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利害
自王大舅离去的几日里,王氏除了收拾细软,清点和安排下人以外,大半的时间都陪在明殊身边。经此离去,大抵便是永别,王氏面上不露,心中却愈发不好受,渐渐地对安排已久的离别产生了□的恐惧,若非情非得已,哪个母亲舍得离开自己的骨呢?
王氏望着窗外日渐消融的雪花,沉沉地叹了口气。一旁的赵妈妈赶忙过来关了窗子,“夫人这是何苦呢,老夫人自幼疼爱夫人,如今小姐又有老夫人照顾,自然不会亏待了去。”
那赵妈妈乃是王氏的陪嫁妈妈,从小看着王氏长大,情分自然非同一般,王氏拉住赵妈妈的手道,“妈妈,我这几日一直不放心,你说我就这么把孩子撒手不管了,万一她在她外祖家受了闲气,岂不反倒有违了我的本意?”
赵妈妈心知把明殊送到外祖家实属不得已之举,安慰道,“既然事情已经定下了,夫人切不可乱想,须知若是不把小姐送走,留在侯府,将来还不知会怎样呢!”
赵妈妈的话是极有理,想着自家婆婆和那群不省事的姨娘们,王氏也只有点头认命的份,遂认同道,“陪我去看看明殊吧!”
阮明殊自穿越以来,小日子别提过得多惬意了,自家老娘几乎是将正院全封闭管理,闲杂人等一律免进,虽然不便出门,可明殊整日来吃香喝辣,起床有丫鬟伺候,吃饭又有丫鬟布菜,睡觉还有丫鬟暖床,真真活的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好生腐败。
虽然环境太给力,但明殊坚决认为富贵不能,为了表现自己见识水平的卓越,决定除了混吃等死外,每天临一篇小楷。
自前几日王大舅走后,王氏突然意识到了以诗书礼仪著称的王家对于个人文化修养的重视程度,于是每天亲自抽出一定的时间,教女儿习字,同时王氏惊讶地发现虽然孩子小,但学习东西来竟是极快的,心中顿觉安慰。
此刻王氏甫进屋来,就看见自己女儿正认认真真地临着大字,不由满意地笑笑。明殊听到声音,抬头见是王氏,甜甜叫了声,“娘。”
王氏走到明殊跟前,看着自家女儿一日千里的进步,称赞道,“我的殊儿真聪明!”
明殊佯装不好意思地羞涩一笑,自穿越以来对于习字她是极少藏拙的,上辈子的明殊有两个最大的‘优点’:第一,脸皮厚。第二,睁眼说瞎话。
明殊毕竟不是小孩子,每天除了吃就是玩的日子她已经渐渐受不了了,平日里只能望着正院里的书房眼馋,虽然对于现代人来说看繁体字也不算太费劲,但却又不能突然拿出本书来看,被外人看到还以为这丫儿的中邪了。于是只能努力和王氏多习些字,平日里即便有疑,也一昂头,有模有样的炫耀姐姐我智商高,怎么?看着不服气啊!加之王氏的护犊心理,和一帮在王氏手下讨生活的奴才,到没人有疑。
母女二人正瞧着大字乐和,就见外头有丫鬟进来道,“太太,老太太那边来人有请。”
王氏微微一愣,道,“我换身衣服,马上就过去!”然后了明殊的头,“殊儿好好练字,娘去你祖母那一会儿,马上就回。”
明殊看着王氏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都这时候了,还能有什么事呢?”
一旁的贴身丫鬟杏叶歪了歪小脑袋,呆呆道,“不知道。”
这厢明殊和呆头小丫鬟揣测着阮太君的意思,那厢王氏已经恭然请安,站于阮太君的屋内,阮太君今日面色不错,看着儿媳出奇地态度柔和,寒暄了半晌方才步入正题,“前不久你房里的林姨娘过来和我说项,说是也想去为瑜儿守节。虽然那林氏不过是个姨娘,但你也晓得,这几年她进门以来与瑜儿却也恩爱,也另瑜儿收了不少的心。我老太太人老了,心也软了,难得她有这份心思,也不忍就这么回绝了她,于是便想着等过些时日,待她把孩子生下来,与你同去,也好相互有个照应,可好?”
