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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承畴笑了笑,看着我道,“夏夫人,听到没有,你的丈夫是一个没有担当的男人。他娶了你,你也为他生女育儿,没有什么对不起他,他却连保护你们母子的心都没有。”

    我扬了眉,“他一直在保护我们。”

    洪承畴呲笑,“哦?”

    我侧首与存古视线一瞬交汇,转而面向洪承畴,大声道,“他不想看到我们,千载而下,永远在耻辱柱旁苟活。”

    洪承畴捋着胡子,呵呵笑了两声。

    我直着身子,神色虔诚,“洪大人,很感谢您能给我们夫妻二人告别的机会。妇人钱夙感激不尽。”

    洪承畴冷冷一笑,“既然如此,你们的时间也到了,出来吧。”

    我与存古缠绵对视,随即抬步出了牢门。

    “秦篆!”存古喊住了我,我微微侧首,他喉结动了动,神色像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般,“你可不可以……不要有去帷之思……不要怨怪我残酷的私心和我唯一的不道德。我会在九原等你,在来世等你……”

    “等我。”换你等我。

    准备出监狱的一行人,路过父亲的牢门时,父亲叫住了洪承畴,“人说左右逢源的图个活着舒服,矢志不渝的图个活的纯粹。这样看起来,大人与我算是各得其所了 。可大人,这些年来你过得怎样?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还是真的舒坦了?”

    洪承畴似笑非笑,“大明的存在早已不合时宜了。而所有的不合时宜早晚都会被淘汰。历来如此,无一例外。”

    父亲嗟叹,“大明也许真的不合时宜,可也不该由它的臣子亲手埋葬掉。”

    洪承畴面不改色,“开局世事棋,人生亦如棋。虽说一步走错,满盘皆输。但讲究的是落子无悔。”说完抬步便走。

    “洪大人!倘若你还自认是华人,请留情给夏家。完淳他……”父亲紧紧注视着洪承畴的背影,等待他给个承诺。

    洪承畴脚步一顿,“我已经留情了。陈家、夏家、钱家……无论你们罪名是轻是重,对我是否讽刺侮辱,我都不会将你们的家人连坐入籍。但若他们之中有人冥顽不灵要送死,我绝不姑息。”

    父亲松了口气,继而看向我,“乖女儿,你要好好活着,如果来日见到不识,记得替父亲跟他说一句,是父亲错了。”

    父亲终于解下了与不识哥哥的心结。

    我回望父亲一眼,微微颔首,跟随典狱长出了监狱。

    外面的天那样好,艳阳高照,空气清新,桂花飘香。明天,存古和父亲就可以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愉快^ω^

    下一章完结

    第62章 一辈子

    挎刀执枪的士兵和衙役充斥在南京西市,吴兆胜反正案与谢兆文通海案牵连的四十三人被押送到了刑场上。存古铁锁啷当,正气凛然,任凭监斩官淫威呵斥,也不肯低首下跪。侩子手百般无奈,举起锋利的刀,割断了存古的喉咙。

    存古血饮刀寒,躯体依然屹立不倒,在那青天白日之下。

    围观的百姓见状议论纷纷,监斩官咬牙切齿,誓不罢休,一定要斩下存古的头颅,仿佛存古与他有深仇大恨,“处以斩刑!斩刑!”

    侩子手接受了命令,再次朝喋血的存古挥了一刀。

    我冲过去接住存古受力横飞的头颅,以披风包裹。

    士兵手持长*枪将我推搡回人群,横器械阻隔,防止我再有任何轻举妄动。

    父亲恬淡安然地看了我一眼,转而环视四周的人,“旁观笑我太疏狂,疏又何妨,狂又何妨。”仰首撞上侩子手的刀,侩子手嫌恶地一推,父亲直直倒在血泊里。

    站在离我不远处的一个道人将自己的道袍脱下来奋力一扬,盖住了父亲的尸身。

    我刚反应过来,那道人已转身趿拉竹屐而去,粗布麻衣难掩风流天质,口嚼唱词:少年不识东风恶,童子无知黄山老……参破名利场,得了也好,失了也好;打透生死关,生来也罢,死来也罢。

    “哥哥……”

    朝哥哥望去那么一瞬,再回头眼前四十余人尸首分离。

    一个胸膛挡在我面前,轻轻搂住颤抖不已的我,“秦篆,别看了。”

    他似乎感觉到肚子有上的硬物,松开我低头看下去,吃惊地看着我怀中被鲜血浸润的披风,“是存古。”

    我仰头望住沈羽霄,已张不开口说话。

    九高与沈羽霄将存古的遗体运回松江曹溪,与夏公葬在一起。

    钱府灵堂,父亲与母亲共同的灵堂。

    母亲得知父亲罹难后,与几位好姐妹摆宴叙别,沉塘殉情。

    朱彝尊含泪吊唁父亲:吾乡科第之盛,数嘉善钱氏,抚军、相国二房,联华接武。相国有仲驭,抚军有彦林,后先以死勤事,贤子弟固自难得……

    我身披麻衣,往火盆里放置纸钱,“阿妤,你说,是不是我命里带煞,所以我在意的人,都一个个地离我而去。”

    阿妤轻抚我后背,“小姐……不是的……你还有我,还有阿季,还有宓玉和楚樊。”

    “还有我。”长孺的声音响在耳际,他蹲了下来,帮我往火盆里放纸钱,“……王朝可亡,可文明不能亡。只要文明尚在,终有一日会推翻野蛮统治!我不像不识曾为先朝遗臣,若今后有幸中第担任地方官员,也不至因贰臣之名为人诟病。秦篆姐姐如有需要长孺的地方,长孺定会全力以赴。”

    华人是最容易统治的一种人,但也是传承不断的一种人。我不知道对于长孺的这种决定该不该制止,但我知道,我的制止是无效的。从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长孺的才华一直被漱广哥哥与不识哥哥的光辉所掩盖,人人知晓的从来都不是长孺,即便长孺根本不差。多年的积郁,长孺总以他寄寓在自己的表字长孺的含义来排解,然而所达到的效果并不如人意,不是排解,不过是抑制。所以,终于有了可以证明自己的机会,他耐不住了,像找到了所谓的希望一般,紧紧抓住,完全没有计较身后名。有时候,我也想欺骗自己,告诉自己长孺参加清朝的科举考试不过是因为年轻,心智不够成熟,尚且还分不清是非。可他,究竟也是快二十岁的男人了。

    “你早就打定了的主意,我怎么劝得过你。”我起身,幽幽回道,一步一步远离他。走出很远很远,脚步沉重,再迈不出,停在一处,泪水挂在嘴角,“你永远都比不上不识哥哥,永永远远。”

    不识哥哥,你去了哪儿呢?

    我记得那一日不识哥哥的唱词有黄山这一地名,黄山正是圆信禅师居住的地方,也许能从圆信禅师那儿得到一些可靠的消息。可当我翻山越岭到了黄山,才得知圆信禅师已在丁亥九月圆寂。所幸有他的弟子告诉我,不识哥哥的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