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两处相思
有多少人的一生,是被这么四个字给上了锁的?
——等我回来。
只因这四个字,于是等得风花落尽了也要等,等得寒鸦在冬夜中唱哑了嗓子也要等,等得鬓边白雪成堆,等得双目再睁不开,等得下一世的愿心都灰飞烟灭了,还是要等。
等得一颗心都要着了火时,却依然在等。
在这等待间,又有多少事发生。
头天失踪的十六人都回了家,两天后却又是十六人不见了影子。
然后又有人丢了,又有丢的回来了……
一样的,男女老少,贫贱富贵,正直猥琐,瞧不见半点规律。
而已回来的那些人,终日恍恍怔怔,竟都像是失了心,丢了魂。
大夫,自然是瞧不出什么的。
苏远山,也认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纵然她知道的比那些大夫多得多,比世上大部分大夫都多得多。
她有资格冷静自持,她不得不冷静自持,于是那些失了主意急得发狂的家人大多松了手,让她检查了病人。
她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除了其中三个少女的手腕有一道小伤口外,他们都毫发无伤。除了心,他们什么也没有丢。
——那几道浅红色伤口,她一看见了心中就止不住的战栗,虽然它们并没有什么特别,她身上也没有这样的伤口。
但这战栗也帮不了什么忙,她只好又灰溜溜从每一户失魂落魄的人家出来。
有些和善的人家送了她出来,有些喜欢看热闹的邻居在旁风言冷语,有些气暴躁的家长,却是用**蛋、扫帚将她赶了出来。
她懒得动弹,于是有的躲开了,有的没躲开。心中并没有多了什么主意,手臂上腿上却多了几道淤青。
反正她一点也不在乎。
她迷迷糊糊地走着,一路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儿。
她本不是这样不沉静的人,或是因了花满楼近日的音信全无,或是因了在她心底有莫名的恐惧被煽动,她的脑袋已乱得像一团浆糊。
——简直已和刚才看过的那些病人差不多了。苏远山笑了笑,随便在路边找了个茶铺坐了下来。
这儿已经靠近城郊了,茶铺一边是她走来时的路,另一边,便是小竹林,再过去,便是些乱葬岗、秃石山之类的地方了。
想着那日花满楼身上沾着的几点泥巴、几叶绿色……他现在是不是就和单雄信在那里面呢?
苏远山想着,禁不住起身走过去了一点。
这时,她眼前现出了一个纤秀的白影子,从远处的竹林间闪过。
她没有看清那个人的样子,只是远远地,望见了一对眸子。
朦朦胧胧的,隐在了婆娑的竹叶后。
苏远山只觉得浑身的血一下热了起来,情不自禁要向着那人走去。
但她的脑里却忽然清醒——就是这个人!
又或——就是这个妖!
她压抑着狂跳的心脏,平静站了起来,用先前迷迷糊糊的姿态向远处的竹林走了过去,却不再看那双眼睛。
当衣袂触到了第一片竹叶时,在那“沙沙”的轻响里,她晕了过去。
花满楼在黑暗中,就如同鱼到了水里。
事实上他在光明里黑暗里都差不多,但在别人的狼狈慌张中,他就可以显得比较淡定——比较像自由自在的鱼儿了。
但此刻,他紧紧地贴着山壁,敛着呼吸,却是一点自由自在的样子也没有了。
这是一个山洞。
他本来找不到的。
因为他看不见。
可是身边的单雄信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像失了神智,迷迷糊糊地便往前走去了。
他感到了周遭的变化,他心中忽的一动,想起苏远山那句话:“我觉得……有妖气!”
花满楼一向是很不愿意相信这些的。就算在蜀山已见到了神仙,他也没法子相信世上有妖怪。
——总不能因为是远山说的就信了吧?
花满楼在心底笑了笑,面色却是平静,脚步已随着单雄信走了过去。
然后单雄信忽然晕了,于是他也只好晕了。
他本是假晕,却霎时脑中真的迷糊,身子像是飞了起来。
等他醒来,便在这个山洞里了。
他身边,不止有单雄信。
他数了数,连他一共十个人——却没有一个人能跟他说话。
他们都痴痴地坐着,躺着,站着——包括单雄信。
他明知还有一个人,明明还有那么一双眸子正盯着他,但他竟然辨不出那是在什么方位。
许久许久,那双眸子消失了。
可是花满楼没有听见脚步声,没有听见风声。
他只是渐渐觉得周身噬人的压抑与诡惑缓缓散尽了——他连那人到底什么时候走的也说不清。
他又等了许久,直到身边凑满了十六个人。
他知道,那不知是人是妖的东西暂时不会回来了。
于是他缓缓站了起来。
他必须先清这山洞的状况。
他必须先弄明白这个人究竟要什么。
因为若那人是人,武功必定远在他之上。
若那人是妖……花满楼又一次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
——可若不是妖,世上如何能有一个人让他几乎不能感觉到?
花满楼缓缓了眼皮……他心底有些空空的,像是回到了蜀山之巅。那一种四周虚渺,无凭无依的滋味,比刀剑的锋芒,机关的险恶,更难缠得多。
他尽力细心听着周遭一切声响,躲避着那人——她自己虽然悄无声息,却总是带着旁人进进出出的。
他们来的时候迷迷糊糊,去的时候也痴痴呆呆。
花满楼实在不知这个人想干什么——难道是想把整个镇子弄傻?
他没有把握,他只能等,等一个机会。
在这噬人的静谧中,他等待着。
可是等了两日,机会还是没有来。
却有另一样东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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