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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凤配(清代 玄烨番外)(8)

      佳佳终於醒过来了,我下定决心求证,心里仍然存有一丝希望──情况可能没太医说的严重,诊脉可能会错估情状。

    我撕破她的中衣那一刻,好像把我们过去和谐美满的表象,以及我的心也一并撕裂…

    我从没见过如此瘦骨嶙峋的人,就算巡视灾荒之时,也没见过如此骨瘦如柴的灾民──我的妻子,理应锦衣玉食的皇贵妃,原来只是表面风光,内里却如此凄惨。

    我紧紧抱着想要逃走的她,语无伦次地乞求她的原谅,心里只想着:一定要让佳佳回心转意,一定要留住她…

    佳佳却无动於衷,甚至有点不耐烦似的说:「皇上,臣妾什麽也不记得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不记得了」,就把过去三十年的种种恩爱,一笔勾销。像是春风过耳,丝毫不萦於怀──我不知道是该怒丶该哀丶还是该怨。

    她转过头来却安慰了我,我心中顿时生出一丝希望──佳佳还是舍不得我的,不忍心让我难受。她会否只是装个样子,好让我着急?

    那晚,佳佳入二十年来,我第一次留宿於承乾中。身旁熟睡的她踡缩作一团,连睡梦中也皱着眉,气息既急且短,好像连呼吸也有困难,鼻息浓浊,还不时喘咳不止,全身抽搐。我把她抱在怀里,捂着她冰冷的手足,她才渐渐安宁下来。

    看着她这个样子,我心既酸且涩,想起自己以往总是轻巧地丢下一句「好好休养」,十天半月才来看望她一次,更是内疚难堪。胡思乱想了半夜,我终於想到──女子容易心软,特别是对孩子,可能会忍不住吐露真言。

    於是翌日我让胤禛和胤禩来看望她,自己藏在一旁偷看──平生第一次做这种偷偷的事,窥探的居然是自己的妻儿,真是荒谬绝伦。

    我算准下学的时间,早一步溜进佳佳房间的外间,藏身在屏风後面,听到佳佳在内间里,轻松地哼歌。

    她哼唱的是我从未听过的歌调,而且居然是两广方言!

    我转念一想:佟家是汉军旗,家生奴才中有不少汉人,佟国维府中若有一两个两广出身的奴才,也是平常。佳佳还在府里的时候,可能听着哪个奴才说的就学着了。後来查探的人回报,以前佟府确实有个出身广东的厨子,佳佳出嫁前在厨房里跟他学过几手南方小菜,我从前彷佛也尝用过,大概是那时一并学会的。

    当佳佳因胤禛闹别扭而流泪,我以为她快要撑不住露馅──我那时还糊涂着,不知道她一旦卯起来,心可有多狠──我一边等着她承认说谎就马上冲进去,让她无从抵赖,一边不甘心的咬牙──我跟她从小到大的情谊,对我无动於衷,却为胤禛别扭了一下就落泪!

    结果,她忽然转了话题,居然拿孝道开了个玩笑──她虽然一脸严肃,但眼里那点促狭,跟当年骗我喝药时几乎一模一样──这些天来,我终於首次找回一点熟悉的感觉。

    既然事情急不来,这段期间绝对不能再出岔子。

    我训诫了李泰和蕙兰二人,从此佳佳的脉案要呈上,蕙兰要把每天佳佳每天进膳的份量记下。我把出入乾清的腰牌给她,如果佳佳有何不寻常的情况,就要马上奏报,蕙兰含泪叩谢。

    蕙兰是个好奴才,一心忠於主子,可以把命也豁出去,人却太过实心眼又不知变通。佳佳让她做什麽也好,她即使不赞同也会照做,所以我不能完全倚靠蕙兰。

    我从此每晚在承乾留宿,一方面因为有利於佳佳身子康复,也是要她知道我对她关怀备至,让她别再起些作贱自己的念头。另一方面我要亲自观察她──佳佳原本就知道晴儿的来历,所以晴儿已不可用,可是突然安其他人到承乾去,又会让佳佳起疑。我唯有亲眼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我满有信心,以前没发觉不妥,只不过是没留心而已。以我的眼力,如果佳佳说谎,总会寻出蛛丝马迹来。

    越是探究,佳佳却越来越让我不透,彷似我从来没认识过她一样。

    当佳佳突然改信洋教之时,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转念一想,佟国维早对洋教有所认识,跟留京的传教士过往密切,由二十一年的时候我就让他接待照顾洋教的传教士,南怀仁的丧事也由他办理(注1),近年他已成为洋教信徙。佳佳会否在出嫁前早已耳濡目染,只是皇祖母和太后都信佛,为了陪伴她们烧香礼佛,才改作拜佛?

