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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两位老妈妈见三娘等人已经离开,两人对视一眼,无奈一笑,看向正趴在桌上兀自出神的宝儿,齐齐摇了摇头。

    其中面容肃穆的妈妈径自拿起了女训开始说起女子的四德来,另一面目慈善的妈妈则是拿着戒尺,开始在整个屋子里转圈。

    宝儿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可双目仍是直直地望向窗外,没有焦点。

    “姑娘不日便要出嫁,之前未学的内容匆匆讲过也罢,姑娘心中明白便可,自有下人。可今日所讲之事却是每个待嫁姑娘都该清楚铭记的,这可关系女人一辈子的事,还望姑娘能慎重对待。”

    妈妈见宝儿还是未有反应,有些薄怒,却仍是声音平平道,“姑娘需明白,寻常人家,也需在出嫁前三个月开始讲授‘四德’。可姑娘前头基础薄弱,已是耗了不少时间,如今夫人更是嘱咐需在半月之内与姑娘讲透。婢子深觉困难,奈何夫人央求,婢子业已答应。届时自然要给夫人一个满意的答复,若有得罪之处,望姑娘明白。”说完,妈妈对着执戒尺的妈妈使了个眼色。

    执戒尺的妈妈微笑着点头,轻轻走至宝儿身后,出其不意地举高手中的戒尺,狠狠落下。

    陈启在外头看得心惊,举步往前,手刚抬起想喊出声,那头一声脆响已经响起。

    宝儿直立在那,瑟瑟发抖,有些摇摇欲坠的身子却被旁边的妈妈稳稳扶住,任她自个儿在那倒抽冷气。

    妈妈仍是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宝儿一眼,嘴里说了句,“吓着姑娘了,姑娘还且担待。”说完便开始说起今天的内容,四德中最重要地“妇德”。

    宝儿稳了身子,犹有忌惮地看了身旁这笑眯眯的妈妈一眼,汗毛一立,立马缩回被扶着的手,看似施施然回坐,可那微微哆嗦的腿怎能躲过一旁妈妈们的眼呢。

    两位妈妈满意一笑,迅速收回各自的表情。念着妇德的妈妈声音低沉有力,而那执戒尺的妈妈又重新开始在屋内转圈。

    宝儿这次再不敢出神了,战战兢兢地听着这些老掉牙的论调,使命告诉自己不能发呆不能跑神,一旦有丝毫魂游天际的迹象,宝儿便看见那晃荡的戒尺,而后转向一旁桌子上刚被敲出来的一道印子,心下一紧,便又回了神。

    陈启在外头看着,见那戒尺没落在宝儿身上,松了口气,又见宝儿正襟危坐的模样,想起从前她在人前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顿觉得这样的宝儿才是个小姑娘应有的样子,心里也变得柔软了起来,双目不自觉流出一丝丝温柔的神色。

    “妇德,不必才明绝异。幽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女子最该遵守的便是这妇德,要记得贞顺,所谓贞便是是坚守节,守身如玉,对丈夫忠诚不贰;‘顺’便是‘婉娩听从’……”妈妈刚想继续说下去,却见宝儿一下子红了脸,心下奇怪,便停了讲课,转而问道,“姑娘可是明白何谓‘贞’?”

    “啊?”宝儿红着双颊,见妈妈问自己,又忌惮着身旁这示威的戒尺,心中忐忑,结结巴巴愣是吐不出一个字,脸却是更红了。

    妈妈不明所以,只皱着眉头再次重申了一遍自己的问题,见宝儿仍不回答,便说:“姑娘,您只需重复下之前婢子说的何谓‘贞’便可。”

    宝儿斜眼瞥了眼窗外,只觉得脸上越来越烫,连口也变得很干,使劲吞咽了下,正看见妈妈皱眉看着自己,心里一紧,结结巴巴地把妈妈刚刚说的复制了一遍。

    妈妈虽然有些不满意,可见宝儿答出来了,又见宝儿越来越红的脸,仔细一瞧,还有一层细密的汗浸出鼻头,担心宝儿身子不舒服,出了差错可就不好了。于是,匆匆把之后的话说完,交代宝儿回去好好读几遍,便让宝儿下学回去歇着。

    宝儿看着外头那笑得明媚的男子,只觉得他那笑分外暧昧,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里火燎燎的。心里又惦记着自己刚刚说的‘贞’,这脸的热度就下不去,这回听妈妈说回去歇着,只觉得这妈妈真是善解人意,匆匆言谢,便告退了。

    刚踏出门口,宝儿还来不及退下脸上的热度,就见陈启满是笑意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陈启的突然出现,没招来宝儿一个笑脸,却是得来了一记白眼,让陈启好一阵莫名其妙。好在陈启并非愚钝非常,刚刚的授课内容,他也听了些许,这回又见宝儿那红透了的脸颊,哪有不明白的,只不声不响地跟在宝儿身后。

    “你干嘛跟着我?”宝儿猛地回头,气呼呼地瞪着身后人,鼓起的双颊平白添了红晕,让人觉得分外好看。

    陈启不妨宝儿突然回头,往后稍稍退了半步,略有些讪讪然,却见宝儿恼怒的样子没一点威信,只见女子家的娇俏,那丝尴尬的情绪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轻轻地笑了起来。

    “清萍别恼。”陈启笑了会,见宝儿快恼羞成怒,忙开口,“我不笑了。不过……清萍刚刚那样子真好看,呵呵……”

    宝儿一个瞪视,把陈启溢到嘴边的笑给咽了回去,可她自己却又脸热了起来。

    两人默默相对了许久,宝儿看地,陈启一双眼却是不知该放哪。

    “咳咳,我,我这次来是有件事跟你说。”

