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乖，该吃药了啊！”

    宫人捧着玉碗，一小碗的黑药汁散发着苦涩的味道，这样的味道自然是不讨喜的，只不过……银色的勺子舀起一勺药来，缓慢伸到了婴孩儿的口边，另一个宫人正抱着婴孩儿，柔声哄劝着，好让他安静吃药。

    婴孩儿的手被包裹在明黄色的包裹中，无力挣扎的他只能左右扭头，试图躲过那一勺药汁，持勺的宫人却格外有耐心，嘴角带着微微的笑，小心地控制着勺子不要洒了药，抵在婴孩儿的唇角。

    似乎是知道躲不过，婴孩儿突然不躲了，回头看着她，一双清澈无邪的黑眸中似乎有些寒气迫人。

    脸上的笑容微僵，很快又笑起来：“殿下乖，病了就要吃药，不然好不了。”

    下一刻，一股针刺般的疼痛猛然来袭，脑中好像被扎了一下，不等宫人缓解那瞬间的疼痛，她的手已经软了下去，勺子滑落，一勺的药汁都洒在了那明黄色的襁褓上，黑乎乎的颜色很是刺目，而她，则倒在了冰冷的地上，随着她倒地的还有玉碗摔碎的声音和那勺子落地的清脆响声。

    “玉簪！”

    抱着婴孩儿的宫人愣了一下，再看那哪怕倒地仍然睁大了眼睛的人儿，莫名地惊慌起来，抱着孩子退了好几步，再去看那人嘴角的笑意，不寒而栗。

    她却没有注意到，更骇人的是那被喂药的婴孩儿，见了这一幕，嘴角竟然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一丝细细的血线顺着唇角流下。

    宫人暴毙的事件引来了李隆基的追查，武惠妃因此事动了胎气，把那有人阴谋害人的事情又拿出来说，李隆基为了安抚她，也为了知道真相，这一次真的派人仔细查探这件事情。

    没想到最终的结果的确是宫人暴毙，而她要喂给九皇子的药却查出了问题，有一味药用量过重。

    这件事让李隆基大发雷霆，一时间对宫内的女人都戒备起来，他可不会忘记武周是怎样兴起，那位女皇是怎样从一个才人爬上了皇帝的宝座，所以……经历过不少宫廷斗争的李隆基再次敏锐起来，而他，一向是聪明的。

    当年能够推倒武周的人再度发力，自然很快就查清了一部分真相，另外一部分，因为某些人的死亡而断了线索。

    这让他发觉自己对宫内的掌控并不如自己想象的大，甚至于……

    “这些，你有什么可说的？”

    帝王都有这样的一个毛病，他愿意宠着你惯着你，看着你飞扬跋扈仗势欺人，但是他又不希望你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弄什么小手段，而这一点，武惠妃显然犯戒了。

    看到被摆在眼前的证据，武惠妃倒是想要装傻不承认，但她在宫中多时，自然知道最好的应变是怎样，仗着月份已大，她破釜沉舟地承认了某些事实，同时给了一个最好的理由——爱。

    看着宠爱许久的女人梨花带雨地哭泣，又给了一个那样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李隆基这个在政事上十分拎得清的男人又一次犯起了糊涂，心疼万分地原谅了武惠妃，说明了没有下次，之后又开始柔情蜜意地安抚，仿佛之前的震怒都不存在一样。

    有幸旁观了这一幕的黄欣眼神很冷，不知怎地想到了杨贵妃死的时候，他伏在杨贵妃的尸身上痛哭流涕的模样，心里更冷，他是真的爱武惠妃吗？

    顺利躲过一劫的武惠妃安生了没有多久就迎来了第二个儿子的出生，这一次的生产是足月的，孩子生下来也很是健康，这或许又引动了她的慈母心肠，连带着又时常把黄欣带在身边，偶尔跟李隆基说起来的时候，也是悔恨道：“若是我当初再小心些，如今九郎也不会是这般羸弱模样，那些可恨的……”

    这种时候，李隆基总是搂着她的肩膀安慰她：“放心，阿九会好生长大的，以前的事情都不会再发生了。”