    这很有可能,佳佳一向诚孝,不似有些人只做表面功夫。十八年时京城地动,整个皇乱成一团,我当然马上赶去慈宁皇祖母身边。旁人有的赶去乾清,有的跑到慈宁,只有佳佳一人,只是派人来请安,自己则带着保成和胤禛,马上赶往宁寿,安置好太后之後,又马上去照顾一众年幼皇子皇女。皇祖母知悉,曾欣慰地道:「难得,难得!临危不乱,不急於奉承讨好,切切实实做份内之事。有佳佳持内之事,你大可放心。」

    不过有许多时候,她的作为又让我似曾相识。

    因为对下有鄂伦岱和叶克书两个弟弟(注2),佳佳从小就跟他们在府里到处捣蛋,搞得**飞狗跳,让佟国纲丶佟国维两兄弟十分头疼。好些女娃儿不会玩丶不爱玩的,她玩得比男娃儿还通,她的骑功夫甚至比男娃儿还俊。五岁时第一次跟随行围就打到兔子,连皇祖母当年也称赞过她──她当天打到的三只兔子,其中一只的皮给我做了手套,我也把自己打到的獐子皮送给她。小时候跟她一起玩,绝对不会觉得沉闷,不管看蝈蝈打架也好,跑马城(注3)也行。我还记得痘症好了那年,她带着两个弟弟来跟我玩双人布库,我几乎被她打得由鄂伦岱身上掉下来,鄂伦岱还跟我嘀咕,以後谁娶了她就倒楣。

    那天佳佳跟我解释她那古灵怪又有趣的游戏时,她那双闪闪发亮的眸子,就让我想起她小时候的模样──我到底多少年没见过她如此高兴?

    我当时心想,也许想不起以前也好,把那些让人伤心的往事抹掉。只要以後我好好待她,不管她记得与否,一定可以重拾以往的美好日子。

    我自问那段日子对她体贴入微丶关怀呵护。佳佳表面上应付着,但我知道她本不为所动。同床共枕的每一晚,每逢睡到中夜,我总要把她由床角抓回身边──明明躺在我怀里比较暖和舒服,她总会渐渐缩在一旁。连睡着了也是这样子,醒着的时候更难抓住她──她若非乾脆逃开,就是我怀里缩手缩脚的,好像很不乐意让我碰她。

    能得到君上如此宠爱,就算不记得前尘往事,换作其他女子也早该动容──难道她的心是铁造的?

    当我听到她一个人躲起来曲,偷偷抹泪,我的心冷到极点──她恨我怨我,打定主意不肯回头,我再用心,又有何用?若她一心求去,我不如成全了她──别人有这种心已是死罪,但佳佳…我无法狠下心肠逼她。

    我好不容易吞回涌上喉头的腥甜,她却对我说:「不管以前发生过什麽事,佟玉佳不恨你。」她自出事以来第一次在我面前泪流不止,她说的话在我脑里回响──佟玉佳不声不响地寻死,非因恨怨,只因活得太辛苦了…

    她不说自己,却说「佟玉佳」──她真的忘了,不觉得自己就是佟玉佳…也许,她就像之前说过的一样,再也不愿过以前的日子。她避开我,是怕了我,而不是恨我…

    我忐忑不安地守着再次昏倒的她,看到她在昏睡中喃喃自语,我凑着耳朵去听,却听到一句让我难以置信的话:「雷欧力,你要快点回来带我走,我等你…」

    谁是雷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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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佟国维就是孝懿皇后的父亲,这里说的都是历史有记载的,只有佟国维已成为教徙一说是我作的,不过倒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样猜。康熙年间确有满洲贵族甚至宗室成员成为教徙,例如贝子苏努(努尔哈赤长子的曾孙)一家就入了教,老大并没反对干预。事实上,孝庄本人跟汤若望的关系极为密切,让老大也称他一声“汤玛法",孝庄的地位怎说也比佟同学高得多,论影响更无可比较,而且故事到这时只是康熙二十七年,本还没发生「礼仪之争」。佳佳要不时跟神父学学经,我个人认为不会是个大问题。不过啦,这是小说,如果真要考究来,整部鹿鼎记都不用写了,就放我一马吧,我早就说这是半架空,就是给自己留个後路的,嘻嘻!

    (2)以前的人,没分家的叔伯之子不会刻意叫「堂兄弟」的,所以鄂伦岱明明是伯父的儿子,也是弟弟。

    (3)即是麻鹰抓小**,是满人小孩的日常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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