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归抽噎着睡下后，我便轻手轻脚出了门。

    小八并未去睡，靠着廊柱站在廊下等我，夜风中，单薄的身子显得楚楚可怜，灯笼发出暗红的光，在光与影的交织中，才发觉这个曾经的爱人正用不知所措的目光看着双唇紧闭眸意冰冷的我，那种想要靠近，却又害怕斥责的眸光让我本来因他升起的怒气淡下三分。

    看着别处夜色，凉风吹来，我终忍不住淡淡询问，“怎么还不去睡？”

    身后沉默许久，夜虫在寂静空旷的夜里鸣叫，“小八在等主子。”

    如果是以往这带着点祈求意味的语句或许会让我觉得酥酥地，心里痒痒地忍不住要欺负他，可现在，却没了。

    我己问过安排在他附近守卫的两名寺卫，于归会去问玉楼，多少受了他的挑唆。

    小八的小聪明仍在，只是这次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以后那些事，还是莫要做了，小八，他是我夫郎，你不该挑唆他去问玉楼，今日没出事还好，倘若出事了，我不管你曾经与我有怎样的情分，我都不会留情半分。”

    语毕，扔下他径自走向书房，我知道这通话说下来，小八必定脸色苍白。

    未走太远，身后一阵奔跑的脚步声，手被人抓住，小八委屈吼道，“不管主子怎么认为，小八并没有挑唆....他的，以前主子不是这样的，不会不问青红皂白便来责怪小八..”泪水大滴落下.

    以前..不提还好，一提起过往.臆里刚压下的怒气再次升腾，定定看着小八，“小八,对于我们的以前你在意过多少？我真没想到，身边一个不起眼的通侍竟是西戎的帝君！你倒底瞒了我多少事？又己经在我身边多久了？是不是未清醒以前，你便一直做着欺骗我的事！小八，你从来没拿我当过自己人，与我现在对你的并无差别，那样的欺瞒之后，你还有多少资格去提以前？！于归是我夫郎，我不护着他，难道要护着你这个外人吗？”

    越说到后面，音调越是尖锐，犀利划破平静的夜空，夜虫不再鸣叫，烦躁和不耐挤压在小小的庭院里，找不到出路又发泄不得，狂躁在空气里流窜。

    小八呆愣许久，似没意料到我突如其来的怒火。许久，方咬咬唇，哑音说道，“小八..是外人了么？今天我去是要问你一件事..”眼睛不再看我，而是转向幽而长的庑廊处，不知为何，总觉得那眸中一丝悲凉让人觉着可笑，可又因着他的话心突了突，我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在这宅子住久了，他又可以四处走动，要说一点都没听说，那绝对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我并未刻意隐瞒。

    “阿归..阿归..”小八激动得颤唇哆嗦，“是不是我的儿子？”

    深深看一眼小八，我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不是。

    阿归是小八的儿子，可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是不是小八，我还不确定，这么久了才反应过来，是不是太迟钝了些..

    叹息一下，“夜深了，你去睡吧，宅子己经找好了，明天我让人帮你搬去那边。”声音里己经没有悲没有喜，小八如若是真的小八，我除了养着他，任何事情都做不了，从小八期翼的眸子里我看到一丝因为那可能的真相而异于常的光彩，但，显然他想得不同于我想的，我不想再往宅子里塞人了，无关爱情。

    机会，错过一次便再不能得。

    “你回答我，他真的是我儿子吗？”

    小八不依不饶，手腕被他勒得有些生痛。

    猛然甩开手上的钳制，“阿归是谁的儿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我的儿子便行了，小八，我再说一次，你该去睡了，我不喜欢别人揪着我不想回答的问题，不放。”

    我给的答案让小八脸色又是白了白，眼睛里的光彩骤然消失，放下抓住我的手，颓丧退后两步，垂头默默不语。

    看他一眼，我转身继续未完的路程。

    第二日，于归醒来不久，我便让人请他一道去花厅用膳，带着阿归。

    小八早己从院子里出来，眼下带青，眶中充满红丝，想是哭了一个晚上。撇开眸子我满心复杂，不愿看他，将视线落在刚进厅的于归同阿归身上。

    于归今日神情比之昨日缓和许多，嘴角天生长得微微翘着，像是随时带着笑，淡白月色锦袍下，淡淡朝晖洒在后面，映上一层橙与绯的光影，肤色如蜜，眼若远山。

    “阿母！”阿归见我坐在上首，几个飞步跑了过来，扑进我怀里。

    将他搂在腿上，我笑着问，“早安，小家伙，昨天睡得怎么样？”

