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
金屋藏娇的故事无人不知,悲剧的结尾更令人叹惋。张岁寒的长门冷在西,顾南风的玉真殿在东,按说无论任何也撞不上,但今日鬼使神差,或是有心为之,传说中的小三和正室,陈阿娇与卫子夫相遇,好戏开场,万众瞩目。
传说当天西南小花园被围观群众围得水泄不通,连看热闹vip客户皇帝大人来了还得依靠侍卫这样的暴力机关强行开道才得以从夹缝中求得近距离接触剧目主创人员——顾南风与张岁寒的机会。
生产过后,顾南风的身体一直不见大好,镇日里人参灵芝养着,却收效甚微。太医说是在孕期受了寒,从此落下病,怕是好不了了,只能小心将养着,说白了就是慢病,什么都得注意,这辈子就别想穿着白褂子大裤衩午夜狂奔了,奔完了回来,小命玩完。
今年夏天京师热得人人想裸奔,李慕的紫宸殿里冰就没停过,这里只顾南风这一处诡异,不仅一块冰不要,连门窗都紧闭,只怕被热风吹感冒了。
七月初十,太阳长得像个刚出炉的大烤饼,烫手。
顾南风心情好,又开始折磨人,正午时分,顶着烤饼太阳要出门走走,活动活动筋骨,背地里一片骂娘之声不绝于耳,桑拿天逛街,够胆量,直奔着全体中暑这个目标去,可是有什么办法,谁让她是病人。
御花园的花花草草都被百年不遇的太阳晒昏了头,恁地没意思。
某太监提议说,西南方小花园凉僻静,乃避暑赏花游园惊梦好去处。顾南风也没个主见,点点头说好。倒是研究此太监的长相,见他方头大耳,一派新东方大厨的气度,感叹命运无常,明明长着一张厨子脸的人怎么差阳错入做了太监,真所谓人生啊,人生…………
才叹两句,远远就听见美人弹琴唱歌,盛夏之中,怨气森森,实乃解暑妙法。
“忽寝寐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惕寤觉而无见兮,魂迋迋若有亡。”
顾南风瞄一眼自己的衣裳,一把年纪都当妈的人了,居然穿着粉色衫子月牙白纱裙就出门瞎逛,对比张岁寒一身白衣白裙,是该注意注意形象了。
凌晗抹着汗凑上来,低声道:“娘娘,要不然咱们先撤,好狗不挡道,啊,不是,咱懒得跟她计较。”
顾南风摇头,“你说的是,我这辈子是没机会做一条好狗了。你继续努力,你还有机会。”
做坏人比较命长啊。
顾南风迎头赶上,生活平淡乏味,好久没有凑过热闹,她几乎要抑制不住激动兴奋的心情,冲上前去抱住张岁寒,“同志啊,现在就是缺少像你这样不吝于制造八卦的好同志啊!”
可是人家够淡定,还在唱:“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
“忘”字落,顾南风很给面子地报以热烈的掌声。“好,好一个长门调。”
张岁寒斜睨过来一眼,不屑道:“长门赋。”
顾南风道:“好诗好诗!”
“…………”
张岁寒银牙咬碎,纠结于自己心设计的开场白就被这个不学无术的贱人给毁了,她好恨,好恨,真的好恨。
“真是巧,竟然在这遇上皇后娘娘。”
张岁寒悠悠开口,冷笑道:“不巧,一点儿也不巧,本一只镯子换来的。”
开场领先的顾南风随即开始说蠢话,“里最近伙食不错,娘娘丰腴许多。”
张岁寒再次一口银牙咬碎,恨恨道:“白色,显胖。”
顾同学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就是就是,白色还不耐脏呢。”
张岁寒仍旧在努力把话题引向正途,“听说你生了儿子,听说你要做皇后了?听说你爹做了尚书,你娘成了一品夫人?”
“您听谁说的?回头我得去谢谢他,可真够抬举我的。”
张岁寒本不搭理她,自顾自说下去,“你倒是得意了,这会子有皇上宠着,从前那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可你别忘了,先前陛下对我难道不是温言软语百般体贴。可现在如何?不都统统让你这么个贱人得了好处,连看都不愿再多看一眼。哼——你且放心,你不会比我好过几分,姐姐我在冷里头等着你呢。”
顾南风便不开口了,坐下来,随意拨弄琴弦,任她说个痛快。
“听说,你儿子李熙生的好,见过的人都说那眉眼鼻子无一处不像皇上,是真的不是?”
顾南风道:“都是下边人拍马讨好的说法,怎么能信?”
