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
梁翰林之女名可贞,取易经“含章可贞”之句,为自己起了含章主人的雅号。
她的母亲早逝,父亲亦儒亦道,又只得她一女,对她相当疼爱和纵容。
但她优雅而快乐的少女生活,终于被天机录所毁掉了。
那位自东海而来的父辈友人,道号无虞子,是道家门派天机门的弟子。
他这次拜访,留下了一本天机录,梁翰林真的依言留给女儿做了嫁妆。
梁可贞自小聪慧,博览群书,她见天机录所言的种种阵法、法器新奇有趣,便用心研读,颇有些心得,只可惜手中并没有天机录中阵法所需的玉石灵物等等,无法实践。
梁翰林不久之后去世,孝期过后梁可贞嫁入定过亲的陈家。陈氏是江南富豪之家,她与丈夫亦是十分相得,婚姻不可谓不美满。
婚后不久,公婆突然翻脸,连丈夫也愈加冷漠,以正妻无所出之名纳了好几房妾室。
梁可贞十分不解,却在无意中得知,陈家被游方道士所惑,想取得她手中的天机录,见她没有眼色迟迟不给,所以心中不满。
她心思机敏,竟探得父亲之死,与那游方道士也脱不了关系。
却原来,那位无虞子却是天机门的叛门子弟,盗取师门秘籍天机录而逃。
天机门久居深海,对俗世毫无了解。无虞子心神一转,竟想到了大隐隐于市的主意,把天机录藏于梁翰林家里,以待日后取回。
只是无虞子被师门追捕,无奈中躲到西南大山之中,托庇于巫门。待到风波过去,他来到别庄,却发现梁翰林将天机录交给了女儿梁可贞。
梁翰林祖辈有成仙得道之人,祖上传下一枚玉佩,可照见世界种种恶端,保护佩戴之人不受邪气所害。梁翰林自幼学儒,后来得知祖上事迹,倾心向道,虽无所成就但交游甚广,也因此识得了无虞子。
梁翰林爱惜女儿,将玉佩给她佩戴。
无虞子无法从梁可贞那里巧取豪夺,又怕向梁翰林索要行为反复被他人所知,索一不做二不休,把梁翰林害死,又耐心等到梁可贞出嫁,企图通过她夫家拿到那本天机录。
可怜梁可贞新婚燕尔,忽闻这婚姻美满的表象下是害死自己父亲的谋,心中愤懑,可想而知。
她一边不动声色,安抚夫家;一边收集玉石,以图报仇。
几个月过去,她悄悄在别庄附近的深山里布置好了两个重叠的阵法,一阵名曰藏宝,顾名思义,乃是保存灵宝的阵法;而另一阵名曰圣焉,任是神通无敌的修道之士,只要尚未修成元婴,一进此阵,也只有陨落一途。
她假装去别庄取天机录,终于将无虞子以及夫家众人引自阵法之内。
无虞子在天机门修习多年,轻而易举地破除了藏宝阵,待到众人进得阵中,圣焉阵发动,无虞子还未来得及反击,元神就已被吞噬,更不提其他凡人。
梁可贞深恨天机录毁掉了自己的家庭,便把天机录放于圣焉阵阵眼之中,引诱其他天机门人。
她自知这种种作为,害人命,不是仁善之道,便写下《含章梦忆》以表白为父报仇之心,自投圣焉阵而死。
林平读罢,内心也不由涌起一股哀伤怜惜之意。
他翻至末页,见上面有一副梁可贞的自画小相,面目沉静而姣好。
左边提着一诗,诗曰:
无聊常照镜,形影自相吊。
身在尘世间,生涯怎可闲。
冷月照不眠,清辉湿冷眼。
独立怨遥夜,卿卿何可怜。
她为父仇抛却自身,不惧修道之人,亦不怜同床伴侣,但最后却还是沉浸在那股孤独相思之意之中不能自拔。
她的死亡虽是赎罪,但也是一种解脱。
情之一字,谁人可参悟?
林平合上书本,默然叹息。
他自进入这书楼以来就有的关联之感并非错觉,原来这梁可贞确实与他有一份因果。
天机门追捕无虞子,多年后才知他陨落于别庄附近,便派人来探查。
他们见到藏宝阵,便猜到天机录必然放在其中。只是他们派来的子弟,却也死在了这阵法里。
天机录乃是密宝,因此天机门普通子弟并不了解其中关窍。直到天机门一位长老亲至,才搞清楚原来里面又有一圣焉阵。
只是这长老并未有机缘看完天机录全本,也想不出破阵之法,便想出了一个损的主意,让其他门派的小修或者散修打头阵,他们派一名元婴期修士藏于其中,借助法器拿回天机录。
天机门子弟便呼朋唤友,以灵宝之名骗来了不少修士,开启阵法。
谁知圣焉阵果然霸道无比,杀死了那些散修帮手之余,也使天机门的元婴期修士受了重伤,仓皇逃出。
那日薛天枢听说甘山有灵物将出,兴冲冲地赶往宁城。他却不知天机门此次失败,为防那些死去修士的师门亲友报仇,早就封锁了整个宁城。
薛天枢穿着青城派服饰,可巧青城派有一名外门子弟也死在那阵法之中,被天机门长老以为是寻仇之人,便挥手间杀死了他。
若不是梁可贞的复仇,便不会有圣焉阵法;若不是圣焉阵法,便不会有薛天枢错阳差的身死;没有薛天枢记忆的机缘,林平便走不上修道之路。
因果之事,由天而定,果然奇妙无比。
林平此时虽然不知这段因果,却冥冥中亦有所感。他沉思许久,只听耳边一声“林平”,才清醒过来,仿佛从梦境跌回现实。
萧翊远笑着对他说,“你看的好认真!现在已经快2点了。”
林平见萧翊远一直等他看完,竟这个点儿都还没吃饭,十分不好意思,转念一想,顺势邀请萧翊远去家里吃顿便饭。
萧翊远挺高兴地答应了,两人一起来到林平家里,林平自己炒了个茄子和西红柿两个青菜,不料萧翊远居然也会做饭,手艺还相当不错,他炒了份炒饭,做了个糖醋鱼,又拌了个凉菜。
席间萧翊远笑谈,道家并不讲荤素,因为修道人眼里奔跑的牛羊是生灵,生长的草木亦是生灵,吃什么都是杀生,佛家的荤素差别其实还是狭隘。
林平笑着问他:“路边老乞是生灵,我也是生灵,为什么你独独要和我结交呢?”
萧翊远苦笑着看他,“世人攘攘,皆为利往。我是个庸俗的商人,希望你不要嫌弃啊。”
林平见他坦然,心中倒有些诧异。
他绝不指望世界上人人都像李楠对他一样真心,所以看到萧翊远如此坦白倒对他印象更好了些。这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吃完林平送萧翊远下楼,两人约好来日再见。
林平看萧翊远乘车呼啸而去,心中也有些思量。
修道艰难,借助萧家的力量,其实也不是一件坏事。
他从梁可贞的经历中学到,修道者并不比普通人超脱,反而更加人心险恶。
他默默地想,自己可要更加努力才行,筑基之事,必须尽快。自己已经暴露了修道者的身份,就必须有着强大的力量,不然这个新交的盟友,大概不会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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