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在被祖父下令隔离的第六天，舒明月第一次出现在舒家大宅殿堂般的大厅里——身上穿着她的新校服。

    “明……月？”常丽讶异的语调迟疑着，又轻轻扬起。

    身形纤细的女童穿着红蓝格子的束腰短裙，打着红色蝴蝶结领巾的白衬衣，直直垂在肩上的乌发，将她秋水似的眼眸衬得更加黑亮。她形容羞涩地站在楼梯口处，发现大家都望着自己，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啊，明月居然穿上新校服了？什么时候的事？快过来给大家看看。”常丽迅速回过神来，起身向女童招手，口中啧啧赞叹：“这校服穿在明月身上还真是好看！爸，您说是不是？”

    舒明月微微一笑，步履轻盈地走近，在舒可钧的审视中站定，向在座三人一一行礼。笑容娴静，举止得宜，礼仪堪称完美。只是几天时间，女童身上气质的变化让人惊叹。

    “嗯，既然来了，也坐下来吃点水果。”舒可钧淡淡开口，虽然没有给出任何评价，但态度无疑是肯定的。

    舒明月依言含笑坐下，常丽热络地将水果叉子塞进她的手里，眉开眼笑地称赞：“方老师才来教了三天，明月的礼仪就学得这么好了，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再学上二个月，等去了学校，也好让人家看看我们舒家小姐的风范！”

    舒明月谦虚二句，转头看了舒明甄一眼，腼腆一笑：“其实我下来是想再次向明甄哥哥道谢的，谢谢明甄哥哥昨天亲自给我带校服回来。还有……”

    舒明甄的拳头在看见舒明月出现时就紧紧拽起，近在咫尺的笑容刺痛了他的眼睛——这个贱丫头，昨天下午没被打够吗？居然还敢出现在他眼前！

    道谢？是想告状吧，以为他眼睛瞎了看不见她嘴角的伤口和腿上的瘀青？！

    如愿看见他眼里翻滚的怒意，舒明月笑得更加甜美。她细白的手指微微曲起，将鬓边细发勾到脑后，细微的动作自然优美：“我还想请教明甄哥哥，去学校上学的话，我是该把头发梳起来比较好，还是放下来好？还是……要剪掉……”

    语带犹豫，她抓着一缕头发，扭头向常丽露出一个怯怯的表情，仿佛对长发十分不舍。

    居然敢来提醒他即将和她同校的事实？！这本就是他挑衅！舒明甄心中大恨，昨天就应该直接拿她的头发当绳子，把这个贱丫头直接绞死！

    “不能剪！女孩子的头发就是第二张脸，怎么能随便剪掉？！”常丽着舒明月的头发激动地大呼小叫：“别看我们家明月瘦瘦小小的，这头头发长得还真是好，又黑又亮滑，一定要留着。明甄啊，妈妈记得学校没有要求女孩子剪头发的规定哦，对吧？嗯，明月这么好看，头发放下来好看，梳起来也好看。咦，明月的嘴角怎么破了？”

    她捧着明月的脸一直看着，很快就发现明月嘴角的创口。

    舒明甄的修长的身躯突然紧绷，他倒要看看贱丫头要怎么告他的状！

    明月抬手了嘴角，眼角偷偷向舒明甄的方向瞥了一眼，神色一黯，快速收回眼来，状似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小声说：“昨天洗澡的时候没保持好平衡，不小心在浴室里摔了一跤，没关系的伯母，一点都不疼……”

    从小和男孩子们打架打到大，她最清楚怎么伪造皮外伤的痕迹。一分轻伤经过她的加工，看起来至少也有五六分。舒家在h市有头有脸，虐待小孩的事就算让佣人看见了也会被认为是主家不仁慈啊。

    “摔跤摔到连嘴都磕破了？那其他地方有没有伤着？”她的说辞明显不太靠谱，常丽将她上下打量一通，立即发现她膝上和腿上的瘀青，这是“昨天”摔的？明的女人一下看出端倪，不赞同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坚持要带舒明月回房上药。