“我的孩子若仍在世,也能叫我一声母后了。”张岁寒无不遗憾地说着,忽然间凑到她耳边,咬牙道,“他若是还在,就是嫡长子,当立为太子,将来是要做皇帝的,而你的,那可笑的李熙,不过是贱婢的儿子罢了。有什么资格同我的孩儿争。可是他死了,你知道吗?他死了?怎么死的?他们都说是你,是你下药害死了他,当日我未来得及在牢里将你处死,今天,本就要为我的孩儿报仇!”
刀光划过,却不是对准要害,而是朝着她的脸,张岁寒大约是要划花了这张让她恨极了的面孔。
而顾南风虽在病中,但从前的那点花架子还是有的,转手反折了张岁寒手腕,匕首哐啷落地,太监女们一个个吓白了脸,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人群中也引起了莫大的骚动,见义勇为的力士们扑上前来,合伙按住了形容癫狂的张岁寒,她口中仍在骂,你这贱人,“不得好死。”或是“我要你的命来偿我的孩子!”
人到了极限,谁也拦不住,好几太监都压不住张岁寒,商量着是不是找绳子先绑起来再说,顾南风闻言,却突然间恼怒起来,呵斥道:“都给我闭嘴!她再如何落魄都是曾经的皇后,你们的主子,别把那一套抬高踩低的把戏摆到我跟前来,都给我滚!”
凌晗将她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确认未伤分毫才放心,又埋怨道:“早说了不该碰面的,可吓死我了。”
适时李慕匆匆赶来,后头还跟着意气风发的程牧云,久别重逢,她几乎要认不出他来,这人哪还是从前那坨碳团,分明是霍去病一般的少年将向,更多出一分与生俱来的贵气,上马即是先锋,入朝则成文史。
李慕握住她的手,盘问过事情经过,便不过一挥手,令人将张岁寒送回冷,并不多做惩戒。而张岁寒却突然间大笑,指着他二人道:“本从前不信,不信他能下得了手杀自己的亲骨,但事实却容不得我不信。你等着,顾南风你等着,他能杀得了我的孩子,你那李熙也不会有好下场!”
李慕的手不由得紧了紧,攥得她有些疼,双双都无话可说。
倒是程牧云没头没脑地多处一句,“她从前虽有些跋扈,可也还没疯子成这样。”
顾南风轻叹一声,说道:“她从前是什么模样,我却是记不清了。”
程牧云还想要说些什么,顾南风却一语不发地转身走开,只听见后头程牧云哎哎哎个不停,还在纳闷,“她怎么回事啊这是。”
晚间,李慕与往日一样先逗了逗李熙,两父子咿咿呀呀**同鸭讲一通,李熙的口水流了李慕满口都是,顾南风起身将李熙抱过来,招呼晓月风荷伺候李慕更衣,轻声抱怨说:“往后别穿着龙袍来逗孩子,那金线怪碰着怪难受的。”还是重金属。
李慕换一件深紫色外袍,缎面素净,晓月为他系好了襟口,他自己拎着腰带走过来,胡乱系了个结,“得,明天到你这第一件事就是换衣裳,正是近年关的时候,要不你去给朕还有熙儿制几套衣裳?”
“我可是病人。”
“你就是懒。”李慕索将顾南风与李熙一同揽进怀里,摇摇晃晃哼哼唧唧,“嗯——熙儿他娘————”
“你又闹什么?”
“我饿了——”
晚饭吃到饱腹,席间她谨守本分地建议李慕到各个里多走动,关于雨露均占之类的永恒话题,虽然说眼下除了她,里头与她作相同工作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但好歹也还是有的,她不能算独霸后,多少得显露点贤德品质,以免落人话柄。
而李慕一如既往地保持笑而不语的状态,至多在夜里,咬着她的耳朵说:“想赶朕走?门都没有,就不走!”
她想说话,却没有开口的机会。
他吻得热烈,呼吸渐渐急促。身子贴住她的,眼唇含笑,尽是风情,“想我了吗?”
“能不能申请不要天天都这么闹呢?”她试图拉扯不断剥落的衣衫,只不过皆是颓然,这厮脱衣服的本领可算独霸江湖无人能敌,不过一刻,她就成光溜溜任人宰割的小羔羊。
“我拒绝。”李慕轻咬着她耳垂,将她摆弄成他喜欢的模样。
顾南风往外挪,“那我也拒绝。”
“不行——”
至此谁也不提,张岁寒的孩子,消失的凌淑与我日日日的周沐。
十一月初九,大吉,贵人抬为皇后,前所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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