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是故人来
完颜氏一面躲着飞来的碎瓷片,一面伸出纤纤玉指拨弄着小巧玲珑的金算盘,娇笑着报价:“爷,这可是宋代官窑,市面上价值一万六千两,加上刚才砸坏的,一共是……
十四听言,心一抖,手一松,嘭的一声,一个上好的元代青花大碗就闷闷的滑落在青砖上,在地上骨碌两骨碌,掉了个口,这才晃晃荡荡扣在地上,不动了。完颜氏咋舌,“哟哟哟,我的爷,您就是想听个响,也不是这么砸的呀!您呐,要把胳膊太高,手用力,您看,就这么一抛,哎,这不就出来了,让碗啊,在空中做个抛物线,这样,等到地上的时候,才有爆发力,声音才清脆,您说是不?爷您别担心,这屋里的东西都是咱自个儿家的,不是内务府发的,更不是御赐,您可着劲儿砸,没事儿!”
十四看着完颜氏连说带比划,满面兴奋,登时,觉得自己一个将军王,跟个妇人斗气,实在下面子,哼的一声,坐到一旁紫檀太师椅上。哪知屁股还没挨着椅面,就见这位十四爷跟扔进沸水里的蛤蟆一样,飞一般跳了起来,在空中完成了个完美的抛物线,落到满地碎瓷上,再伸手一,袍子后襟上,好巧不巧地挂在片钝钝的彩瓷片,上头玫瑰花正咧着嘴朝他雍容华贵地笑。
十四跺脚,“哎呦,你,你整爷!”
完颜氏拨棱着金算盘,头也不抬,“不能够!这椅子我也成天坐,啥时候来的瓷片,有吗?哎呦,那我可得小心点儿,可别把皇额娘赏我的天蚕挑花玫瑰袍子给划花了,那可金贵着呢!我一年也舍不得穿几回!”
十四气极,“你,你别跟我打岔,我问你,光天化日的,你跑到天桥上干啥?啊?还拿着个小算盘,说,你跟老九什么关系?”
“哟,我的爷,您还知道那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呐!那您一五大三的大老爷们儿,骑着白马拉我上来啥意思?你以为你是唐僧啊?还问我跟老九什么关系,我跟他什么关系,你不知道啊?难不成,您还指望,俺们有什么您不知道的关系?啊?”说着,自己甩着帕子先乐了。
十四成亲这么多年,儿子都生了俩,还从来就不知道自己嫡福晋跟八嫂有一比,啊,不,比八嫂还厉害!就是被皇父训斥为妒妇的八福晋,也不敢这么着跟八哥说话。登时指着完颜氏,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完颜氏冷笑着重新坐下来,抿口茶水,复又递给身后低头藏尾的小丫鬟,“凉了,换一杯。”小丫鬟跟得了圣旨似的,飞也似的跑出去,连茶水洒了一身都不知道。完颜氏眯着眼,“我说爷,昨天不好好的!我不就是到天桥去溜了一圈,咋就成这样了?再说,往常,我在院子里溜达,也没见您着急上火啊!您呐,消消气,要气坏了您,舒舒觉罗氏又该心疼了。您是不打紧,我可见不得她那一副委委屈屈、悲悲切切、凄凄惨惨戚戚的雨打梨花图。”
“你,你这个妒妇!”
“哦,难不成,我专宠了?我拉着你,不让去妹妹们的院子了?还是,我给侧福晋、格格们脸色看了?您要说出一样嫉妒的事儿来,立马休了我,我半句怨言不带,抬脚走人!”
“你——”十四哪里说的出来啊!自从为皇父奔丧回来,自己后院基本是两派,嫡福晋跟其他侍妾格格们一派,侧福晋舒舒觉罗氏一派,要说专宠,也就侧福晋还能算的上。嫡福晋可是大方的很,连初一、十五都让给其他妹妹们,叫那些女人们看见完颜氏,比亲姐妹还亲,看见舒舒觉罗氏,跟不共戴天的仇敌似的。这要自己真休妻,别说皇额娘、宗亲不答应,就是后院这些女人,也能哭的把贝子府给淹喽!
完颜氏莞尔,“您呐,要是没事儿,就到皇额娘那儿去尽尽孝心,或者,跟妹妹说说话儿也成,别整天疑神疑鬼的。这也就是我,皮糙厚,不怕折腾。要是换了其他妹妹,还不哭回娘家了!您要实在没事儿干,就跟皇上请旨办差好了。要知道,国库,可是没几两银子呢!”
“哦!”十四脸色顿时沉下来,“你怎么知道?谁跟你说的,老九?”
“切,您怎么一直巴着老九不放。不跟您说过了嘛,别说老九,就是九福晋,妾身也没见过。要问我为什么知道国库,呵呵,你自个算算帐,这些年,打了多少仗,花了多少钱,赈了多少灾,又给权贵们借了多少?就是金山银山,也经不得这么折腾!您就没看见皇上四爷整天连年氏那里都不去,天天跟十三爷想着法儿的往国库填银子!就算你们哥儿几个不对付,可别忘了,这国家,可是姓爱新觉罗的!”