王氏心中冷笑,自己能去白云庵,那是里头给的面子,那林氏算什么东西,这老太太分明拿着不是当里说,横竖里就是想把自己弄到阮家家庙里去,以后照样任其拿捏,想到这里心头恨意更浓,一直低着头也不接话。
阮太君碰了个软钉子,心中恼恨,面上讪讪道,“我想着虽然那林氏只不过是个姨娘,但毕竟也算得上老四的媳妇,如今又怀了身孕,也算是为我儿留了分血脉在世。可话虽如此,但毕竟身份有限,若是你俩同去守节,却一个在家庙,一个在白云庵,未免说出去有损侯府名声,我想着那白云庵虽名头响亮,却不及家庙有自家人照应。咱关起门来说家里话,自从瑜儿去后,我真是舍不得你们平白委屈了,你也就不用为了那华而不实的面子去什么白云庵,等林姨娘生产之后一起去家庙可好?况且佛曰众生平等,亦不会因大庙小庙而嫌弃了去。”
王氏安安静静地听阮太君絮叨完,福了福身道,“媳妇听凭老太太安排。”
阮太君嘎巴嘎巴嘴,还真没想到这么三言两语的王氏就同意了,不由有些好奇,可又不好直接问出来,只言道,“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别到时侯传出我薄待了你。”
王氏头也不抬,答道,“媳妇知道了。”
王氏一下子变成个闷葫芦,还任凭你怎么启都不发,阮太君恨得牙痒痒,总觉得怪怪的,可眼看着王氏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也不好发脾气,闷声闷气地假装关心了一下明殊就把人遣了下去。回头又对施妈妈吩咐让张重家的多多留意王氏,没几日,张重家的来报,说是王氏最近看不出与前几日有什么不同,照样收拾东西,阮太君听闻这话,气得当时就摔了杯盏,骂道,“我看没我的同意,她有何能耐出得了侯府!”
坐在一旁的大房侯夫人谢氏眼皮儿跳了两跳没说话,她早就打听到了,那日是四房冯姨娘先找过林姨娘,不知说了什么才惹来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林姨娘当即来找老太太请命。
回到自己屋内,谢氏疲惫地让丫鬟揉着太阳,一边和陪嫁苏妈妈聊道,“这四房真是乌烟瘴气,没一个消停的!”还没抱怨完,就听外面有丫鬟通传,“侯爷回来了!”
谢氏赶忙起身迎了上去,“侯爷今天怎么回来得怎么早?”
阮宗睨了眼谢氏道,“怎么?我回来早了你不高兴了不成?”
谢氏不过一句关心,却换来阮宗阳怪气的一句话,也不恼,“瞧我这拙嘴笨舌的,本是想关心下老爷的,结果连话都说不好。”
阮宗冷冷一笑道,“你的确话也说不好!”
谢氏一愣,以她对阮宗的了解程度,自家老爷定是动了真气了,不由有些不安道,“妾身愚钝,老爷有什么心事告诉妾身,妾身若真是做错了,也好改过。”
阮宗看了看妻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今儿个我去户部,人家说贞洁牌坊一事非同小可,且最近国库紧张,所以只能从场计议;开始我还以为是户部要拿乔,于是去找了王家大哥,谁知他言语间尽是搪塞,我便觉得不对劲儿,方才让人一查才明白真是应了那句祸起萧墙,我说,我这几日不是让你盯着老太太的吗?务必保证王氏能顺利去白云庵!你都给我盯到哪儿去了?!”
谢氏心中腹诽,你老娘自己疯魔,我一个做媳妇的再怎么拦能拦到哪去,有心推脱,面上不忿道,“这王家也真是欺人太甚了!咱宁远侯府还怕了他们不成!”
阮宗对着不上道的妻子怒道,“你以为宁远侯算什么?那些个公卿贵戚有哪个不凭借的是祖上荫蒙,如今我大梁也已开国百年,国家太平,除了那些有兵权在握或者中有贵人的,如我等这般的太平侯爷,也不过是面子上好看而已,想想我那几个不长进的弟弟,在这大家士族里有哪个不是靠联姻巩固的地位?!想那苏州王氏乃是簪缨世家,出过多少个状元,又有多少地方大元、朝中肱骨,作为谢家的女儿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咱们四弟什么样个人物你又不是不清楚,若不是当年父亲在世时和王老太爷教好,那王家女儿怎能轮得上他!如今委屈了人家女儿这么多年,人家不计较什么。让去守节,人家也同意了。单单就这么一个要求咱也不能满足了人家,那王隽吃人不吐骨头的个你又不是没见识过,你是不是嫌我这几年过得太安详了啊?!”
谢氏见自家侯爷当真发怒了,也不敢再推脱,顺从道,“明日我就找老太太去!”
第二日,谢氏去阮太君那含蓄地表达了来意,虽然摆清了事情的利害关系,但仍不免遭了老太太一通骂,讪讪离去之后,不免心中窝火,自己劳心劳力地大半天,碰到这么个不省心的人家,真是两面不讨好,不由得想起四房的冯姨娘,真真恨得牙痒痒。
总之,由于整个京城贵族圈子都在巴巴地等着瞧侯府的牌坊,阮太君虽心有不甘,但箭在弦上也不能不发,遂只能放了王氏,并且至此之后开始称病,一眼都懒得瞧那母女二人,反倒正合了王氏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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