    自己的妈妈尚且如此，爷爷这样千年成的老狐狸，面上即使不动声色，又怎会错过这些蛛丝马迹？

    发现舒明月擦身而过时唇边诡异的笑意，舒明甄突然明白过来，星目瞪得几乎迸裂。过了一天，被他拳脚相加之处才会显出一块块的瘀青，这个贱丫头真是好机心！好，你要玩，本少爷就陪你慢慢玩。

    “爷爷，暑假我不想去瑞士了。”我要留下来好好照顾我的“新堂妹”！

    舒明月正被常丽牵着上楼梯，舒明甄掷地有声的宣言清晰地传进她的耳里。感觉到常丽的步履微微停滞，她的唇角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不住上扬。舒明甄要参加为期一个月的瑞士夏令营，舒家大宅里是人人皆知，距离启程的日期可不到一个星期了。

    少年，这可是我要教你的第一课——对于你不够了解的敌人千万不要轻易地开战，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她会在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予以还击。

    “明甄，你年纪也不小了，去瑞士是你自己做的决定。还有几天就出发了，突然说不去，理由是什么？”大家长一句话，把骄纵的少年的报复大计瞬间驳回。

    啊啊，看吧舒明甄，第二课就是：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随时随地都不可以太任。

    嘻……舒明月心情大为舒畅。接下来，明甄少年一定要接受来自祖父和母亲的双重教育了，不能亲眼目睹还真是有点可惜呐——

    舒明甄忿忿不平，对祖父明确的拒绝和暗含的警告也实在无言反驳，指尖死死扣进掌心，只想现在就冲上楼去再把那贱丫头暴打一顿。

    察觉到孙子身上明显外露的戾气，舒可钧将电视的声音调小二格，语重心长地说道：“明甄，深树木不容易被风雨撼动，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不等舒明甄接话，他又接着说道：“一棵年老的树木要一直保持健康不易撼动，就要保证一直有足够多的新须产生，否则老的须只能在土地老化腐烂，直至倒下。”

    一个家族的代代健旺，除了要有生力军，还需要更多辅助的力量。

    舒明甄还称不上健硕的膛一阵起伏，爷爷的话他当然听的懂，可是……

    “爷爷，我绝对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舒明甄的许诺掷地有声，神态十分倔强。作为舒家长房嫡长孙，他保证自己足够优秀能够承担家族的重责，这本来就是他与生俱来的使命。

    舒可钧暗暗叹息，这种睥晲天下的豪情，谁都有过。可是年少的豪情固然值得赞赏，但始终还是太嫩啊，天真的以为只靠一己之力就能够撑天？

    “只凭个人好恶来作为行事的准则，大器难成。”

    舒明甄咬紧牙关不吭声。他就是讨厌那个肮脏的私生女，这有什么不对？二叔舒瑞麟在上流社会已经成为舒家的笑话，他的私生女难道不是家族的耻辱？现在爷爷不但承认了那个贱丫头，竟然还要他接受与她为伍……绝对不可能！舒家的荣耀，才不需要那种垃圾添砖加瓦。

    “我去收拾行李。”少年愤然告退。

    看了一眼孙子笔直的背影，舒可钧摇摇头，问老管家同伯：“阿同，你觉得怎么样？”

    老管家忍不住笑道：“以前还真不知道孙少爷会有这么大的火气。”

    镜片后的眼睛泛起光，舒可钧笑得像一只千年修行得道的老狐狸：“那孩子的傲气也是时候该杀一杀了。”

    “孙少爷迟早会明白老爷的心意的。”

    “但愿如此吧。明月那个孩子，你怎么看？”舒可钧专注地看新闻，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想起刚才被明月小姐气得七窍生烟的孙少爷，老管家笑着点头：“老爷亲自选的人肯定是好的。”

    “那个孩子是有点小聪明，但到底怎么样，还要慢慢看。如果只是会些小手段，也成不了什么大器。”不过居然大胆到连他一起算计，倒是勇气可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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