    “很好，阿母，我梦见你跟爹爹了。”于归微笑着蹲下身子轻轻抚平阿归刚弄皱的绸衣，一副贤夫神情，只是自从进了厅内，那眸光由始至终不曾落在我身上过。无奈笑了笑，我知道，他的气并未完全消掉，不过我不得承认，于归与我置气的模样真的很...让人心痒难耐。

    “于归，坐吧。”

    昨天他发出很简单的音后，便抱着我一直呜呜咽咽，像是受伤的小兽。

    几人吃完了饭，于归便帮着小八归置行礼，而我则同张艳一起回到军营，陈军师同我道，上次对峙时，他曾看到过扎格那个女人，当然，通过画像辩认的。

    扎格是个很狡猾的女人，虚虚实实地让人生厌。

    但我不能不耐心一点，不得不再谨慎一点，因为，她既然能将小八的消息封闭了三年之久，任何人都查不到，可想而知她的可怕。

    “扎格这次出来，怕意不在随州，否则这般久了，不至于到今日还缩在边城不肯出来，我们的人这些天看到很多西戎人似乎在搜山，还有隔壁那边也有人。”

    怔了怔，“倾巢出动？”

    “不，只是很小部分锐部队，因为分得很散，所以动作灵活敏捷，几次兵刃交接，对方也只打过便跑。似乎在寻什么东西。”

    抚了抚尾指上的玉戒，陷入沉思，小八刚出现我面前，她便随后出来了..难道是知道小八在我这里？

    那么，小八要怎么安排，这个人...我不能让他死掉，或者无法再一次眼睁睁无能地看着他离开。

    至少，得等到一切平息之后才能安心放他离开。

    我有些讨厌起自己的犹疑不决起来，既然不会接受他，为何还要再管他的死活？

    从军营回来，夜幕己经降临。

    檐下烛火影影绰绰，一人立在那里静静张望着我。

    在处理完如此多的军务后，说不疲累是假的，可在看到那个修长的人影，那种疲累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温暖，只是在见到那人身后的另一个人影时，温暖不再。

    “于归。”下马，将疆绳递给上前的下人缓缓上前，“不是不让你等吗？”搂着他亲了亲因凉风有些冰冷的脸蛋，我没有去看故意缩在影下的那人。

    “走吧..”揽起于归正想回花厅，步子被身后的呼唤止住。

    “主子。”

    小八垂眉立在一株桂花下，桂花浓密的枝叶投下深深地黑影，几乎看不清他的脸。

    “你还在，不是让你搬去另外的宅子了么？”

    小八忽地跪下，“小八不去...小八早说过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死人，小八不去！”微仰的脸，异常的坚毅，“小八早就是主子的人了，小八要伺候主子一生一世！”

    不知为何，我听了这话只想笑，也确实笑了。

    “哈哈....”

    “哈哈...”

    “小八...你不觉得你这样有些...可笑么？既然你还认我这主子，那是不是我说什么便是什么呢？这般违抗于我，你觉得...你像个下人吗？”

    下人...以前从未这般想过小八..

    小八...身子抖了抖，“小八只是想候在主子身边，伺候主子起居饮食。”

    “不用了！”我利声打断，“你当于归死了么？我的起居饮食，你来伺候,还不够格。如果你真这么喜欢呆在这里...行，你先去军营里给我洗了所有将士们的衣裳，直到我满意为止。”

    话说一半，我放开于归，上前，抬起小八下巴，府视着他，轻得不能再轻道，“你..不许让人帮你，明日辰时，不能看见一点脏污。”

    袖子被人扯住，回头，于归哀求看我..

    于归，你可知这个人做了什么？不要觉得我心狠，如果他真是阿归的父亲，如果他真有诚心呆在这里，那么，他必定能够做到我说的要求..

    第 22 章在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