十四听了,心思斗转,“唉,爷何尝不知道国家重要,可是,皇上,他本就不信我啊!”
完颜氏听了,也是无语,这哥俩本就不亲,更何况,其中一个,还是皇帝!默默琢磨,该如何才能让老十四跟四四取得基本的信任呢?
管家娘子来喜家的一路小跑,到了正房门外,小丫头云雀从走廊柱子后头窜出来,一把拉住她,“妈你这是干啥呢?里头刚吵完,别人躲还来不及,你倒好,伸着脖子往里撞!”
来喜家的一看是自家闺女,急忙说:“大事,嫡妃娘娘叫人来说,请咱们福晋明个递牌子进呢!”
完颜氏和十四在屋里也听见了,叫进来来喜家的细问。来喜家的也顾不得满地的瓷片,几步凑到完颜氏跟前,“福晋大喜,嫡妃娘娘刚刚叫储秀的刘嬷嬷来传话,说叫您明天一早递牌子进呢!”
“哦?人呢?”
“刘嬷嬷说,门快下钥了,赶着回去了。不过您放心,该给的荷包,奴婢已经给过了。刘嬷嬷临走时说,皇上去了储秀以后,跟嫡妃娘娘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嫡妃娘娘才叫她来传话的。”
完颜氏满意地笑了,“难为你是个有心的。出了多少,自己到账房去领。另外再领二十两银子,做你的辛苦钱。以后,做事要像今天这样,多长个心眼儿!”
来喜家的得了夸奖,又得了银子,美滋滋地退下了。等院子里安静下来,完颜氏才朝十四笑道:“瞧瞧,刚才还愁没办法,这会儿就有人递梯子来了。”
十四问:“这,靠谱吗?嫡妃,毕竟不管前朝!”
完颜氏嗤笑,“我不也不管前院儿,要是你不喜欢,我还敢把哪家家眷往后院请?这后院,跟前头连着呢!还是大将军王!”
说着,叫来云雀,“把今日在天桥淘的小玩意儿收拾收拾,用我说的那种彩纸包好了,明天带到里头,记住,永和、储秀要最好的,其他里头,按品级。还有,永寿的,跟钟粹的一样。”
“啊?”云雀抬头看看自己主子,似乎不是说错话的,低着头“哦”了一声,就去办事了。完颜氏又朝门外叫了一声,“杜鹃——”
门外,一个绿色的身影飘然而至,给十四行礼之后就问:“主子有什么吩咐?”
完颜氏看她行事利落,点头,“这几个月没白□你。明天,跟我一块儿进。好好准备去吧,别给我丢脸。”
杜鹃应声退下。
十四看着外头又静下来,不解地问:“虽然还没行册封礼,可毕竟已经下明旨,年氏为贵妃,纽咕噜氏为妃,怎么她们的礼一样?“
完颜氏冷笑,“别说贵妃,就是皇贵妃,也就是个妾!”
十四看她脸色云遍布,想想自己今天也闹够了,该讨的主意也讨了,划拉划拉满地碎片,抬腿就往门外走。等到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时,扭头跟完颜氏说:“这,这瓷器,我那儿还有,回头叫人给你送过来。”
完颜氏低头把玩金算盘,“您那点儿俸禄,就是加上九爷给的,还不够这一个瓷瓶呢!以后啊,您少拉我回家一回,就够了。”
十四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心想,你个妇道人家,口气还不小,也倒要看看,等你穷的时候跟爷哭着喊着要的模样!
十四头也不回的出了正院,到舒舒觉罗氏屋里歇着。
大丫鬟金姑端茶进来,悄悄回:“钱掌柜在铺面没等到您,先回去了。账本奴婢看了些,船上的东西,来福管事也说都是好东西。这回从江南往蒙古运米,大概能赚这个数。”伸出手来比划一下,又问:“主子,听说,这蒙古的路可不好走啊!好不容易去了,咱就赚个辛苦钱也太亏了。要不,您看,再提提?”
完颜氏皱眉,“本来就没指望这个赚多少。你看着蒙古的王爷们在咱北京城里光鲜亮丽的,其实,那儿的牧民穷着呢!叫钱掌柜跟着去,要是有好的皮子,宝石、虫草,多采来些就是了。横竖,不能白去。也别把价儿压太低,否则,路上,该不好走了。”
金姑答应着下去。完颜氏瞅着茶盅,问:“两个阿哥呢?”
屋里,领着小丫鬟收拾残碎器具的大丫鬟银姐回话:“回主子,两位小主子刚刚从学堂回来,听说您跟爷商量事,就到厢房写字去了。”
完颜氏点头,扶着银姐站起身,“走吧,去看看我那儿子!”心里头补了句,便宜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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