摇动,窗外的景致也慢慢动起来,她便知船已开了,稍稍有些新奇,这样一艘精巧绝伦,古色古香的画船,她竟然有幸能够见到,不仅见到,还坐了上来,坐着它出游了。

    怪不得从前的王孙公主们都动不动喜欢坐船出游,这种感觉,倒真的是相当惬意。

    “从前吃饭的时候,总是一大帮人站着,菜又是经过重重程序才端上来的,等真正吃到之时,早就凉了,虽然多得摆满一大桌,却丝毫没什么滋味。倒不如现在,只几道简单新鲜的菜,与一人对桌而食,适意得多。”

    对面有忽一道声音悠悠传来,让正在看风景的冷月蓼一怔,随后回转头,看到的便是神情温和的金闿之。

    听他说起从前,华贵而冷漠的生活,不由得稍微有点同情,应当是个有着相当严厉家教的地方,才让他从小就学会了礼仪和冷淡。

    ☆、第十四章 爱新觉罗

    不知该说什么话,沉默间觉得他的目光似乎正从自己的脸下移,落在她的腕上,然后唇边极轻微地勾了一勾,十分满意的样子,缓道:

    “说说你这回要告诉我的梦。”

    抬头时看到他的笑意,温和而皎洁。遂下意识用余光望了望自己腕上的那对绞丝镯,神情便是一滞,似是明明有一些话,却卡在了喉咙口,不忍说出口。

    只能去讲自己的梦。

    船在水面悠悠慢行,窗外景物一帧帧向后移,如一副长长的画卷在眼前逐渐打开,这等景致,也只有坐在船上才能欣赏得到。

    而冷月蓼的声音悠缓,一如身侧流水之静。她是南方人,语音里总归带有一些天生的柔软,绵软细腻,犹如从天上倒映在水里的云,朵朵清白,是白色的墨化在了这一片水域之中,安静散开。

    也正如她用这样的语音勾勒出的那百年前的深宫冷院,虽然寂冷,却也因为某一个人的存在,而显得有了些微的温暖,能够让人求得一丝温情,不至于那么高处不胜寒。

    梦讲完。

    金闿之沉默了一会儿,似在回忆着什么,然后才点了点头,却始终没讲一句话。

    而冷月蓼握了握手掌,终是下定了决心。

    既然梦都已经讲完了,那么有些话还是必须要说出口的,哪怕艰难,也必须要说。

    深呼吸了一口,她一鼓作气道:

    “其实这次来,我是为了把这对镯子还给你。”

    褪下手腕上的绞丝镯,放到面前的小桌上,便是清脆的一声泠泠玉响,在幽静的船身中尤显清晰。

    那一天她一下子经历了太多事情,情绪不明,所以有一些恍惚是无可厚非的,接受这对镯子,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何况还有当时他对自己的近似威胁。之后想想,才觉得实在是太不应该收,这么贵重的东西,而自己与他之间尚关系未定,一旦收下,岂不是让自己再没有与他站在平等地位的机会了?

    而就在她褪下镯子的那一刹那,金闿之的神色瞬时冷了下来,原本一直带着的浅淡的柔和,全部散尽,眸中一瞬间露出严厉的光芒,还有略微的讶异。

    他始终没有接过镯子,两人之间是良久的沉默。

    半天,方幽幽道:

    “曾有一个僧人,他写过一首诗,里有一句话,叫做‘万古雷池月,泠然鉴我心。’”

    冷月蓼不明所以,不知他为何会突然提起这首诗来,只以为他是已经接受了归还绞丝镯的事情,于是顺势接到:

    “是寄禅法师的《雷池晚眺》?”

    金闿之点了点头:

    “你也听说过他?”

    “略有耳闻。”

    寄禅法师,清末一位诗僧,二十七岁时在阿育王寺佛舍利塔前燃二指,并剜臂肉燃灯供佛,自此别号八指头陀。父母早亡,曾在浙江当了十年的行脚僧,见多了众生之苦,诗作中多含有悲天悯人的慈悲之意。

    而这两句出自他的《雷池晚眺》,全诗她也记不太清,只记得最后几句。

    闲云不出岫,倦鸟自投林。万古雷池月,泠然鉴我心。

    她其实不太喜欢这些太过充满禅意的诗词,总觉得少了一些人情,唯独这几句还算喜欢。

    万古不变的月亮,投映在池水之中,泠泠清清,照见出我不变的一颗真心。

    这时船已驶到离对岸青山极近的地方,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山上树木的枝桠,她透过窗看着此处风景,忽听得金闿之的声音这般响起:

    “月蓼,你明明是个敢于爱的人,又为何总是压抑着自己?不敢让自己一颗真心真真切切地表露出来?”

    不敢表露真心,不敢让池中月鉴出心的真实模样。明明有满腔的爱,却要装作冷淡。

    原来,他果然还是早就看出来了。

    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自己心中如何所思所想,为什么他总是什么都知道,甚至,比自己还要了解得透彻。

    的确,她是有敢于一往直前的勇气,可是,却被现实附加的懦弱禁锢在脚下。

    她终究不是和他一样的人,没有足够的能力不顾现实,他可以按照自己所想的去爱,可她却不能。她的每一份感情都要经过深思熟虑,必须相当理智,才能保护自己不在这个充满伪装的现实当中受到伤害。

    而他,不会明白的。

    最后,也只是低下头,垂下眼眸,无言相对。

    可此时金闿之却静默地伸出了手,拿起了桌上的镯子。

    并淡淡讲道:“镯子我可以先收回,但是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接受。”他说,“你终究不敢相信,我究竟该怎么做?不然,我带你回家一趟吧。”

    她愣住了。

    他刚才说了什么?

    要带自己,回家一趟?

    如果她没有会错意,他此刻所说的那个家并不是自己也曾去过多回的别墅,而是真正的家。

    更确切地说,他的家族。

    难道自己还没有做好任何准备,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