    这一刻，这个男人俨然是站在了武惠妃的身边，和后宫的女人敌对的。

    武惠妃很满意这种表态，眼角的泪水还未擦干，嘴角就勾起了甜美的笑容，一副雨后初晴的模样，令李隆基看直了眼。

    无聊地转过眼珠，不去看那两人秀恩爱的场景，看到一旁襁褓中被命名为“敏”的十五皇子，眼神有些忧郁，这个真正的孩子怕是活不到长成的那天。

    果然，未过几日，李敏得了一场大病就去了，在婴儿存活率普遍不高的古代，这也算是正常，武惠妃因此伤心一场，却又因为这一场伤心得了帝王更多关爱，又有了身孕。

    频繁的怀孕或许也是那个孩子没能立住脚的原因，渐渐长大的黄欣一边猜测着，一边看着他的同母妹妹的降生，然后看到那个孩子还在襁褓中就夭亡。

    据说这位没有正式名字的妹妹的灵座出现了“祥风瑞虹”的灵异，张九龄上说其为神仙下凡，还特意记载在了史上，尊其为上仙公主。

    连续夭折了两个孩子，显然对武惠妃的打击很大，她更加看重黄欣了，而这个时候，由于黄欣的努力，他的精神力虽然没有明显的增长，但用法却多了一些，能够保证他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一些人。

    并不是全部杀掉，在古代要小心迷信，而若是伺候他的人总是无故死掉的话，迟早会引人怀疑，或者惹上妖孽之名，他不得不很小心地破坏那些人的某几根神经，让其失去某方面的能力然后被撵走。

    这样细微的操作他以前从来没尝试过，现在一点点摸索起来倒也不算是太难，只是要求太高，以至于他的身体虽然再不曾有大病，但也一直虚弱。

    时间一天天过去，武惠妃再次怀孕，而这一次，生下来的则是以后因为杨贵妃而古留名的寿王李瑁。

    因为害怕孩子再次夭折，李隆基下令让其兄长宁王抱养李瑁，由宁王妃亲自哺乳。

    这一年，黄欣已经七岁，可以学习读了。

    唐朝的皇子教养上比之清朝还是很自由的，没有统一的“大教室”，更加没有皇帝亲自为你延请大儒当老师，多数都是靠皇子母族的力量帮忙寻觅老师，再不然就是看该皇子被皇帝的重视程度。

    即便这一世，黄欣从不去讨好李隆基，甚至在这位父皇在的时候总是表现出一副很冷清的样子，但不知怎地，李隆基还是很宠爱他，早早就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命时任中舍人的张九龄为黄欣启蒙。

    作为被后世评为“开元之世杰出三宰相”之一的张九龄自然是有着不弱的才学和家世，据说他是西汉留侯张良之后，其聪颖自幼得闻，风度上更是秒杀旁人，乃至于后来李隆基对于宰相推荐之士，总要问一句“风度得如九龄否？”

    而李隆基启用这位为爱子的启蒙恩师，却并不全是因了对方的才学风度，又或者家世出身。

    “九龄，字子寿，朕希望阿九也能福寿绵长。”

    或许是因“九”通“久”，李隆基更爱用“阿九”来称呼自己的爱子李一，一改时下“*郎”的叫法，很快也在宫中通用起来，只苦了以后那些排行靠后的，动不动“十几”“二十几”的排序，用“阿*”叫起来可是不好。

    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压下心头那点儿感动，李隆基这个感情细腻的帝王，他若是真的对人好起来，很难有人不软化在这种好中，只可惜，已经知道结局再看他此时的好，纵然能够消减恨意，却也不乏悲凉。

    若终无结果，何必长纵情。

    “多谢父皇。”

    蝶翼一样浓密的眼睫垂下，遮挡了眼中的思绪，小小孩童端正立着，杏黄的衣裳压不住飘扬的风，连人都似染上了风中的清冷，无端冷情起来。

    这般的规矩，就好像是隔开了天地的距离，让人亲近不起来。纵然如此，李隆基却还是对这个孩子有着一种莫名的喜爱，好像他对他期待很久了，又似含了些愧，每每看到他那单薄的身影，就会有一种心疼的情绪在作祟。

    大手搭在那单薄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这样单薄，还要多吃些才好，让你母妃给你弄的小厨房可弄好了？有个做药膳的厨子不错，且让他伺候着……”零零碎碎说着关于健康的话题，李隆基时不时想到什么吩咐下去，等到黄欣回到属于自己的住处，就发现已经多了不少的赏赐。

    跟在他身边的小太监很是兴奋，脸上带着笑说：“陛下对殿下可真是好呐，满宫里头再不见哪个如殿下这般受宠了！”

    宫中的皇子不少，纵然武惠妃已经是宠妃，却也挡不住底下那些偶然有孕的，因为有一个被皇帝和朝臣忌惮的“武”姓，她也不敢做太多的手脚，自从上次的事情曝出来之后，更是很收了一回心，乃至于如今宫中的皇子数量颇多。

    偏李隆基有个特性“爱屋及乌”，那么多子女，他只对太子和武惠妃所生子女用心，其他的，几乎连见都不见。

    而随着武惠妃按耐不住的野心，太子的位置也不是那么稳了，连同李一上头的三个异母兄长都有些岌岌可危。

    权力，从来都是最动人心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