    宝儿闻言抬头,那一脸的通红悄悄退了下去,唯剩两抹红晕。宝儿静静望着陈启,眼神清澈澄明,全然没了之前那分羞涩的躲闪。

    陈启微微一笑,低头看着这与自己差了一个头的小丫头,想着将来这人会是自己的妻子,满心软软,可想起自己要说的话,又把那旖旎的想法抛在了一边,郑重说道:“昨日,我接到了份圣旨。”

    圣旨?宝儿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不会是……

    陈启微微点头,“正是赐婚我们二人的圣旨。你别问为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只是今日我过来除了告诉府上这事以外,还有一事想亲自跟你说。”

    意识到陈启语中的郑重,宝儿也敛神恭听,心中却是七上八下,不知陈启会说出什么来。

    陈启思量了会,便悄悄拉了拉宝儿的衣袖,见宝儿抬头,便示意她跟上。

    几步几绕,两人便来到湖中的凉亭里。

    宝儿心中有些诧异这人怎的比自己还熟悉这里,可这时却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故也未多想,凝神听陈启即将说的话。

    “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陈启坐于宝儿身侧,双眼却未看着宝儿,而是看着亭外被微风吹的泛开阵阵涟漪的湖面。

    宝儿不明白他说的上次是哪次,未有回答,只看着陈启那侧面。

    陈启也不待宝儿回答,径自说道:“上次我说让你好好想想,你可有想过?”说着,转头看向宝儿。

    宝儿不查陈启会突然转过来,看他的目光被抓了个正着,正尴尬地四处躲闪眼神,也没注意他问的话。

    陈启叹了口气,幽幽地说着,“那时,我让你想,是怕你心中有良人,怕你不乐意,怕你并非心甘情愿。若你不愿,自可与我说,我自有法子让你解脱。可现在……都晚了,所以……”

    陈启定定地看着宝儿,眼中欲语还休,直把宝儿看得耳朵发烫才慢慢开口,“你现在只能做我陈启的妻子,以后,也是。我陈启自问并非君子,可也非言而无信的小人。今日,便在此与你说个明白,只要你一日是我陈启的妻子,我定然护你、敬你……同样,我也希望你能做到。”

    宝儿哑然,丝丝凉风迎面,也驱不散那炙热眼神带来的热意。

    一时沉默,陈启有些黯然,起身面对湖面,深吸了几口气。

    “无论你愿不愿,从昨日那圣旨开始,你便没了选择,我也一样。所以,不论你之前是如何想,或者你心里还装着谁,请记得,从今日开始,不论生死,你都是我陈家的媳妇,是我陈启的夫人。而我陈启,也会一辈子是你杜清萍的丈夫。”

    陈启走了,宝儿怔然地望着湖心。回想起陈启临走前特意留的话,想起了那段朦胧的岁月,以及那个渐淡的身影。

    “他已成亲数载……”

    “他们夫妇恩爱,感情和睦……”

    “前儿他们又得了个儿子,这都是第二个了……”

    “我们成亲时,他们也会来……”

    他们会来,他也会来,他……那人的面目已经模糊,身影却渐渐清晰。

    宝儿心中淡淡,虽然想起仍有些心动,可却早已没了当初那份朦胧的情意,但想起仍回遗憾,仍有轻微的酸涩。

    宝儿不知陈启何时走的,只知道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宝儿不清楚陈启知道多少,就如她不清陈启突然说起那个人的原因。她更不清楚当初连她自己都分不清的情意,陈启怎会察觉的,他又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不过没过多久,宝儿便放开了。想这些又如何呢,正如他说的,她怕是死也得是他们陈家的媳妇了,他还怕她不守妇道吗?宝儿掩嘴偷偷笑了起来,心中暗乐,她还未计较他那日与沈青荷的事呢,他倒先计较起来了。不守妇道?怕是不守夫道来得更容易些。

    因着事情说开了,宝儿心中开明了许多,听几位妈妈的课,也不再觉得那么难熬。

    转眼,宝儿便已经在家里休整了整整一个月。婚事也告了一段落,宝儿刚想开口说要回女官署去,那头陈启便过来请期了。

    宝儿一阵懊恼,这样她又得在家里继续休整下去,听那两位妈妈的冗长的课程。这回三娘干脆直接让宝儿待到婚期之后,亲自上女官署为宝儿请了假,又给了些请帖,邀请她们来参加宝儿的婚礼。女官署的年轻女官是羡慕夹杂着嫉妒地接过请帖,回头便恨恨发誓要早早把自己也嫁出去,不让那杜清萍什么都赶在自己前头。几位年长的女官,也就是福禄双全的宋女官满满地答应定然前往。其他女官不是丧了丈夫便是未嫁之身,或者是失了夫家或娘家支持的人。她们这般的人,在这样喜庆的场合都是不受欢迎的,她们心中有数,虽接下请帖,却想着到时送份礼也算全了心意了。

    宝儿这样整日待在屋里,不是去做绣活,便被拉出去受那两位妈妈的教育,整日整日的时间都排的满满的,没一点空闲。

    这期间,宝儿都未再见过陈启,只有寥寥几封书信以及捎带的些小玩意。书信仍是旧模样,虽是封封不同,可大致意思是差不多的。宝儿也就不爱看,每次瞄了眼便收了起来。有时候,宝儿还是挺佩服陈启的,这同一个意思的信竟能让他变出这么多的花样来,也是不容易的。

    开始,宝儿还有这兴致琢磨陈启的用词,后头就懒得看一眼,连带着看他送过来的东西也变得不顺眼起来。那日恹恹的情绪又回到了宝儿身上,只不过这回没了三娘来催,也没了那两妈妈变着法儿警醒自己,更没有了陈启会出其不意地让她脸红。在烦躁中,宝儿迎来了她的婚期。十一月十五,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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